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星辰黯淡,風吹動船帆呼呼直響,月光投射在江面上,被浪花劈成細碎的銀光。黛藍的夜空籠罩四野,唯有桅杆下的幾盞燈籠投下暈黃的光,如輕紗披在姜顏和苻離的身上。
半晌,苻離向前兩步,提醒她:“按壓鸠尾穴,在這裏……”說着,他擡起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指了指姜顏肋下的位置。
姜顏‘噢’了聲,順着他的指引屈指揉了揉鸠尾穴,不稍片刻果然舒适了些許。她笑了聲,擡眸看着苻離道:“果然有用,多謝……”
一句話還未說完,疾風卷起巨浪拍來,船身微晃,姜顏一個不穩朝前撲去,剛巧撲入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中,然後她清楚地感受到那具身子的肌肉瞬間繃緊,猛然僵硬。
鼻子被硬實的胸膛磕得生疼,淚意瞬間湧上來,姜顏捂着鼻子擡頭,撞見了苻離微微瞪大的眼眸。他的眸子裏跳動着江面粼粼的波光,有着望不見底的深邃。
眼見着苻離的身體越發僵硬,姜顏歉意地笑笑,誰料剛站直身子,又一個浪拍來,甲板晃動,颠簸中姜顏再次朝前撲去,不得不用手抓住苻離的衣襟以保持平衡。苻離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後退半步,下意識擡臂環住姜顏的腰肢,兩人嚴絲合縫地抱在一起,如同環玉契合。
掌心下的纖腰盈盈一握,帶着些許溫熱的體溫,那熱度仿佛順着他的指腹攀爬,一路燒到了心窩。苻離擰眉,垂頭望着姜顏清澈的眉眼,眸中有莫名的光芒閃動,幾乎是咬着牙惡狠狠地說:“你早算計好了的是不是?”
姜顏:“?”
苻離手臂環得更緊了些,深吸一口氣道:“投懷送抱,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姜顏緩緩眯起眼睛:“那你倒是放手啊!”
苻離選擇性失聰。
姜顏攥着苻離的衣襟,回神後才發覺衣裳裏似乎藏着個硬塊,剛巧被她攥在手裏。她下意識垂下眼,想要瞧一瞧他藏在衣襟裏的硬塊到底是何物。
可惜天黑,她還未看清,苻離卻是略微慌亂地松開了她,後退一步整理好被抓亂的披風和衣襟,而後将青纓繩嚴嚴實實地遮蓋好。他側着頭望着欄杆外浩渺如墨的江水,從姜顏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一只微紅的耳尖。
下一刻,苻離長臂一伸,将一只扁嘴的白玉瓷瓶遞到她面前,也不看她,只扭頭望着黑漆漆的遠方,留給她一個俊美的側顏,淡淡道:“若還是暈得厲害,便含上一片。”
見姜顏沒動,他似是不耐,一把拉起姜顏的手,将藥瓶強行塞入她掌心。被風吹了許久,姜顏的指尖有些冷,苻離眉頭一皺,想了想,單手解下鴉青色的鬥篷迎風一罩……
姜顏‘哎呀’一聲輕呼,只來得及看到一片暗色從頭頂罩下,接着視線被遮擋,溫暖柔軟的布料将她兜頭籠罩在其中,黑暗伴随着冷冽的松木香襲來,那是熟悉的、屬于苻離身上的味道。
“苻大公子,你這是作甚?”姜顏伸手扒拉了許久,才将那件寬大的鬥篷從頭上扒拉下來,視線清明,可甲板上卻沒有了苻離的身影,唯有幾盞殘燈輕晃,光影交錯,懷中披風裹着沉甸甸的暖意,驅散所有嚴寒。
第二日清晨,苻離一打開門,便發現門口的藍布墊子上整齊地疊放着自己昨晚的披風,抖開一看,披風顯然熨燙過了,又重新熏了香,很是幹爽。
……
一行人走了五日的水路到達順天府,稍作休整便換了駿馬加急趕往大同府。大概是照顧兩個女孩兒,中途苻離自掏腰包雇了馬車,讓姜顏和邬眠雪乘坐馬車前行,倒免去了她們不少苦頭。
第八日黃昏抵達大同府。城牆之下,漫漫黃沙,奇裝異服,邊境的粗犷氣息撲面而來,長河落日,總讓人想起一人一馬浪跡天涯的單刀俠客。
府衙前,兩名錦衣衛翻身下馬,一手按着腰間的雁翎刀,一手執着令牌昭告府門守衛:“錦衣衛辦事,速請大同知府來見!”
