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02
泛着微弱光亮的手機驟然熄滅,唯一的光源消失。
手機似乎和小區一樣,停電,陷入黑暗中。落地窗外,月光如水,雲霧月淡,借着昏蒙光亮,二人在混沌中找到對方的身形輪廓。
“哦,”周祈年胸腔裏悶出聲笑,“你知道我穿什麽牌子的內褲嗎?就給我送內褲?”
論厚臉皮,真沒人比得過他。
雲盞沒說話,目光平靜又筆直,對這般惡劣至極的調笑,毫無反應。
反倒是周祈年,頭一次遇到這麽淡定的女生,大概是捉弄不成,索然無味了,“周聽瀾讓你來的?”
“嗯,”雲盞和他确認,“黑色的行李箱,外邊有個數字‘7’,對吧?”
“沒錯。”
“哦,那你要不要打開看看?”
“看什麽?”周祈年心不在焉。
雲盞表情真摯又誠懇:“看看裏面的內褲是不是你穿的那個牌子?”
周祈年先是一愣,昏暗中,都能看到他笑得雙肩都在發顫,拳握在唇邊,嗓音裏裹着笑,輕松地接過她的話,“啊,那是得檢查看看,這年頭小偷挺多的。”
雖然周祈年的手機沒電了,但是雲盞的手機電量充足。
手機手電筒的光打出一道明亮的光柱。雲盞和周祈年之間隔了五六米遠的距離,她舉起手機,先是照了下行李箱,然後敷衍地往周祈年那邊照了照,說:“箱子在這裏,你自己過來檢查,我先出去,有什麽事叫我。”
“為什麽要出去?”
“因為你沒穿衣服。”雲盞萬分感謝小區停電,也感謝他手機停電,讓她不用再看面前這位不知道是只裸了上半身還是全身都裸着的男人,“還有別的問題嗎?沒問題我先出去了。”
也不等他回答,雲盞轉身就往外走。
大門沒關,她靠在門邊,用實際行動表明她不會跑。
周祈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類型的女孩兒。
什麽類型呢?
很難講。
女孩子該有的矜持,她有,但也能坦然又雲淡風輕地應對不正經的調戲。明知道對方在戲弄她,卻還是好脾氣地順着對方的話。姿态懇切,态度端正到,讓周祈年都開始懷疑起她可能真開了行李箱往裏邊塞了幾條內褲進去。
雲盞百無聊賴地站在門邊,等待周祈年檢查他的行李箱。
倒不是她脾氣好,搬家東西很容易弄混,她爸在小事上向來毛毛躁躁的,把周祈年的行李箱當成了他繼子的行李箱,拿到二樓房間去了。害的雲盞找了好久才找到。她怕行李箱真被拆開過。
正這時,院子外傳來歡快的腳步聲,孟小棠邊舔雪糕邊走過來,大聲叫她的名字:“雲朵兒——”
大門是由裏往外打開的,雲盞反應極快,拉上門,往回關,全程沒往屋裏看一眼。
“砰——”的一聲,巨響的關門聲。
周祈年剛蹲下來,振聾發聩的一聲,耳蝸都顫了顫。他眼皮上挑,眼神冷淡地瞥向關的嚴嚴實實的大門。
對話聲傳了進來。
“你關什麽門?”有人幫周祈年問出疑惑。
“裏面有人。”雲盞說。
“我知道啊,周祈年在裏面,”女孩挺茫然的,“周祈年長得不是很帥嗎,你為什麽要把他關在裏面,難道在你眼裏,他就那麽見不得人嗎?雲朵兒,不是我說你,你現在眼光都這麽高了是不是?連周祈年這種男的都吸引不了你了?”
“不是。”雲盞停頓幾秒。
“那到底是為什麽?”
周祈年挑了挑眉,他還真不知道,能是什麽原因,讓她把門給關上。
于是幾秒後,他就聽到雲盞用無奈又糾結的語氣解釋,“他沒穿衣服,我怕你看到他之後,第二天起來就發現自己長針眼。”
周祈年的臉瞬間黑了。
外面安靜了。
屋裏頭更安靜。
也因此,襯得洗手間熱水器通電後的“滴——”聲格外響亮。
來電了的小區,屋內室外燈光盡次亮起,前院地燈年久失修,滋滋亮了幾下,瞬間熄滅。孟小棠的神情變幻堪比破敗燈泡,震驚、茫然,繼而成了恍然醒悟過後的羞赧。
她默不作聲地舔着手裏的雪糕,剛準備說話的時候,大門開了。
幾乎靜止的世界裏。
驀地,響起一道顆粒質感的嗓音,冷冰冰卻又很欠揍,
“——穿褲子了,放心。”
“……”
氣氛尴尬到近乎窒息。
雲盞完全沒想到剛剛的對話會被周祈年聽到,或許也能猜到,孟小棠打小嗓門就大,雲盞為了配合她,音量也會不自覺擡高。而且就隔着一扇門……
周祈年靠在門邊,和雲盞之間,不過一步距離。
男人沒說話,但存在感很足,被廊燈拉長的身影像是一層密密麻麻的網,籠罩着她。雲盞眼睫低垂,突然一陣夜風吹過,夏末晚風裹挾着幾分燥熱,撲在她的後頸,莫名發燙。
不知是因為風,還是因為身後的人。
沉默半晌。
雲盞找了個尤為合理的理由,狡辯:“但你沒穿衣服。”
她背對着他,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從他拖腔帶調的口吻裏,不難猜測出他臉上的表情,不正經到極致,“現在穿衣服了。”
雲盞猛地轉過身。
方才屋內一片漆黑,她只能看到對方的身形輪廓,這會兒能夠看清他的臉了。
桃花眼,高鼻梁,眼尾微往上挑,臉上寫滿了桀骜不馴和年少輕狂。雙手環在胸前,寬松的黑色短袖下,是遒勁結實的小臂肌肉,青筋迸發。渾身上下,都是野蠻生長的痕跡。
換種說法,就是——浪蕩不羁的公子哥。
像是為了印證雲盞內心的想法,周祈年眼梢稍挑,眉目間淌着的笑直白又不懷好意,“剛沒穿衣服,現在為了見人,特意穿了件衣服。”
話語暧昧,故意模糊真相,營造出一種,他倆剛剛脫光了衣服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
雲盞眼皮一跳。
然後她就聽到身後響起孟小棠難以置信地說,“所以,雲朵兒,剛剛他什麽都沒穿,和你見面的?”
