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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許清元睡的并不十分踏實。府試時間正趕上倒春寒,天氣寒冷不說,號舍內床硬衾薄,凍得人太陽穴發疼,這還不算周圍考生輾轉反側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及遠處枯樹上偶爾響起的幾聲凄長的鳥叫。
第二日天還沒亮,考生們都已起身準備第二場考試:雜文。
雜文的文體形式和現代的散文有異曲同工之妙,主要考察學生作的文章是否能達到辭藻華麗、語句優美,文章整體花團錦簇的标準,所以寫雜文一定要多用修辭手法,比如本意是想表示“誰說女子不如男”,試卷上就得換成“巾帼不讓須眉”,這就是代稱。
古代文人雅士閑得沒事幾乎把每樣東西都起了各種奇奇怪怪的代稱,有文雅的,也有通俗的,善用合适的代稱可以給人一種很懸浮的美感,雖然跟大白話表達的意思幾乎沒有區別,但不得不承認換個詞就是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還有什麽并提、互文、對偶、回文等等,只要力有所及,運用得當,考官不會認為你言之無物,反而會極度贊賞,往年常常有考生的優秀雜文被集訂成冊,賣的還挺不錯的。
雜文算是許清元的弱項之一,或許是前世嚴謹的法律、文件看、寫太多,導致她如果寫了很多廢話就會不自覺地想删減,為了攻克弱點,她專門整理了一本筆記,用來記錄自己想到的好詞好句,裏面的內容早就被她背得滾瓜爛熟,到了考場上掃一眼題目,搜索了一番腦中題庫,能用的直接用,不能用的轉化起來用。
所以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有之前辛苦做下的功課在,考試便不用太過發愁。
或許是夜裏天涼,今日跑茅房的人明顯增多,差役都要顧不過來了。好在女考生這邊人少,女獄卒還算清閑,許清元沒有任何不好意思,一旦想去茅房一定會立馬舉手示意,時間寶貴,與其在那裏扭捏糾結,不如趕緊解決完個人問題回來繼續專心考試。
今天比昨天更冷了,考完雜文後,天黑夜涼,考場裏響起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許清元睡前灌了一大碗熱水,裹緊被子,撇幹淨腦中的一切想法,把雜音當成白噪音,睡得果然比昨日好些。
第三場考策論,也是府試中的大頭,一共考兩天。考官會選取與時事政策相關的事件作為題目,要求學生根據題目結合實際提出對策。
不過古代封建社會,考生們的表達受到很大限制,既不能違反種種禁忌,又要在鐐铐中寫得精彩,能同時做到這兩點的,少之又少。
許清元翻開到手的卷面一看,本場考試題目為“八議者,犯死罪,奏都堂請議,依《令》,奏裁。”[注]
她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題目說的是古代歷史上著名的八議制度,八議,分別指的是: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八議制度是說,如果是上述八種人觸犯死罪,則需經皇帝初審,将案件分由尚書省都堂集體讨論,議定後,再由皇帝終審裁決。
此處的《令》是指前不久朝中熱議的新版《獄令》,它更新了原有的審判、監獄制度,八議更是其中殊為重要的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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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目前《獄令》還處在征求意見階段,未正式生效。
雖然看起來像是個律法題,不過法律本就與政治息息相關,加之其尚未塵埃落定,拿出來考一考學生也不算太過分。
題目是個陳述句,那需要抓的點就比較複雜了。
從哪個角度切入比較好呢?看起來寫八議制度的背景淵源、實施效果、地位影響甚至範圍界定、詞句分析都說得過去,既然如此,不如人無我有,人有我精。
許清元決定将上述要素按照邏輯順序,由小及大,由微至著,優點和缺點兼明,條理清楚地寫一篇策論文章。
幸運的是這道題目正撞上她的老本行,寫起來得心應手,但即便占了這樣大的便宜,寫這樣一篇文章依然是非常耗費精力的。
本文不可能濡筆立就,光是寫草稿版本許清元都花費将近一整天的時間,再加上潤色修改,第一天答題紙上一個字都沒來得及寫。
天色已經太晚,她準備明天正式謄抄,放松片刻,許清元随意觀察了幾個附近的考生。
