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18

男人, 可以被質疑身高、體重、長相,唯獨不能被質疑一件事,那就是——他到底行不行。

更何況周祈年作為一名軍校生, 軍校男生最引以為傲的,不外乎自己的身材與體力。這話對他而言, 簡直是将他的尊嚴踩在地板上蹂.躏。

可能是他脾氣太好了,也有可能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毋庸置疑, 并不會戳到他的痛處, 周祈年人靠在支撐着床板的欄杆上, 眼皮冷淡地耷拉着,掃向雲盞, “話是你先說的, 你解釋比較合适。”

雲盞很頭疼, 但主要還是怪她,老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幹什麽呢?周祈年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白開水在他眼裏都能成為酒精,一簇小火苗就能夠燃起一場彌天大火。

“小棠, 你們不是說要疊被子嗎?”雲盞不是很想讨論“周祈年到底行不行”這種暧昧敏感的話題, 她又不是他女朋友,他行不行和她沒什麽關系。

于是轉移話題,“你們班的人什麽時候過來?”

“啊, 就, 我去群裏發個消息, 說教官都來了,讓她們過來。”孟小棠自知剛才失言,手忙腳亂地抓起手機發消息,“雲朵, 你們教官要來教你們疊被子嗎?”

雲盞點點頭。

“要不你和席聞璟說一聲,讓他拿你的被子做示範?”孟小棠收起手機,眼神指向雲盞床上那一床柔軟程度堪比棉花的被子。疊成豆腐塊的可能性不大,感覺怎麽疊都是軟踏踏的豆腐腦,一擊即碎。

雲盞正低頭看班級群裏的消息,将裏面的內容複述了一遍,“他在班長那個宿舍,拿班長的被子做示範了,我先過去占個位置學學吧。”

孟小棠:“要是學不會怎麽辦?”

雲盞思考了幾秒:“疊個被子而已,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孟小棠又指向她床上昨晚疊了一晚的被子,“你确定嗎?”

雲盞底氣不足:“确定……吧?”

“算了,我先看看,回來再說。”她嘆口氣,她是真的不會疊豆腐塊。

疊被子無非就是,對折,壓角,再對折,再壓角,非常簡單的步驟之後,你就會收獲一個,豆腐塊被子。

解散後,雲盞滿腦子都是疊被子的畫面,她慢吞吞地回到宿舍,門推開,迎面撞上孟小棠炯炯似窗外繁星的視線。

“……幹什麽?”

“你擡頭。”

“啊?”

“往你床上看。”

“……”

雲盞一頭霧水,但還是依言擡頭,随即一愣。

軍訓期間,學校只允許學生用學校發的被子被套,深、淺藍格紋的被套罩着并不寬敞的被子,此時此刻,那床被子正以規整的不能再規整的豆腐塊樣子疊放在雲盞的床上。

一看更莫名其妙了,雲盞問:“誰的被子?”

孟小棠:“你的啊。”

“我的被子怎麽……”

“周祈年給你疊的,”孟小棠嘿嘿笑,“剛剛示範的時候,他直接拿你的被子做示範了,不過你別擔心,地上有涼席墊着的,沒把你被子弄髒。疊完之後又親自爬上床把你被子放好,雲朵啊,早知道我也給他洗衣服了,你這個哥比我哥可好太多了吧!別說我哥,我感覺他比你親哥還好,你看你哥都不給你疊被子呢。”

“不過雲盞,你哥怎麽和你不一個姓啊?”

雲盞和孟小棠聊天從不避諱旁人,聊到與席聞璟有關的事時聲量也不會放低,因此大家都知道雲盞的軍訓教官就是雲盞的哥哥。

雲盞還在想怎麽回答的時候,孟小棠先聲奪人:“雲盞跟爸爸姓,席聞璟跟媽媽姓。”

很有說服力的答案。

然後接下去就聽到劉小倩感慨道,你家的基因是真好啊,你和你哥一個漂亮一個帥暫且不論,還都成績這麽好。我是獨生女,一直以來都幻想自己有個哥哥,小時候還問我媽能不能給我生個哥哥,結果我媽說她和我爸結婚第一年就生我了,上哪兒給我生個哥哥?弟弟還行。我就問我媽,不能和別的男人先生個孩子再和我爸結婚嗎?結果就被我媽拿着晾衣架追着打。