雲盞眉頭越是皺起,周祈年眼裏的笑越得意。
只是周祈年到底是頭一回來這兒,他不知道這倆閨蜜的腦回路一個比一個跳脫。
孟小棠舔了舔雪糕,喜出望外道:“我還沒見過你長針眼呢,雲朵,明天早上我一定要到你家看看你長針眼的樣子!”
隔天晚上,周聽瀾在院子裏弄了桌燒烤,邀請她倆過去。
雲盞先去孟小棠家,之後再和她去隔壁的周家。甫一見到雲盞,孟小棠都懶得遮掩,一臉遺憾,“你真的沒長針眼。”
昨晚從周家離開的路上,雲盞把事情簡單概括了一遍,孟小棠就挺遺憾的,只是遺憾裏夾雜了幾分期待。現下見到雲盞幹淨的連痘印都沒有的臉,期待落空。
雲盞無言又好笑。
“不過周祈年長得真的很帥,他那長相,又正又邪。”
不得不說,孟小棠不愧為語文課代表,描述的一針見血。
周祈年的五官長得很周正,不笑的時候克己正派;一笑起來,那雙桃花眼彎起,輕而易舉就波蕩人心。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壞勁兒。
周家和孟家的院子隔了三四米,說話間就已經到了周家。
院子裏擺了一整套的燒烤設備,掌勺的當然是這塊兒年紀最大,并且是東道主的周聽瀾,邊上有個人給周聽瀾打下手。
“陳啓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孟小棠叫他。
陳啓隽手裏端着一盤烤雞翅,轉過頭瞥她一眼,不耐煩道:“說了幾百遍,叫我哥。”腳步未停,将雞翅放在桌子上,随即道,“昨天晚上回來的,今兒個就被周大哥拖過來給你們幹苦力。”
陳啓隽是孟小棠表哥,比她大兩歲。
孟小棠心情好的時候會叫他一聲“哥”,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叫他一聲“哥”,但她很少有心情好、或不好的時候。所以,她一直都是連名帶姓地叫他。
“話說你們學校怎麽這麽晚才放暑假?”孟小棠拿起雞翅,邊吃邊問。
“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新生要軍訓?”
“我們京北大學軍訓,關你們京軍工什麽事兒?”
“我的妹妹,你該不會不知道吧,你們軍訓的教官,是我們大京北軍事工程學院的學生。”陳啓隽長嘆一口氣,“平時每天訓練也就算了,暑假還得留校訓練,而且練的還是正步走、齊步走這種小兒科玩意兒,妹妹,哥哥為了你軍訓,真的付出了很多。”
孟小棠翻了個白眼:“搞得好像你是我教官一樣。”
陳啓隽嘚瑟極了:“我申請去帶藝術學院的新生了,而且帶的是,雕塑系,你們雕塑系加起來還沒到六十個人,就我一人帶。”
孟小棠呆愣在原地,數秒後,她舉着竹簽,毅然決然:“我拿簽子捅死我,或者捅死你,選一個吧。”
周聽瀾又烤好一盤吃的,他拿過來,笑了下,“好了,別騙小棠了,我中午的時候問過祈年了,今年軍訓,他帶雕塑系的新生。”
陳啓隽顯然還不知道周祈年的事兒,眉峰聳起:“祈年?該不會是我認識的那個周祈年吧?”
“他是我弟弟,”周聽瀾眼裏漫着笑,“我親弟弟。”
“那應該是同名同姓,”陳啓隽否定道,“我認識的周祈年,很窮,非常窮。他上我們學校不為別的,單純就是因為我們學校不要學費和住宿費,而且還會發津貼,等到畢業了能找份賺錢的工作。——這都是他的原話。”
“你們家什麽都可以缺,但就是不缺錢不是嗎?”陳啓隽搖了搖頭,笑着調侃,“估計是同名同姓的。”
院子裏的地燈已經修好了,乳白色的燈光自下往上打在周聽瀾的臉上,顯得他雙眼深邃,如一汪深潭般,無風無雨無波瀾。
他眼底沒有任何笑意,淡聲道:“不是同名同姓,你認識的周祈年,就是我的親弟弟,周祈年。”
作者有話要說: 周祈年:老婆,我很窮的。
雲盞:你現在有錢了。
周祈年:不是的,我現在還是沒有錢的。
雲盞:你連一束花都買不起,我不和你談戀愛,別叫我老婆。
周祈年:老婆我有錢,我很有錢,我家裏什麽都可以缺,但就是錢,它!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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