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家人

許琇瑩雖然心中很不忿,但面上卻沒有顯出分毫來。依然笑的很溫柔:“我剛從大伯和大伯母那裏過來。他們兩個正在說妹妹昨夜咳嗽了好幾聲,要再請個大夫來給妹妹看看。”

目光打量了許琇寧一打量,見她髻挽雙鬟,面瑩如玉,如春日枝頭剛開的海棠花兒一般嬌美。

占盡所有人的寵愛便罷了,偏生她小小年紀,這一張臉還生的這樣的美。以後大了相貌更不得了。可見老天爺是很不公平的,什麽好的都給了她。

“不過我看妹妹氣色還算不錯。你現在去見見大伯和大伯母也好,能讓他們放心些。”

許琇寧能聽出來她這話的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跟她一起去上房了。

不過這樣也好。現在看到許琇瑩,她心裏依然覺得不大舒服,不是很想跟她說話。就只問她要到哪裏去。

聽到許琇瑩說到後園裏面走一走,她就沒有再問什麽。點了點頭,擡腳繼續往前面走。

走出一段路,想想又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許琇瑩現在走的方向并不是後園,倒像是陸庭宣住的院子。

她去找陸庭宣做什麽?

許琇寧想不出這其中的原委。

因為在她的印象中,雖然大家同住在她家裏,彼此也經常見面,但陸庭宣原就是個不大喜歡和人親近的人,對許琇瑩比較冷淡。許琇瑩呢,也不大和陸庭宣親近,兩個人很少說話。可怎麽現在許琇瑩竟然會去找陸庭宣?

許琇寧覺得一定是她猜錯了。許琇瑩也許只是經過陸庭宣住的院子到其他的地方去而已。

她急着去見爹娘,就沒有深究這件事,回過頭繼續快步往前走。

一路到了凝翠堂,就看到宋媽在跟一個小丫鬟說話:“……剛剛墨蘭過來,說姑娘昨兒晚上還有幾聲咳嗽,老爺和太太很擔心。你現在就去前院,叫個小厮去将王太醫請過來。”

宋媽是太太的陪嫁家人,現年四十多年的年紀。一張圓白臉,生的十分富态。

一般她臉上都會帶着笑意,看起來很親和。不過若丫鬟仆婦做錯了事情,她還是會很嚴厲的。所以父親和母親住的凝翠堂被她打理的很好。

吩咐完丫鬟,宋媽一回頭,就看到許琇寧正站在院門口。

她先是一怔,然後立刻快步的走過來:“今兒風大,姑娘您怎麽出門了?還走了這麽遠的路到這裏,仔細吹了風,這可不是好玩的。”

一面又說墨蘭:“剛剛老爺和太太才囑咐你好生的照看着姑娘,你倒好,這一轉眼的功夫,姑娘竟然出門了。你也不攔着?”

墨蘭也沒有分辨,垂手站着,認真的聽着宋媽的指責。畫琴卻是撇了撇嘴。

宋媽穿了一件松花綠色領口繡纏枝花卉紋的比甲,頭上簪了一支一點油的金簪子,眉眼間滿是擔心。

她是個溫和的人。因為不能生育的緣故,膝下沒有子女。就對許琇寧很好。

宋媽做的一手好針線,許琇寧還記得她小的時候,她穿的鞋襪,兜肚之類貼身的小物件都是宋媽做的。直到現在她的屋裏還放着宋媽以前給她做的一只布老虎呢。

所以現在看到宋媽,許琇寧就覺得鼻子酸酸的。

“宋媽。”

小少女的聲音聽起來軟糯糯的,還有些發顫,宋媽聽了,立刻就問道:“哎喲,我的好姑娘,您這是怎麽了?竟然傷心上了。是誰給你氣受了不成?告訴我,我這就給你出氣去。”

眼中的擔心都要滿溢出來了,說話的語氣也很着急,聽得許琇寧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

