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寵 (1)
葉儒看見兩人相牽的手, 剛要開口,卻見兒子拉着那個漂亮的女孩子走下了樓梯。
“我先走了,你想住這裏多久都可以——但是你不走, 我不會回來。”葉旌說完, 牽着蘇螢就往外走。
“葉旌!我是為你好!外面的治療技術, 教育資源, 包括時尚環境都比楠都要好得多, 你到底跟我置什麽氣?”葉儒疲倦地在他們身後說。
“這是我的人生,你還想支配我多久?”葉旌頭也沒回, “我就算是一事無成, 起碼也做了真實的自我。”
“你想做真實的自己,想沒想過別人能不能接受你?你身邊這個姑娘, 能不能接受真實的你?如果你不是葉家的兒子, 如果你住不起這樣的豪宅, 開不起幾十萬的哈雷——她還會要你嗎?”
葉旌察覺到握在掌心的手試圖逃離,立刻用力攥得更緊,然後回頭,看向依舊滿頭黑發的父親:“你真可悲。爸爸。”
父子倆遙遙相望,許久,葉旌才似笑非笑地說:“我跟你是不一樣的。”
“你能确定你跟我不一樣。”葉儒看向他牽着的蘇螢,“你能确定她跟你媽媽不一樣嗎?”
葉旌身體一僵,還想說什麽,卻被蘇螢溫柔地環住了腰。她在他耳邊說:“我們先出去。”說着不由分說地把人帶了出去。
深巷寂靜,樹影搖曳, 兩個人沉默地走出來很遠,都沒有交談。
蘇螢沒有松開葉旌的手,她能感覺到他僵硬的肢體,那是被傷害之後人的自我保護反應。
直到許久之後,他的手指才終于慢慢地恢複溫度,柔軟下來。
“葉旌。”
“……嗯。”
“我給你說過我爸的事嗎?”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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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螢牽着大男孩,慢吞吞地踩着落葉前行,低着頭輕聲說:“我爸是做工程的,粗人。我媽是搞藝術的,沒人告訴我他們是怎麽會結婚的,我只記得從我很小的時候起他們就總吵架。”
葉旌看着她的背影和與他相握的白皙柔軟的小手,沒有出聲,只是乖順地跟着她。
“我媽覺得我爸沒文化,不懂得情調。我爸覺得我媽不懂生計,如果不是他天南地北地接工程跑項目,我們一家三口哪兒來錢吃飯,我媽又哪兒來錢打版、做衣服,過不識人間疾苦的生活?所以他們吵,每次我爸回楠都,他們都要吵。”
“他們也是,我爸媽。”葉旌說。
蘇螢像沒聽見似的,繼續說:“可是吵歸吵,他們誰都沒說過要分開的話,雖然聚少離多,碰面就吵鬧不休,但日子也就這麽一天天地過,不吵的時候就蜜裏調油似的。直到我十歲那年……我媽病倒了,癌症,發現得太晚,不到一年就走了。”
葉旌握緊了她的手。
“那之後我爸像變了個人似的。從前他挂在嘴邊的都是:搞服裝設計有什麽用?誰買你的設計啊,一本冊子連袋大米都換不回來……可是我媽走了之後,他開始給我買各種最好的畫具,送我去最貴的藝術學校,我學設計所需要的,他只有加倍給我,絕不打折……所有曾經我媽想要而沒得到的,他全都給了我,除了陪伴。我住校,他住家,我們幾乎不見面。”
路燈透過枝葉照射下來,腳底的樹葉窸窸窣窣地作響。
從葉旌認識蘇螢開始,她似乎就一直在忙于打工,一塊錢都恨不得掰開來花似的,這樣家境的她居然會選擇服裝設計專業,這确實讓他一直不太理解。
如今他總算懂了,為什麽盡管她貧窮,卻并不自卑,甚至有着獨立于家庭條件之外的冷傲,那大約來自于少年時代,曾經優渥的生活與教育環境。
“媽媽去世之後,我把自己沉浸在各種新奇的創意和華麗的設計裏,甚至進場跟着培訓學校飛到全球各地看展覽,聽演說。因為喜歡一個獨立設計師,我還報名參加了他所在的設計大獎賽,我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讓自己不會去想得太多,這樣就算媽媽不在了,爸爸也不願意見我,我也不會覺得自己孤獨。直到有一天,那個大獎賽頒獎前夜,我忽然接到電話,說我爸他……”
她頓住了,許久才接着說:“墜樓了。”
葉旌目光一閃。蘇螢低頭看着枯葉。
“直到那時候我才被告知,我爸早就得了抑郁症。很久了,也許在我媽離開之後就有,而我居然什麽都不知道。我心安理得地花着他拼命賺來的錢,卻一年連十句話都未必有機會跟他說,我什麽都不知道。”
“阿螢……”
“我沒事,已經過去很久了。”蘇螢安慰他,“後來,我爸走了,我才陸陸續續地發現這麽多年他是怎樣供養我過那樣奢侈的生活,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為了家庭什麽苦都能吃、滿世界找工程做的超人了……他時常發病,發病了就會誰都不肯見,所以弄丢了很多工程,投資也失敗了很多,欠下一身債,全靠些老朋友資助着過日子,還有養我。”
