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考完覆試後,男學生們也打算出去好好放松放松。

“各位,小生已在品香閣訂好了幾桌飯菜,懇請大家賞光。”一位衣着華麗的年輕公子輕搖折扇,風度翩翩地道。

旁邊的幾位學生立馬捧場:“品香閣一桌酒席怎麽也得二十兩銀子吧?鄭公子太破費了。”

“何止啊,要不是有鄭公子的面子在,拿着錢去人都未必肯讓你進呢。”另外一人谄笑道。

“哈哈,諸位不必客氣,那就走吧。”這位鄭公子故作矜持地謙虛一番。

蔣懷玉從旁路過,腳步匆匆,卻碰巧被鄭公子看到,他忙出聲:“蔣公子,且慢,在下誠邀蔣兄一同赴宴,請蔣兄一定賞臉。”

看着鄭公子客氣有禮的樣子,蔣懷玉覺得很諷刺。

之前他求一個聯保都難如登天,可自從院試第一場他考取第四名後,周圍幾乎所有人的态度對他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鄭公子及其擁趸的邀請看起來十分誠摯懇切,蔣懷玉內心即便再厭惡,迫于現實,只能客套溫和地應承下,随他們而去。

品香閣之所以收費高不好預定,是因為它不是單純的酒樓,而是夾雜了一些娛樂性質的場所,比如會有妙齡少女奏唱、獻舞等。掌櫃也曾發話表示品香閣只接待文人雅士,暴發戶來了也是牛嚼牡丹不懂欣賞。

這麽大的噱頭擺在那裏,品香閣內又是雕梁畫棟,精巧細美,處處懸挂張貼着文人墨寶,文學氛圍十足,無怪乎年年來府城的考生都想入內一觀。

被讓至上首附近的蔣懷玉卻渾身不自在,酒桌上的衆人放浪姿态,對歌女肆無忌憚地評頭論足,平日人前玉樹臨風、彬彬有禮的人全都在一杯杯濃酒下肚後,變成了臉紅脖粗、舉止無狀的粗人。

點評完歌女,他們又開始說起其他考生的八卦。

“那個許清元是什麽來頭,府試放榜讓咱們面上好沒光彩。”席間,一位喝得醉醺醺的男學生問。

旁邊的人拍了他一把,笑道:“于兄,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啊,是汀州府通判大人的千金,你以為都跟咱們一樣,從小苦哈哈地跟着先生勤學苦讀?人家親爹可是正經的進士,年輕有為。這樣的好爹,咱們可上哪尋去呢?”

蔣懷玉心中吃驚,他第一次聽說許清元還有這層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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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公子這時也突然插話道:“兩位說的許清元可是那位女案首?”

“對啊,要不是她,府案首該是鄭公子的囊中物才對。”

“哎,話不能這麽說,人家既然有這樣的身份在,比我強也沒什麽好說的。”鄭公子面上爽朗一笑,似是毫不在意。

“哼,看看女考生那邊志得意滿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們自己考了案首呢,真以為住在一處就是一種人了,人家可是千金小姐。”有人嘲諷道。

有兩個人聚在一起悄悄說了幾句什麽,正好被坐在旁邊的蔣懷玉聽到,他不禁緊皺眉心,直覺告訴他,許清元不是那種憑借長輩蔭蔽才走到今天的人。

“我說,這樣的千金小姐擺在面前,又能書會文,諸位就沒有動心想給通判大人做東床快婿的?”一人高聲調侃道。

“哈哈哈哈,老楊,我看是你自己動心了吧?可惜你已經有妻有子,想也沒用!”

“說什麽呢,我可不敢高攀,不過我看咱們蔣公子跟許小姐倒是般配得很,大家說是不是啊!”楊姓考生笑。

被突然提到的蔣懷玉急忙否認:“不……沒有……我……粗鄙……醜陋……不堪……相配。”

“哎,蔣兄弟,這就不對了,俗話說得好,男才女貌,你才學不差,家世清貴,細論起來還是她高攀了呢。”

周圍一張張臉龐之上都挂着嬉笑,但只要蔣懷玉一去探究他們的內心就覺得十分肮髒、惡心。

他慌忙借口有事從中逃出。

席上衆人看着蔣懷玉的背影,紛紛嘲笑他膽小,旁邊一位書生從離開的座位上拎起個布袋子,他扒開一看,裏面是塊材質粗糙、形制笨拙的印章,下面刻着“蔣懷玉印”四個字。

蔣懷玉一路疾跑回蔣府,抛開晚上的應酬,今天他還完成了院試的最後一場考試,也算是喜事一樁。

他悄悄溜到母親蔣芯獨自居住的禁院外,見守門的下人不在,心中一喜,偷偷繞進去,想借機見母親一面。

可正當他輕手輕腳地靠近門扉時,裏面卻傳來了家主蔣荇的聲音。

“懷玉院試第一場取中第四名,如今日覆試無有意外,他就将成為蔣家這一輩第一個秀才。”