很快,一身朱紅官袍的大同知府滾着肥胖的身軀、手扶官帽笑迎出來,将兩位錦衣衛使并儒生們一同請進府中。
魏驚鴻連飲了幾杯熱茶,才長松一口氣恢複些許精神。不止是他,其餘幾位年輕人也俱是面有菜色,疲憊不堪。好在知府還算是熱忱,吃好喝伺候着這批皇都來的少年才俊,讓他們梳洗完畢、整理好儀容後,才命人領着幾名太學生前去西郊城牆外古樓遺址。
唯有魏驚鴻身體不适,和邬眠雪一同留守府衙。
此時已過酉時,但大同府街上仍有小販來往,街頭巷尾還有不少衣衫褴褛的流民走動。蔡岐環顧四周,銳利的眼睛掃過街頭巷尾來往的人群,沉聲道,“這裏的氣氛有些不對。”
程溫借着街邊的燈火打量這座陌生的邊境城池,謙恭有禮地問道:“千戶大人,何處不對?”
苻離目視前方,代為回答:“入夜歸家的時辰,街上仍有大批商販流民自由走動,而城中戒備松懈,極易釀成禍端。”
“不錯。”蔡岐點頭贊許。
推着板車的商販沉默着走過,衣衫褴褛的男人倚在土磚牆邊,眼睛在暗色中折射出狼一般的光芒。陰冷的朔風呼嘯而過,燈影搖晃,姜顏打了個顫,察覺到了些許寒意。
苻離忽的停住了腳步,回身望着那擦肩而過的小販。
燈火将衆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蔡岐問:“怎麽了?”
“那人腳步輕穩,行動間幾乎不發出聲響,不像是普通商販。”苻離擰眉,“應是練家子。”
蔡岐褪去了平日的溫厚,握着刀銳利道:“這裏是大明與鞑靼的交界處,向來多動亂,魚龍混雜的,務必小心些。”
從進大同府開始,氣氛便詭谲得很。姜顏莫名有些緊張,笑道:“千戶大人可別吓我。”
苻離一頓,朝她擡起下巴:“過來。”
姜顏:“嗯?”
苻離不耐:“站我身後來。”
姜顏可算明白了,這倨傲的苻公子是想保護她呢。不由笑彎了腰,提着燈籠小跑上前,踩着苻離的影子前行,故意打趣道:“哎呀,今日的苻大公子格外讨喜呢!”
前方,苻離幹咳一聲,生硬道:“閉嘴!”
穿過空曠的黃沙地,便見修補了一半的城牆突兀立于眼前。月色凄寒,烏風陣陣,瞭望臺燃着火把,兵士列陣,排列于城牆之上。
駐守的将軍拍馬前來盤問,見到有錦衣衛的令牌,這才将他們放入溝壑縱橫的遺址之中。
可惜,陸老身體不适,提前回驿站休息了,地下三層的古樓遺址裏,只有三四名陸家嫡系弟子在清理古籍。
兩撥人打了照面,互相介紹一番後,姜顏便随着苻離、程溫及季家兄弟一同加入挖掘整理的行列。今日興沖沖前來谒見陸老,誰知來晚了一步沒有見着本人,姜顏本有些失落,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滿地散落殘缺的古物所吸引。
借着壁上的油燈縱觀四周,他們應該是處于藏書古樓的最中央,四周牆上有排排凹陷其中的巨大書櫃,因深埋地底多年,書櫃都與牆上泥土融為一體,隐約可以看出典籍的輪廓。
歷經歲月侵蝕,這些書頁簡牍皆是十分脆弱,一觸即碎,需要用柔軟的毛刷小心翼翼地刷去表面泥土和髒物,再将其包裹好放入墊了絨布的箱子中。苻離和程溫等人已經開始小心清掃,而蔡岐和另一名錦衣衛則在入口處警戒。
姜顏抖開三角巾遮住口鼻,再用帕子隔離小心地撚起一片竹簡,透着昏黃的燈光,她仿佛能看到上面凹陷镌刻的小篆穿過千年歲月,向後人傾吐百家争鳴的宏觀盛世。
那種感覺真是太神奇了,心中莫名熱血澎湃。
季懸小心地将竹簡一片片整理好,笑道:“不知百年之後,我們的名字會否也會出現在史書之中。”
陸家弟子約莫有些排外,自顧自幹活,沒有理他。倒是他哥哥季平爽朗一笑,接上話茬道:“說不定這批古物整理出冊,扉頁上便會寫着‘弘昌十四年,監生季平整理編纂’。”
姜顏笑着打斷他們的幻想:“你區區一太學生,哪裏夠格呢?扉頁上寫的,必定是陸老、馮祭酒、岑司業那般大儒的名字。”提到此事,她倒想起來正經事來了,便起身拍拍手,朝陸家的幾名弟子攏袖長躬道,“煩請幾位帶個口信給陸老,就說兖州姜顏求見,必當擇吉日登門拜訪他老人家。”
這幾個弟子皆是嫡系,自然知道姜顏的名諱的,聞言間态度恭敬了不少,回禮道:“弟子一定代為轉告先生。”
季家兄弟是個話痨,還在喋喋不休地暢想着自己成為整理古籍第一人名垂青史的場景,約莫是講得太起勁,季平不小心吸入了塵土,便猛地打了個噴嚏。
與此同時,外頭猝不及防傳來轟的一聲巨響,震得地面顫了三顫,岌岌可危的地宮房梁簌簌抖灰,不斷有牆磚、青銅器具等物從頭頂墜落。
姜顏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苻離一把拽了過去,推到相對穩定的角落護住。他雙手撐在牆上,将姜顏整個兒護在身下,眼中有清冷的火光,盯着她喘息道:“愣着作甚,東西掉下來也不知道躲嗎!”
