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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雪走進廊下, 收起傘朝外抖落幾下,跺跺腳, 這才搓着手進入裏屋。

“今年冬天可真冷, 等二月份考會試還不把人凍掉一層皮?”脫雪念叨着天氣,坐在熏爐前取暖。

“號舍裏有火盆,茶飯也是熱的, 應當沒有那麽難挨。”許清元将最後一筆寫完,翻過一頁繼續練字。

暖和過來後,脫雪想起什麽, 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剛才路過那邊院子,月英讓我把這個帶給姑娘。”

許清元接過荷包打開一看, 裏面是一塊玉羊佩。

看來月英和許菘之面對眼前緊迫的形勢,已經顧不得許多, 下定決心要兵行險招來換取許菘之不被入贅到別人家的命運。

幾日後, 許長海難得叫上兒子出門赴宴,許菘之到地兒一看, “石宅”兩個字映入眼中, 卻似兩個鐵錘砸在了他的頭上一般。

他立時打起了退堂鼓, 奓着膽子跟許長海說身體不适想要回家休息。

許長海怎麽會不知道他耍什麽小心思,自然不準,許菘之還是跟石主事見了面。

年齡上來說,石主事大約比許菘之大十歲左右,人長得精明幹練, 年輕有為。許長海在京城毫無根基,這已經是他能給兒子找到的最好選擇。

也不知兩人見面聊的什麽, 反正許菘之回來後, 第二天一大早便氣沖沖地找到許清元, 對着自己姐姐就是一頓歇斯底裏的辱罵。

“都是你!如果沒有你,本來應該繼承家業的人是我才對!如果沒有你,父親怎麽會讓我入贅石家!都是因為你,父親不喜歡我了,母親也對我失望透頂,都怪你!!!”

本來這一出戲是兩人事先商量好的,可他越說越委屈,越說越真情實感,朝許清元投射過去的眼神中,怨恨猶如實質。

許清元卻坦然與他對視,無情地揭露道:“小時候你坐在遮風擋雨的書房接受先生的私人教學,而我只能冒雨經霜地躲在潮濕的角落偷學,到現在陰天下雨膝蓋還會痛;你考童試從來不需要遠離府邸,而我卻要跋山涉水,舟車勞頓;父親的官職為你的科舉之路中提供了無數便利,但我卻因為女子的身份寸步難行,差點連貢院的門都進不去。”

語言也可以傷人至深,眼看許菘之露出眼眶含淚,不堪受辱的模樣,許清遠冷漠地繼續說道:“這樣懸殊的條件,我接連考中小三元和鄉試解元,你考了五年,卻只是個秀才。還在這裏說什麽繼承家業的空想大話,将過錯完全推給全然無辜的姐姐。呵,別怪我說話難聽,即便沒有我,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孩子來代替你這個廢物,許家要是落到你身上,早晚會走到窮途末路。”

下人們聽見這些話吓得大氣都不敢喘,許菘之完全被激怒,他捏着拳頭幾步沖上前,如果不是有年紀的老媽媽上來拉架,說不準兩人就會發生肢體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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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元凝視着他的眼睛,話中隐含其他深意:“既沉不住氣,又不顧大局的人,能成什麽事?”

好在許菘之總算回想起今天來這麽一出的目的,他勉強平複好自己的心情,但說出口的話卻把周圍人吓了一大跳:“我是廢物,好,我是廢物,那我去死總行了吧!”

說完,他扭頭就跑,許清元院裏的下人紛紛看向小姐,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見許清元捏了捏眉心,似乎對這些事情感到極其厭煩,但面上卻又帶着些擔心,好像是怕萬一真出了什麽事不好交代的樣子,嘆氣妥協道:“我去看看,你們忙自己的就行。”

許清元裝模作樣地尋了一會兒人,然後按照事先計劃的那樣,從門房打聽到許菘之已經出門的消息後,獨身去找不聽話的弟弟。

她腳步匆匆直奔京內錦沙河邊,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巨石後,成功與許菘之彙合。

他臉上仍然氣鼓鼓的,好像誰欠了他八百兩銀子似的,許清元沒空理會他的心思,小聲囑咐道:“警醒點,別把事情辦砸了。”

許菘之撇撇嘴,頂嘴道:“我知道,用不着你說。”

