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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元擔心喬香梨還沒死亡的消息流傳開後, 江氏會遇到什麽麻煩,便抽了一天在大早晨去外城見她。
江氏從頭到尾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喬香梨, 可對于許清元的試探從未否認過。
其實許清元自己也有點疑惑, 自己到底做對了什麽才能打動江氏“出面”認證喬香梨的故事。
“女官要獨立,不能一步步妥協下去,但沖動蠻幹也沒有出路。”江氏沒有看許清元, “起碼你兩不犯禁。”
聽到許清元的憂慮後,江氏卻不在意:“你不必擔心我,我只要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許清元鄭重承諾:“只要學生能辦到, 您盡管開口。”
江氏轉頭看向院中的孩子們,聲音飄渺:“如果我有意外, 幫我照顧好他們。”
從江家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尚未盡明,許清元沒有上馬車, 準備順路步行去曹佩另一位老友家看看人回京。
這片地區的百姓生活雖然窮困, 但處處充滿着煙火氣。這會已經有不少人拿着自己賴以謀生的家夥什,出門讨生活。有肩上披着布搭子的、挑着扁擔的、提着木桶的, 還有就在自家門口不遠處放桌子擺木凳, 開設食鋪賣早點的。
今天出門早, 許清元都沒叫脫雪,喊上車夫就來外城,現在肚子還餓着。看着那邊的馄饨鋪上陸陸續續坐下幾個客人,許清元摸摸肚子,也走過去在一張桌子邊整理着衣裙坐下來。
市井之地哪有那麽多講究, 不一會這張桌子邊也坐下了幾個拼桌的人。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大漢跟旁邊的兄弟說:“這王嫂子也不容易,一人拉把着孩子, 回去還得受老漢的打罵, 真是好人攤不上好事。”
許清元悄悄打量那位老板娘, 她年紀大約有三四十的樣子,腳邊放着一個小板凳,一位眼睛溜圓的八九歲小姑娘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上面啃一個窩頭。
同桌另一位書生打扮的年青人聞言好奇地開口追問:“為什麽要打罵她?”
絡腮胡子的兄弟嘆氣:“還不就是生不出兒子呗,也不能怪王大哥。”
幾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此處如此閉塞,也沒有什麽隔音設施,許清元還是聽了個囫囵,不過不知道老板娘是沒聽見還是怎麽樣,似乎并沒有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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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一大碗熱騰騰的冒着濃郁香氣的馄饨被擺到自己面前,許清元就着熱湯淺嘗幾口,味道确實很不錯。
剛才那個插話的書生似乎談興甚濃,反正他的馄饨還沒下來,便拉着兩個大漢問個不停。
許清元一口馄饨咽下,微微擡頭看向書生方向。
那書生也正仰着頭四處觀望,露出一張白淨的臉龐,許清元仔細打量他幾眼,低下頭加快了吃馄饨的速度。
片刻後,那位書生的馄饨也已上桌,他似乎并不十分喜歡,略吃幾口便丢下碗筷和一小塊銀子,起身離去。
許清元忙結過賬後不動聲色地尾随着他。
走到一半,那人終于發現不對勁。
他走路姿态變得小心謹慎,而且特意往人多處走去,許清元見狀連忙疾走幾步,追上他,伸手一拍書生的肩膀。
“啊!”那書生瑟縮着喊道,“你是誰!走開!別碰我!”
因為情況突然,書生的聲音并未加以僞裝,再仔細看去,這人面白如雪,唇紅齒白,體型纖瘦,分明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小姐,哪裏是什麽書生。
許清元左右看看周圍行人,見無人注意方才壓低聲音,微施一禮:“許清元見過公主。”
沒錯,眼前這一身書生打扮的女子不僅女扮男裝,而且觀其形貌不是皇宮中那位公主千歲又是誰。
清珑公主驚訝道:“你是誰?你怎麽會認識我?”
話一出口清珑就覺不妥,她雙手含蓄地捂住了嘴。
“我是參加今歲會試的考生,偶然在郡主宴會上見過公主一面。”許清元左右看看,道,“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公主請随我來。”
清珑也覺有理,這會兒她倒是想起許清元是誰了,心情平靜下來許多,自忖許清元與自己并無龃龉之處,應當不會有什麽事,便跟着她七拐八拐地來到外城最好的一間酒樓。
許清元關上雅間的門,轉回身,站着問:“公主,您怎麽會只身一人出宮來。”
聽到問話,清珑公主臉上隐約露出羞赧之色:“本宮……只是……”
“公主,”許清元臉色凝重地問,“您是擅自出宮來的?”
雖然沒有回答,但看對方的臉色,許清元已有答案。
她沒有勸公主回宮,也沒有要把她送回去的意思,反而道:“公主出來要做什麽?學生可以幫忙,更方便安全一些。”
公主驚訝問:“你不勸我回去?”