和雲盞有關的話題,孟小棠可以說是侃侃而談,上到雲盞日常瑣事,下到雲盞的飲食喜好,她都能說的一清二楚。她湊上去,和劉小倩二人一拍即合,聊了起來。

雲盞沒心思聽,她盯着床鋪上的豆腐塊盯了一會兒,想起自己昨晚曬的衣服還沒收,于是走向陽臺。拿起撐衣杆的時候,驀地聽到樓下傳來的一聲哨響,她半個身子貼着陽臺,眼往下眺,迷蒙夜色裏,穿着迷彩服的教官們集合排隊,頭上都帶着帽子,隔着很遠的距離,分不清誰是誰。

其實周祈年很好認,單看背影雲盞就能一眼在人群裏瞄到他。

今天卻不行。

找不到他。

雲盞拿出手機試圖給他發消息,感謝他給自己疊被子,消息如石沉大海般,沒有任何回應。

手機應該是上繳了的。

京軍工日常管理本就嚴格,出來給其他學校軍訓,更是嚴格,以防傳出影響學校聲譽的事,譬如軍訓期間教官與學生聊騷,而且還不是一個學生聊.騷。能考上京軍工的學生成績均是一等一的好,但人品與成績并不挂鈎,成績好并不代表私生活端正。

毫無意外,雲盞那疊成豆腐塊的被子被檢查宿舍衛生的教官誇贊了。

聽到這句話時,正是早上軍訓休息間隙,席聞璟走到她邊上,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雲盞和其他同學一樣坐在看臺陰影處,席聞璟側靠着看臺牆,她仰着頭,猶豫半晌,最後還是說了實話,“被子是祈年哥給我疊的。”疊好之後,雲盞就沒拆出來蓋過。

學校發了兩床被子,晚上睡覺時,疊好的被子拿到下面桌上放着,她蓋另一床,睡醒後,再把那床豆腐塊被子拿上床,另一床被子塞進櫃子裏。寝室裏大家都這麽幹。

果不其然,席聞璟聽到“祈年哥”這三個字時,藏在帽檐下的濃眉蹙起一道不愉悅的線,“他給你疊的?什麽時候?”

“就那天教官下寝給大家演示疊被子,我們宿舍的其他三個人都是他帶的,他就拿我的被子做示範了。”

至于為什麽不拿另外三個人的被子做示範,而拿她的,雲盞想,可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孔子說的不會有錯。嗯,應該是這麽個理。

“抱歉。”

“什麽?”

“那天應該拿你的被子疊的。”

“……”

雲盞無所謂地勾了勾嘴角,神色松散,顯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什麽的,反正祈年哥已經幫我把被子疊好了。”

話音落下,操場上空響起一陣刺耳哨響,所有窸窣人堆都站起來,列隊排好,等待接下來的訓練。

席聞璟伸手按了按帽檐,将其擡起又壓下,眼底平淡未生波瀾。幾秒後,他提步走向方陣前,開始軍訓。

軍訓對學生而言,沒勁透了,熱得要死的天,站在太陽下身體緊繃、汗流成河。

每天都是煎熬,等到第四天,溫度驟降,烏雲蔽日,天陰下來,所有人原先死氣沉沉的臉,和陰霾天成明顯對比,個個都喜笑顏開。

開心程度可見一斑,甚至還能聽到隔壁籃球場傳來的歌聲。

只是到底不能開心的太早,午休結束,日光熾盛,下午依然是高溫火烤的悲催時光。結束後,雲盞從操場出來,在籃球場找到累的摘了帽子坐在籃框下猛灌水的孟小棠,才知道那歌聲是從何而來的。

“你是不知道周祈年有多過分,今天上午不是陰天的嗎?周祈年突然說這麽好的天氣大家來唱首歌慶祝一下吧?平時你是不知道啊,他嚴肅得要死,幹什麽都得打報告,有人偷偷摸摸擦汗沒打報告被他抓起來站臺階軍姿站了一個小時,回來的時候那腿抖得都像是得帕金森一樣了。”

“今天突然這麽好,我還以為他回光返照了,結果沒想到啊,他真的不當人,讓我們唱歌,唱什麽歌?——《種太陽》啊!!!”