許清元将許菘之常帶的那塊玉羊佩丢在河邊草從中,見對方轉身就要離去,許清元想着做戲做全套,伸手拉了他一下。

許菘之立刻厭惡地甩手,許清元借勢倒向身後湖中,看起來就像真的是因為許菘之的原因才落入水中一般。

“我,我不是故意的……”許菘之立刻慌了,他伸出手想去拉許清元,但看到她雖然在水中凍得渾身瑟瑟發抖,表情卻還算鎮定的樣子之時,許菘之突然反應過來,掉頭往家中跑去。

許清元立刻拼命呼救起來:“救命……有沒有人……救救我……”

雖然以她的身高站起來就能踩到底,但演的跟意外落水的人沒什麽分別。

巡城士兵聽到有人呼救立刻趕來,“撲通”兩聲,兩名士兵相繼下水,攙扶着把她救上了岸。

“這位……舉人,您沒事吧?”士兵問道。

這數九寒天的,許清元真是被凍的不輕,幸好觀察過士兵巡邏的節點時間,否則真要出事了。

她伸手指向旁邊草地裏的一塊玉佩,随後裝作再也支撐不住的樣子,虛弱地昏倒過去。

許清元閉着眼睛,一邊凍得想趕緊烤烤火,一邊擔心着士兵是否發現了玉佩,可千萬別讓她忙活一陣白受罪。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應該是被擡回了自己家,月英提前打點好的郎中如願給她下了身體受寒,再難生育的診斷證明。

晚上許長海回到家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令他眼前一黑的消息。

許菘之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雖然事情如計劃中一般進展,但走到這一步,他還是忍不住顫抖害怕。

“父親,我不是……”他剛開口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二,卻沒想到許長海根本不聽他解釋。

“啪!”許長海狠狠地甩了兒子一個耳光,看着他的眼神裏全是痛恨,“我沒有你這麽混賬的兒子,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別讓我看見你!”

許菘之捂着臉崩潰大喊:“父親,我是您至親骨肉啊!姐姐又沒有怎麽樣,為什麽您這樣對我!”

“沒怎麽樣?”許長海氣的腦袋發疼,怒喝道,“你姐姐再也不能生育後代,你讓我以後指望誰?指望你這個廢物嗎?”

“我不是廢物!”許菘之聲嘶力竭地辯解,“父親,我才是您唯一的兒子啊!姐姐沒有後代怕什麽,我還可以有後代!”

“我寧願從來沒有生過你這麽不成器的兒子。”許長海面色嚴峻,眼神冰冷,許菘之瞬間就明白父親說的是真心話。

“來人,把他關到自己房中,一年不準出入。”許長海雖然恨得牙癢癢,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

他需要兒子生下繼承人,為此不但不能打他,反而要好好養着他,唯一的處罰手段只有關他禁閉。

月英跪在地上低垂着頭不敢出聲。她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即使是這樣,也比讓兒子入贅別人家的好,只要在許家,只要他還有用,他就還是二少爺。

大冷的天跳進冰冷的河水中,雖然沒呆多久但也是很夠人受的,許清元結結實實感冒了一個多月,但即便如此,只要能從床上下來,她還是堅持每天去書院進學。

而她越優秀,許長海就越痛苦,對許菘之也越痛恨。但到最後還是得為了後代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許長海活生生被氣病,跟衙門告假三天才緩過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

從此,許清元的婚事在許長海這裏變成了一個禁忌,無論官媒私媒無一不被掃地出門,許清元的婚事終于徹底不了了之。

昭明二十四年二月,三年一度的會試即将開考,全國各地最優秀的讀書人彙聚郢都,太多的人才,讓解元的身份都顯得不那麽精貴了。

據官方統計,今年會試參考人數約為一萬五千人左右,而這些歷經幾番考試才能脫穎而出的舉人中,也只有二百名左右的人才能考中進士。

這個數字許清元都不敢細想,要不然輕易就會被百分之一的取中率吓退。

整個許家如臨大敵,每個人待許清元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什麽問題。有天晚膳的時候許清元不小心被魚骨割破手指,許長海當即就罰了廚娘一個月的銀錢。

如果這次真的能一舉考中進士,她在許家的地位簡直無人可以匹及,她也能順利獲得自己想要的一部分自由。

二月初八,許清元與晉晴波相攜而行,共赴會試。

會試一共三場,初八入場,初九開考第一場,十二考第二場,十五考第三場,考生直到十六日才可出貢院,也就是說,她們這一次要在寒冷的貢院整整呆上九天。

值得一提的是,臨安郡主也參與了今年會試,她沒有帶任何随護、行使任何特權,像個再普通不過的舉人一樣,與其他考生一同進入了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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