屋內。

蔣芯常年獨居此處,但仍把自己收拾的幹淨整潔,頭發一絲不亂。她聽聞此話流出兩行清淚,但臉上卻挂着欣慰的笑容。

“兄長,你不必說了,我都明白。”她擡頭望向這個異父異母的哥哥,了然道:“院試放榜報喜日,我自斷魂離別時。”

屋外的蔣懷玉肝膽欲裂,他狠狠扣住手心,才忍住了自己想要破門而入的沖動。

為什麽?他聽從母親的吩咐勤學苦讀,終于熬到快要出人頭地的地步,怎麽母親反而要自裁?

裏面一陣沉默,良久之後,蔣荇才開口道:“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若你當年沒有做出私奔潛逃、氣死父親的事,今日也不必為了懷玉的名聲和前程走到這一步。”

蔣芯嘆笑道:“是啊,終究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夜已漸深,蔣懷玉木然地回到自己屋中,一夜未睡。

另外一頭的天雅樓客棧,老板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囑咐夥計準備打烊。

夥計插門闩的時候在地下發現了一封信,他拿給老板,老板瞅了兩眼自己收了起來,道:“哦,這是我父母從老家給我寄的,不知怎麽丢外面去了,行,天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等大堂沒人之後,老板才悄悄拿着信敲響了許清元的房門。

許清元從夢中被吵醒,她揉着眼睛開門,見老板鬼鬼祟祟地往她手裏塞了什麽東西,還壞笑道:“放心,我幫你保守秘密,保證沒人知道。”

老板說完就走了,留下一臉懵的許清元。

她看到手上握着一封信,上書“許清元姑娘親收”七個字,下面蓋着蔣懷玉的章。

考慮到蔣懷玉幾次三番要對她們表示謝意,許清元也沒把這封信當一回事,就扔到一邊,繼續上床睡覺。

一夜好眠。

“許姐姐,許姐姐,醒醒,有人來找你。”

耳邊傳來艾春菲溫柔的呼喊聲,許清元緩緩張開雙眼。

窗戶照進令人晃眼的陽光,她遮住雙眼迷迷糊糊地問:“幾點了?”

艾春菲拿手墊着下巴,趴在她床頭,歪頭問:“幾點?什麽幾點?”

許清元一個激靈,徹底清醒,擁着被子坐起來,打哈哈:“沒什麽,你說誰找我?”

“蔣懷玉,”艾春菲拍拍衣服站起來,坐在凳子上看她梳洗,“你知道嗎?他在院試第一場裏取中第四名,把很多縣案首都壓下去了。”

“原來他課業竟這麽好。”許清元聞言也略有吃驚。

“對啊,第一、第三名都是考了幾十年的老童生,跟姐姐和蔣懷玉比起來差遠了。”艾春菲托着腮道:“聽說現在有很多考生都巴結他,認為他以後會有出息呢。”

“這麽風光的人物,來找我幹嗎?”許清元疑惑地問。

艾春菲起身一邊幫她穿外衣,一邊搖頭道:“沒說,看起來很着急的樣子。”

許清元收拾好跟艾春菲一起下樓去,蔣懷玉果然正站在櫃臺旁邊焦急地等待。

“昨日才考完院試,蔣公子不在家好生歇息兩天,怎麽有空來找我?”許清元下樓站定,與蔣懷玉見禮,問道。

“抱……歉,打……打擾……”蔣懷玉心裏急但奈何說的太慢。

“好了,別客套了,直接說吧。”許清元不耐煩聽他在這磨磨唧唧的,直接打斷。

“昨日……我……”蔣懷玉将昨天赴宴離席時把自己的印章掉落的事情和盤托出,也略提了幾句席上衆人的言談,他就是怕因為這件事會給許清元帶來麻煩,所以才這麽急着過來解釋。

許清元拿出昨日收到的信,舉起來給他看,蔣懷玉臉色煞白:“他們……他們……居然……真的……會……這麽……做……”

旁邊的艾春菲先生氣了:“十年寒窗苦讀的讀書人居然能做出這種事,也算世間奇聞了!”

考不過別人就想陷害別人,這品行還真是低劣,許清元臉色不善,眸色陰沉。

壓下心底的不舒服,許清元對蔣懷玉道謝:“多謝你趕來告知我,我承你的情。”

蔣懷玉卻突然猶猶豫豫的,像是有什麽話想說。

見狀,許清元主動道:“如果蔣公子有什麽想要幫忙的,盡管說。”

“能不……能……請你……幫我……救出我……我娘。”蔣懷玉一咬牙,将壓在他心上的重擔說出,并用飽含期待的眼神看着許清元。

作者有話說:

忘記定時發布了,好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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