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寵

葉旌坦然地說：“我不是跟着你，我只是想找取款機。”

取款機？蘇螢蹙眉，不是說吃飯都沒錢？

葉旌像是看出她的狐疑，低聲說：“外面蚊子多，又熱，取款機房間裏有空調……”

蘇螢剛想說點什麽，他忽然眼睛一亮：“有了，那邊有一個。”

那是間自助取款的小服務區，24小時服務，常年開燈，有空調。葉旌推門進去，在臺階上對蘇螢揮了揮手告別：“那……明天見。”

蘇螢擺了擺手，轉頭走了。

巷子裏還有稀稀拉拉的路人，空氣悶熱，她越走越悶，漸漸竟覺得胸口憋得呼不上氣來。那家夥剛剛那個單薄的笑，始終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孩，大概是頭一次露宿街頭吧？居然不知道那裏是不允許過夜的。可這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為什麽放心不下？果然……這是個看臉的世界吧！蘇螢喪氣地想。

又走了幾步，她終于停下腳步來，原地發了會呆，認命地折返，回到剛剛的取款機那裏的時候，正看見一個保安模樣的男人推門走進去。

葉旌原本是抱着包，坐在牆邊的，見了他連忙站起身來，臉上有驚慌也有尴尬。

蘇螢快步上前，推開門只聽見保安大叔正在攆人：“這裏不允許過夜，你不知道嗎？有手有腳的，學人家當要飯花子，不嫌丢人嗎？走走走，別跟我逼逼叨叨！”

眼見葉旌臉色又紅又白，蘇螢眉頭微蹙，自保安身後開口：“你還要耍多久的少爺脾氣？快跟我回家，媽都快急死了。”說着話她已經上前，一把拉起葉旌的手腕，拖着他就往外走。

保安讪笑：“原來是離家出走啊，快回去吧……”

直到離開保安的視線，蘇螢才松開手。

“小姐姐，我……”葉旌說，“我不知道那兒不能過夜。”

“嗯。”蘇螢應了聲，過了會，她下定決心似，緩聲說，“我可以收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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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還沒說完，葉旌已經兩眼放光：“真的？！”

蘇螢有點後悔，又接着說：“明天試鏡結果出來了，得了傭金你自己住。沒選上，你就立刻回家去。總之我只收留你一晚。”

葉旌忙不疊地點頭。

開弓沒有回頭箭，蘇螢即便有點後悔莽撞，也只能領着他往回走。

走到了方婆的院子門口，玄關燈火通明，蘇螢忽然止步，回頭說：“你看着我。”

葉旌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她，只見她掏出手機，咔嚓将他拍了下來，然後按了幾下，把手機收回兜裏：“好了，進來吧。”

葉旌一頭霧水，摸着自己的臉：“是要做紀念嗎？”

蘇螢頭也不回：“你的照片我已經發給閨蜜了——奉勸你別動壞心思，不然花不了半天時間，一抓一個準。”

走在她背後的葉旌聞言，嘴角微彎：“知道了……小姐姐，我不是那樣的人。”

方婆租給蘇螢的這間房子很溫馨，但到底是個單室間，兩個人住還是有些擁擠。

“我打地鋪就行！”葉旌主動開口。

蘇螢瞟了他一眼，反問：“不然呢？”難道要她睡嗎？

葉旌眨眨眼。

莫名其妙的，蘇螢臉紅了一下。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她卻仿佛從那雙眼睛裏看出了潛臺詞“不然，還可以一起擠一擠啊。”

她冷下臉，轉身把床上的席子一卷，往他懷裏一塞：“自己鋪了，趕緊睡。”

葉旌問：“那你呢？”

蘇螢從包裏收拾了幾件衣裳，走到房間門口：“沖澡。”大夏天，盡管是晚上，來回奔走也已經熱出了一身汗，簡直沒法忍。

葉旌乖乖地點頭：“我不會碰你東西的，你放心去洗吧。”

蘇螢嘴動了動，走了幾步到門邊，想想又停了下來。

屋外只有街道上的些微暖光，照得她看起來有些溫柔，但一開口，口氣卻硬得很：“你不用在我面前裝乖，我不是劉總，不吃這套。”

葉旌微怔，無措地抱着席子站在屋子中央。

蘇螢又說：“你手指上有煙繭，身上有煙草味，雖然沒戴耳釘，但你有耳洞。要說你是乖乖仔，我還真不信。”

葉旌眼尾一彎，笑容明媚：“偶爾抽煙，曾經打過耳洞，并不能證明我是壞人啊。”

“我沒說你是壞人，否則我才不會留你，只不過看不得你在我面前裝乖，看得我……”看得她老想拉扯他的臉，把假面具拽下來。

葉旌一本正經地說：“知道了，小姐姐。”

蘇螢抱着衣裳轉頭就走了——其實，她還是留了心眼的，錢物證件都被她裹在衣服裏帶出來了，這小子真要偷東西，也只能拿幾罐護膚品而已。

院子裏有四間房，除了給蘇螢的這間，其他三間也各有房客，都是單室間。淋浴房在後院另設，此刻夜已深，自然沒別的人用。

蘇螢依舊沒有開燈，摸黑沖淋，這樣她能看見窗外的風吹草動，會感覺更安心。洗了沒一會，院子裏忽然晃過一個人影，蘇螢警覺地關了水，拿浴巾裹上身子，躲到窗邊。

是葉旌。

他完全沒往後院這邊看，徑直走到院子中央的老井旁，摸索了幾下，壓上來一桶水，然後雙手拽着T恤下擺直接脫了。

剛剛從少年升格為青年的贲張線條，在月色下幾乎生輝。沒想到他雖長了張娃娃臉，卻并不羸弱，寬肩窄腰，只一眼，就讓人過目不忘。

蘇螢驚覺，連忙收回視線，可那個身影還是刻在腦海中一般，在黑暗中若隐若現。

她板着臉，只聽見耳膜處心髒撲通的聲響，長長地輸出一口氣，不敢再往外多看一眼。淋浴的水開得極大，完全屏蔽了院子裏的聲音，直在淋浴房裏磨蹭了許久，蘇螢才在窗邊偷偷确認葉旌已經回了房間，這才抱着衣物，把臉埋進布料裏。

這少年……有毒。

回到房間，葉旌已經把席子鋪在地上，側身面向牆壁，蘇螢進門，他連動也沒動一下，似乎睡着了。

他給蘇螢留了床頭的一盞小燈，光線很柔和。本來疊放在床尾的兩張毯子，其中一張被他展開鋪在床上，取代蘇螢借給他用的涼席。

蘇螢蹑手蹑腳地回到床邊，合衣卧好，輕輕地關掉了床頭的燈。月色從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她翻身對着窗，怎麽也睡不着。

其實葉旌連身都沒翻過，更別說呼嚕噪音什麽的，但她就是能感覺到從牆邊散發的氣息，那種陌生的，又讓人心神難安的氣息。她到底為什麽要收留他？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