“公主難得私下出來,想必是有要緊事,不辦完如何能安心。”許清元平靜道。
清珑笑道:“你真好,我還以為讀書人跟堂姐一樣都很古板呢。”
這位公主果然如那日宴席所見一般,脾性十分溫和客氣,一點也沒有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感覺。
“那公主是為何事出宮?”許清元問。
清珑略有些不好意思,猶豫半晌後遮掩開口道:“本宮……就是想出宮逛逛。”
“那公主怎麽會去外城。”許清元疑問。
“哎,”清珑側頭一嘆,“實話同你說吧,我出來是為了找一個人的。”
許清元也不多問,道:“好,我叫車夫過來,公主還需要我陪着嗎?”
“嗯。”她猶豫了一下,點頭,然後又微微淺笑道,“你與堂姐當真不同。”
“天底下哪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呢?”許清元笑道。
兩人出酒樓上馬車,清珑報出地點,車夫駕車前去,而許清元聽完眉頭卻立刻一皺。
那地方似乎離江氏的居所并不遠……
果不其然,等車馬到達地方之後,清珑下車四處張望,還搭着許清元的手道:“許小姐也幫我找找。”
“找誰?”許清元疑惑地問。
“找……喬香梨。”清珑雙手攥在胸前,舉目四望,但行為舉止仍然頗具禮儀,讓人賞心悅目。
許清元眼神閃閃:“您找她做什麽?”
“你沒聽說嗎?”清珑看着她說,“幾年前的侍禦史喬香梨沒死,她還活着。”
然後清珑又小聲說:“聽說她住在這附近。喬禦史做過堂姐的老師,堂姐很看重她的,當初她意外死去後,堂姐傷心了很久,如今堂姐生辰将近,又受會試火災大難,本宮想找到喬禦史讓堂姐開心開心。”
喬香梨是臨安郡主的老師?電石火光之間,許清元突然将最近一連串的事情聯系在了一起。
難怪她找完臨安之後沒幾天,《雜聞報》就刊登出喬香梨的遺書手稿,作為喬香梨的學生,臨安郡主有這種私密書信也就說得通了。
如今既已知道喬香梨還活着,臨安郡主勢必也會搜尋其下落,但她至今尚未搜到此處,那麽長居深宮的清珑公主的消息來源很可能是皇帝那邊,只是不知道是皇帝主動透露給她的還是……
“我沒見過喬禦史幾面,不知道還認不認得出來。”清珑道,“只記得她身量中等,笑起來很和藹。”
恐怕是不能的,喬香梨現在哪有一點曾經讀書為官的樣子。她被生活的重擔壓的微微駝背,臉上皺紋密布,面色蠟黃,根本不像是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模樣。
別說來的是只與她見過幾面的清珑公主,估計就算是臨安郡主當面見到也很難認得出來。
許清元不準備暴露喬香梨的下落,而且這會兒喬香梨早外出上工去了,哪能尋到。
兩人在路邊呆了一兩個時辰始終不見人影,清珑公主終于死心。她似乎是沒什麽執念和恒心的那種人,雖然怏怏不樂的,但沒有堅持找下去。
車夫駕車而歸,車上清珑公主的神色卻有點奇怪。她一直打着簾子,一副看不夠的模樣,最後,她終于憋不住,問許清元:“許小姐,要不我們再轉一圈吧,其實本宮這次是得到父皇準許去禮親王府探望堂姐的,只是堂姐不在府中,所以我才借口小憩一個人跑出來。堂姐去京郊了,等她回來還早呢,晚一些也無妨的。”
清珑公主半垂眼眸,表情有幾分落寞:“我從小很少出宮,這樣獨自一人游覽京城也是第一次,也許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現在大約是中午時分,時間上不算太晚,許清元一方面存有結交公主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有些可憐她從小被親生父親利用,活到這麽大還是籠中之鳥,不忍心拒絕她。
所以當清珑公主試探着說要去內城看看的時候,許清元沒有拒絕,車夫便駕車往錦沙河那邊趕去。
如今正是四月初,萬物煥發生機,京中也是一派欣欣之相。一到地方,清珑公主更像個未嘗世事的小姑娘,她腳步輕快地在草地上走來走去,卻不敢往河邊靠。
見許清元若有所思,清珑公主道:“我小時候落入池中過,因此有些怕水,不過離的遠些倒無妨。”
說完,清珑公主又指着旁邊過路人手中的小玩意問:“許小姐,那個是什麽。”
旁邊那個小孩手裏拿着一個樣式別致的風車,跑起來有彩帶飄飄和清越的鈴聲。
“那是新出的一種玩具,京城中時常會流行起新的事物,不過轉瞬便成過時貨。”許清元回道。
“看起來很有意思。”清珑微笑着贊嘆,不過她畢竟年近二十,已經對擁有這些東西喪失了興趣。
慢慢的,許清元和清珑公主相處變得越來越自然,一個滿眼好奇,一個有意應和,可謂相談甚歡。
今日清珑公主的臉上一直帶着淡淡的笑意,她還學着其他百姓的模樣折下幾枝柳條編了個草環,笑着要送給許清元。
可許清元卻直直看着清珑郡主背後緩緩走來的那個人,面色發愣,一時之間沒有及時接過。
清珑見狀轉身回看,瞬間臉色慘白,她抖着聲音道:“堂姐,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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