“什麽美麗的願望,讓世界每個角落都溫暖又明亮?”

“這他媽的太拉仇恨了。”

“關鍵是唱了一上午沒出太陽還行,下午的時候,你看到了嗎?那太陽我感覺比前幾天的都要大。休息的時候隔壁的學生都在罵我們,都怪到我們身上來了,可是關我們屁事啦,我們是傀儡啊!任由周祈年擺布,周祈年讓我們唱我們還能拒絕嗎?”

“他太可怕了雲朵,你別讓他當你哥了,我懷疑他當你哥是有目的的,不是騙財就是騙色。”

“……”

然而周祈年的可怕之處不僅于此,接下去幾天,雲盞每每見到孟小棠,都會聽到她痛苦不疊的嚎叫聲與數落聲。

“我他媽上個廁所,周祈年都嚷嚷着二人成行三人成列,煩死了,咋,那我去廁所蹲坑的時候也要和別人一起嗎?我是扶着她的屁股還是摟着她倆的腰?”

“周祈年是真的誇張,今天有女生裝中暑了,他讓人直接拿針挑脖子,挑出血開始掐,據說是民間偏方。把那女生吓得眼淚都出來了,哭着說自己是裝中暑不是真中暑。周祈年沒個笑臉,聲音巨冷,整個人都很嚴肅地說中暑可大可小,讓她別開玩笑,那姑娘差點兒以死明志了。”

“真無語,我以為所有人都在罵周祈年的,結果今天下午大家唱軍歌做游戲的時候,隔壁視覺傳達設計那專業的女孩子們突然嚎了一句‘周教官你好帥你有女朋友嗎?’給我整不會了,唱《種太陽》的時候大家不都在罵嗎?敢情罵的是我們,周祈年這個始作俑者成了漏網之魚是吧?大家難道都以為那個太陽是我們種出來的,和周祈年毫無關系?”

“好吧我承認帥哥不管做什麽都是可以原諒的,但是大家能不能別區別對待?提到我們——那堆該死的讓太陽出來的人,提到周祈年——就是那個超帥的教官,痞帥痞帥的,但人超正的,好想看他私底下是什麽樣子啊,也是這麽一本正經的嚴肅樣嗎?還是說痞帥的像個浪蕩子?”

“你說奇怪嗎雲朵,雖然我很煩周祈年,但是聽到這種話題的時候吧,腦子裏想的都是周祈年那張臉,就他這張臉,我們班的人說了,頂級會所的頂級男模。我們還讨論過,要是請他來當裸.體模特需要多少錢,大家夥湊湊,每個人出兩百,五千塊錢能買他兩個小時嗎?你覺得能嗎雲朵?”

今天下午雲盞她們班軍訓的地方恰好沒有任何遮擋物,強烈的太陽光線直挺挺地照下來,高溫束縛着雲盞的大腦,一下午軍訓之後,雲盞腦子昏昏沉沉的,此刻聽到孟小棠叽叽喳喳的話,頭更疼了。

“小棠,你能送我去校醫院嗎?”雲盞放慢腳步,眼皮沉沉耷拉而下,聲調也陡然直下。

孟小棠正思索周祈年會不會看在錢的面子上來當**模特的事兒,愣愣地:“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

雲盞停下腳步。

孟小棠扭頭看她,這才注意到她瓷白的臉上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臉色慘白毫無血色,唇色幾近透明,說話氣息微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往外蹦的感覺,“我好像中暑了,但是肚子好疼,中暑會肚子疼嗎?”

“我不知道啊我沒中過暑,我只有假裝中暑過,假裝中暑的時候沒有肚子疼的戲份啊!”孟小棠急的團團轉,“你還能走嗎?校車不往校醫院那個方向開啊,要不我背你過去?”

說着,孟小棠往前一步,在雲盞面前半弓下背,雲盞垂下眼,眼睫處的陰影覆蓋而下,驀地,她眼皮沉沉垂落,雙眼阖上前,整個人落入一個溫熱的懷裏。

鼻息沉重,但那股子冷冽的薄荷香輕而易舉地沁入她的鼻腔,驚透她的嗅覺。

徹底昏倒過去之前,雲盞腦海裏冒出一個人。

周祈年。

這個味道,是周祈年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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