“我沒事。”她揚着一張笑臉,是十歲少女獨有的嬌憨可愛,“咱們家誰敢給我氣受呢?您就是想給我出氣,那也沒地方去出呀。”

若論起來,這整個宋府上下确實沒有人敢給姑娘氣受。就算是新來的那位陸少爺面上看着淡漠了些,但宋媽也看得出來,這位陸少爺對她家姑娘還是很好的,什麽事都順着她。

至于年前來的那兩位,弟弟還小呢,才五歲,懂得什麽?至于姐姐,雖然宋媽覺得許琇瑩是個城府很深的人,但她現在畢竟寄人籬下,哪裏敢給她家姑娘氣受?

所以宋媽就放下心來,笑着說道:“吓我一大跳,還以為有哪個膽大包天的敢給姑娘氣受呢。但是姑娘這好好兒的,怎麽就傷心上了?”

許琇寧自然不能說實話,就道:“因為我想宋媽了啊。”

宋媽聽了,心裏就很感動。

她家這個姑娘,相貌生的那是一等一的好。人也純真良善。雖然外祖父和父親都是當朝高官,走出去誰不要高看她一眼?但她卻從來不仗勢欺人,還愛幫人。嘴也很甜,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了,心裏就跟吃了蜜一樣。

宋媽這會兒就恨不能再多疼許琇寧一些。

“姑娘今兒是不是吃糖了,要不然這說出來的話怎麽這樣的甜?”

宋媽一面調笑着,一面親自上前給許琇寧打簾子:“外面風大,姑娘快進屋。可巧大少爺剛剛也過來了,正和老爺太太在裏屋說話呢。”

凝翠堂一共有五間上房,現在許父許母等人正坐在東次間說話。地上擺了一只掐絲琺琅鎏金大火盆,裏面燒着旺旺的炭火,很暖和。

宋媽走進去,對許正清和沈氏他們行禮,笑道:“老爺,太太,大少爺,姑娘來了。”

打起碧紗櫥上吊着的姜黃色暖簾,請許琇寧進屋。

許琇寧一走進來,就看到許正清和沈氏對面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兄長許明誠坐在旁側的一張繡墩上。都轉過頭來看她。

沈氏還将她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一臉關切的問着:“這大冷的天,你怎麽出來了?仔細吹到風。”

一面摸了摸她的臉頰和手,冰涼冰涼的,連忙吩咐屋裏的丫鬟:“火盆裏再添些木炭。再拿個湯婆子過來。”

丫鬟答應着,忙忙的各自去拿木炭,拿湯婆子。

吩咐完,一轉頭,就看到許琇寧正在目光怔怔的望着她。

沈氏越發的擔心起來:“寧兒,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這樣看着娘?”

許琇寧不說話,忽然撲到她懷裏,然後忍不住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在亂墳崗飄蕩的那五年,她很想念爹娘和兄長。更何況後來還得知他們全都死了。現在看到他們好好的就在她眼前,她忍不住的就想哭。

許正清和許明誠見她哭了也很擔心,兩個人都開口詢問緣由。

許琇寧怕他們擔心,就止住眼淚,從沈氏的懷裏擡起頭來,看着他們,唇角微牽,想要扯出一個笑意來。

不過一雙幹淨清澈的杏眼裏面依然蓄滿了眼淚水。

“爹,娘,大哥,我沒事。我就是,就是想你們了。”

沈氏的大丫鬟梅月和荷月一個正在往火盆裏倒水磨細炭,一個拿着灌滿了熱水的湯婆子過來。

沈氏伸手接過,試了試不燙手,這才遞給許琇寧,讓她抱在懷裏。

“你這孩子,可真是越來越嬌氣了。娘昨兒不是才剛去過你那裏?看着你歇了午覺才回來的。今兒我早起的時候原也想和你爹去看你的,但想着你那會兒未必起來了,就想等一等再去。不想庭宣那孩子忽然走來辭行,我和你爹苦勸不住,正在這裏說這件事,一時就沒顧得上去你那裏看你。你就因着這個傷心上了?可真是越活越像個小孩子了。”