姜顏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藏的一抹擔憂,張了張嘴,下意識說了聲:“抱歉。”
對面的季平拍了拍滿身塵灰,茫然道:“怎麽回事?”
其弟季懸貧嘴道:“莫非兄長一個噴嚏威力無窮,讓大地顫抖?”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了。
轟——
又是一聲巨響,頭頂的一根房梁猛地坍塌下來,油燈湮滅,四周陷入了一片死亡般的黑暗。
他們被困在地底,隐約可聽到地面上急促的鑼鼓聲宛如催命符,接着,淩亂的腳步聲紛雜,蔡千戶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吼道:“鞑靼夜襲來犯,投石攻牆!你們速速出來!”
誰也未曾預料的情況發生了,頃刻間天翻地覆。
生死一線中,季懸的聲音帶着哭腔響起,在空蕩的地底回蕩:“兄長!苻公子!你們在哪?”
黑暗中,苻離緊緊護住姜顏,感受到身側有人的喘息聲,他騰出一手一抓,抓到了吓得兩股戰戰的季平。
舞文弄墨的太學生何曾見過刀光劍影和西北的厮殺?季平沒有了往日的談笑風生,只顫聲道:“怎麽會這樣……怎麽突然就、就城破了……”
苻離還算冷靜,道:“若城中有內賊,裏應外合,破城并不難。”
果然,蔡千戶的吼聲再次傳來:“城中混了奸細,刺殺了守城的衛官,現在群龍無首危險得很,你們出來說話!”
“奸細僞裝成了流民和商販。”姜顏瞪大眼,恍然道,“怪不得如此。”
苻離‘嗯’了一聲,伸手推了推面前攔截橫亘的坍塌物,發現巨石和橫梁紋絲不動,出口被堵死,他與姜顏、季平三人被困在了角落。
蔡岐還在催促,下面甚至可以聽到厮殺聲了。想了想,苻離果決道:“季懸,程溫,你們和陸家弟子一同上去,跟着千戶走。”
“那你們呢?”程溫焦急道。
苻離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障礙物太大,我們出不來。”
身側,季平發出一聲崩潰的泣音。
“我們幫你挪開!”程溫用手窸窸窣窣地摳着橫亘坍塌的橫梁和牆壁,“臨行前馮祭酒百般叮囑,我等要同進退、共榮辱……”
轟——
又是巨石震地。
“你聽見刀劍碰撞的聲音了嗎?”苻離一聲低喝,“再不走,只會造成更大的犧牲!快走,将古籍帶回城中!”
“那你們怎麽辦!我兄長怎麽辦!”季懸絕望道。
苻離張了張嘴,還未說話,姜顏便忽的打斷他道:“有風!”
苻離一怔。姜顏繼而欣喜道:“西北方,有風便有出口。苻離,你感受到了嗎?”
苻離閉上雙眼,仔細辨別之下,果然感到一絲涼意拂過鬓角。他霎時睜開眼,沉聲道:“應該有密道。程溫,你帶着他們先撤!天亮之後,我們在大同府衙彙合。”
黑暗中,程溫的聲音如同隔着千萬道屏障傳來,堅定道:“好。以天亮為約,等你們一同回鄉!”
沒有光,黑暗的地底很是陰冷,姜顏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苻離聽到程溫等人的腳步聲遠去消失,這才彎腰在地上摸索一番,找到了自己随身攜帶的長劍,而後,他一把攥住姜顏的手,力氣大到手腕生疼。
“莫怕,我在這。”苻離如此說着,語氣透着從未有過的沉穩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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