這道題對于考生來說應該算是又難又偏的,剛開題的時候她就聽到周圍有細小但連綿不絕的嘆氣聲,而一天即将過完,狀況似乎也沒有好上多少,對面好幾位仁兄的頭發已經被抓成雞窩,一個個面色愁苦、咬牙切齒,知道的說是在考試,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打仗呢。
次日醒來,許清元都感慨自己的适應能力,才第三天,她就可以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安然無夢,一覺到天明了。
今天幹的主要是謄抄的活,用心不用腦,但也要仔細,不要寫錯字別字。而到了今天,不管昨天有沒有寫完草稿,寫的怎麽樣,衆考生都必須抓緊時間開始正式答題,寫不完的後果當然比答得不好更糟糕。
漫長的考試終于迎來結束,考生們出貢院的時候,一個個情狀慘烈,見到親人來迎接自己,有幾個當場就哭了,甚至還有虛脫暈倒的,看來各醫館的大夫這幾日有的忙了。
許清元也有點腳步虛浮,晉晴波和艾春芳也面有菜色,三人攙扶着往客棧走,路上正好遇見蔣懷玉。
他對三人尤其是許清元真摯誠懇地再三道謝,許清元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大功勞,只是非常客套疏離地寒暄了幾句便告辭。
留在原地的蔣懷玉似乎有些讪讪,默默站了一會兒也背向而去。
次日一早,許清元就覺得頭發重腳發輕,嗓子眼疼的要命,其他兩人也沒有比她好多少,三人齊齊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一直到接近放榜時,才逐漸痊愈。
府試一共錄取五十名,取中者即為童生,以後不必再經過縣試、府試,可以直接考院試。府試前十名為甲等,後四十名為乙等,甲等第一名就是本府案首。
放榜日天氣回暖,是個萬裏無雲的好天氣,近千名考生擠擠挨挨,有的人生怕晚一步看見,有的人害怕地捂住眼睛。
不多時,仍舊是官差出來貼榜,考生們紛紛湊上去圍觀。
或許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縣案首都被衆人讓至最前面一排,許清元這次倒是第一個看見成績的那一批。
榜上第一名寫的是“天字五十七號”。
許清元心裏突突直跳,雖然有預感,可是真的看到她的考號排在第一,胸腔裏忍不住迸發出一陣興奮。
如無意外,她一定會考中秀才!這不僅僅是才學問題,院試的考官雖然是各道學政,但他們不可能不給知府面子,如果知府親選的府案首最終卻在院試中落榜,不僅下了知府的面子,更是間接質疑知府的文化素養。
大家同是在朝為官,知府搞政治,學政搞文化,大家利益沒有多少沖突,犯不着為這點小事得罪人,因此每年的府案首幾乎從無在院試中落榜的記錄。當然,本來能中案首的考生也不是什麽廢物,很難發揮失常到院試落榜的程度。
其餘各縣案首都是先确認榜首是不是自己,發現不是便往後掃幾眼,随機果然發現了自己,除了感慨自己與小三元失之交臂之外,就是忙着确認誰是案首。
可是他們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詢問和疑惑。
此時,一道清朗的女聲突然道:“諸位,在下不才,得知府大人賞識,忝居一府案首,在此先謝過諸位承讓了。”
看榜考生瞬間一靜,而後女考生這邊率先反應過來,她們激動地看着許清元,許清元坦然接受衆人矚目,絲毫不慌。
女考生中有那見機快的,立馬接道:“恭賀許生一馬當先,力壓群雄,奪得案首!”
說到“力壓群雄”四個字的時候,那女考生更是提高了一度聲音,在場幾乎所有男考生尤其是其他縣案首臉色都不太好看。
許清元施施然走入恭喜她的考生中間,言笑晏晏地接受女孩子們的祝賀。
她做的這麽張揚是經過深思熟慮。
如今的科舉制度之下,女子總體上還是被限制、壓迫,想要沖破這些阻礙,必須出類拔萃、鶴立雞群。她今年虛歲才十五,就一舉奪取縣試、府試兩個案首,預定生員名額,現在不出頭,等到院試考完,萬一她沒拿到第一名,到時候大家都去捧案首去了,誰在乎你一個縣、府的案首,所以現在就是她出名的最好時機。
而那名女生略顯挑釁的話,正好激起其他人的不服氣。人嘛,一團和氣是好,但出不了圈啊,這麽一鬧,雖然可能會給許清元招致非議,但名聲傳開了,細追究起來話又不是她本人說的,你也不能說這人狂妄自大。
許清元贏兩次,心內樂開花。
作者有話說:
[注]出自《唐律疏議》,原句有改動。下文的《令》在原文中指的是《獄官令》,本文中的《獄令》為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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