雖是嗔怪的話,但眉眼間卻滿是關切。還拿了錦帕過來,動作輕柔的将她臉上的眼淚水擦掉。

許琇寧雖然不聰明,但也知道,若她現在告訴父母兄長她已經死過一回,是昨兒睡了午覺,睜開眼又發現者自己活過來的事,他們肯定是不會相信的。只怕還會覺得她是魔怔了,只會越發的擔心她。

所以她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溫順的坐着,讓沈氏給她擦臉頰上的眼淚水。

許正清倒沒有覺得許琇寧嬌氣。在他心裏,女兒家原就該嬌養的。

“寧兒莫哭。”

他穿一件佛頭青色家常錦緞袍子,颌下有須,面色白淨,看起來很儒雅淡然的樣子。

這會兒他面上帶着溫和笑意,柔聲的哄着許琇寧,“你不是最喜歡吃瑞福齋的桃片糕?爹爹現在就叫人去給你買回來,如何?小姑娘家家,哭的眼皮都紅腫了可就不好看了。”

許明誠雖然也很寵愛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妹妹,但他是個老成的人,不像父母這樣寵溺許琇寧都擺在臉面上。

只說着:“父親不用特地叫人去買。我待會兒要出門拜訪朋友,回來的時候從瑞福齋帶些桃片糕回來就好。”

瑞福齋裏的桃片糕有加了核桃的,也有加了玫瑰糖的,還有加了瓜子仁,花生仁和桃仁的,叫小厮去買,他們未必清楚許琇寧到底喜歡吃哪一種。還是他自己去買放心些。

看着他們都這樣的關心自己,許琇寧就覺得心裏酸酸軟軟的。不過也很安心。

“嗯。”她重重的點了點頭,“爹,娘,大哥,我不哭了。有你們在,我都不會哭了。”

許正清等人這才放下心來。沈氏随後更是将她摟在懷裏,輕輕的用手摩挲着她的後背,不時低頭輕聲的跟她說兩句話。

剛剛許琇寧過來之前他們幾個正在說陸庭宣辭行的事。

許正清和沈氏對這個女婿還是很喜歡的。就是許明誠,對自己這個未來的妹夫也很認可。都想要他繼續留住在許家。

不然也對不住陸父的臨終托孤之意。

所以正在商議這件事。不過總沒有商量出個好法子來。

陸庭宣雖然才十八歲,但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他決定下的事,無論旁人如何勸說,只怕都很難更改。

最後許明誠提議:“庭宣近來每日跟我一起去國子監進學,彼此也熟悉起來。既然父親和母親都已經勸說過他,他依然堅持辭行,不如現在我去找他問問他堅持辭行的緣由。等知道了緣由,再對症下藥,他也許就不會離開了。”

許正清和沈氏都覺得他這個法子好。畢竟陸庭宣和許明誠年歲相近,也許更容易說到一塊去。

許琇寧剛剛沒有見到陸庭宣,現在聽說許明誠要去見陸庭宣,立刻就要跟着一起去。

沈氏和許正清都不放心,怕她在外面走動會吹到風,咳嗽加重。無奈許琇寧一直堅持,最後只得叫梅月拿了只手爐過來讓許琇寧抱在懷裏。又給她戴上鬥篷上的兜帽,吩咐許明誠要好好的照看妹妹,這才看着他們兄妹兩個出門。

一路到了陸庭宣住的院子,謹言過來開門。看到許琇寧的時候很吃了一驚。

剛剛才走了沒一會兒,怎麽現在又來了?

不過看到許明誠,他還是不敢怠慢,立刻讓人通報進去。然後請他們兄妹進屋。

許琇寧跟在許明誠身後進了明間,一眼就看到陸庭宣坐在正面的圈椅中。

而東邊一溜兩張圈椅,頭一張椅中坐了一個人。

正是先前說要來看望她的許琇瑩。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繼續随機贈送66個紅包,小天使們一定要踴躍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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