蘇螢擡眼,眸子裏淚光晶瑩:“我是不是特別沒心沒肺?花着他的錢,卻連他過着什麽樣的生活都沒關心過。”
葉旌想起在帝都四合院裏,方婆說過蘇螢第一次去打工才十六歲。蘇媽媽在她十歲去世,蘇爸爸在她十五歲去世……她被蒙在鼓裏的這段日子,正是少年最最叛逆又過激的年紀,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而十六歲之後,她的一切就全部只能靠自己。
他就手一拉,将蘇螢帶入懷裏,一手撫摸着她的頭發,低聲說:“你已經很不容易了,一個人還所有的債務,一個人生活,一個人這麽多年。”
蘇螢的臉埋在他胸口,眼淚才剛剛滑落就湮沒無蹤。她猛然察覺,這麽多年了,這是她第一次把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就連對林錦錦,她也只有酒後吐真言而已。
“葉旌。”聲音悶悶的。
葉旌低頭,正看見她從他懷裏擡起頭,目光瑩瑩,淚盈于睫,那麽堅強又倔強的女孩兒,露出這樣柔弱的神情,比什麽都叫人心疼。
“我在。”他溫柔地應答。
“我誤會過我爸,以為他對我的疏遠是冷漠,完全沒想過他一直在用最後的能量保護我……和我的夢想。後來想想,他其實一直都盡力了,包括從前對我媽。雖然一直吵吵鬧鬧,但如果不是他,我媽媽當初根本沒辦法一直自由地做她喜歡的事。他對我們娘倆的包容,根本沒有條件,沒有索求。”蘇螢凝視着他漂亮的桃花眼,“我沒機會為我的無知向我爸道歉了……葉旌,我不願看見将來有一天,你像現在的我這麽後悔。”
葉旌的手掌微微使力,蘇螢順從地依偎在他胸口,沒再說話。
許久之後,她聽見葉旌的嗓音帶着胸腔的共鳴:“雖然情況跟你不同,但是……我懂你的意思了,阿螢,我會解決好和他的關系。”
蘇螢閉上眼。聽見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那麽穩定,那麽可靠。
樹影在風中微微搖曳。
夜幕中的兩人無聲地彼此依靠……直到,忽然車燈亮起,兩人才察覺到路邊的泊車裏居然有人。
那輛毫不顯眼的車搖下車窗,穆然單臂架在窗口,抱歉地說:“是我先停在這裏的,你們擋住我開門了。”
蘇螢:“……”
葉旌:“……媽?”
穆然:“我剛回國,想抽支煙再回家的,煙還沒抽完,就看見你和蘇老師。”
“你可以早點提醒我們。”葉旌忍住扶額的沖動。
“可我不想。”随着咔噠一聲車鎖開,穆然揚了揚下巴,“上車,回家。”
葉旌猶豫。
穆然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看向遠方:“那間房子落的是你的名字,無論如何,就算有人要走也不該是你走。”
蘇螢輕聲說:“回去吧,和你爸爸解釋清楚。”她知道葉旌不像葉儒想象得那樣浪蕩,他聰明、而且有自己的成就,在楠都,他并未整日虛度。
葉旌與她相視,終于點了點頭。
回到葉家的時候,雲姨又驚又喜,附耳對穆然說:“剛先生氣得不輕,現在還在書房抽煙沒停。”
穆然脫下大衣,不以為然地說:“他還以為所有人都像他的員工一樣,要對他言聽計從。”
大概是幾人進門的聲音驚動了葉儒,書房的門被打開了,葉儒的聲音伴随着響起:“走的時候不是很硬氣——”話音未落,他看見了穿着貼身紅裙的穆然,頓時沉下臉,不說話了。
穆然似笑非笑地走近,在獨立沙發上坐下,疊起腿,不無挑釁地說:“房子是葉旌的,你我都無權趕他走。你要是看他不順眼,麻煩你自己走。”
“你自己看看,都教了葉旌些什麽?他的跋扈浪蕩……哪樣不是跟你學來的?”葉儒鐵青着臉,“二十歲都沒到,就學人家談戀愛!拿什麽談?除了葉家的遺産,他有什麽談戀愛的資本?”
“我想你忘了,葉儒。上個月小旌就滿20歲了。”穆然冷笑着說,“還有,當年你追我的時候,我還沒滿十八。”
陳年往事,早已無人提及。穆然忽然說起當年,倒讓葉儒有一瞬的恍惚。
他沉默之後,再開口語氣緩和了不少:“我在美國找了很好的醫生,你為什麽不讓他去?”
這是蘇螢第二次,從葉儒的口中聽見“看病、治療”之類的字眼。她不由看了葉旌一眼,從進門開始他就說過話,臉色依舊蒼白,目光冷漠,仿佛面前鬥嘴的人并不是他的父母。
“他是成年人了,去與不去你我說了都不算。”穆然說。
“再大也是你兒子!你就眼睜睜看着他這樣浪費自己的人生?”葉儒怒道。
穆然反問:“你就知道他在浪費人生?你對他的生活了解多少?他每天在幹什麽,想什麽,甚至于他現在念的什麽專業、幾年級,只怕你都搞不清吧?”
葉儒冷眼不語。
“還有,他身邊的這個小姑娘是誰?你以為你真的都知道嗎?”
忽然被點名的蘇螢落落大方地陪在葉旌身邊,即便被葉儒用不甚友好的目光打量,也還是挺着脊梁。反倒是葉旌,原本一直無動于衷,直到視線的焦點彙聚到蘇螢身上,他毫不猶豫地将她護在身側,目光警惕地看向父親,不願她受半點委屈。
葉儒終于覺得蘇螢的臉有些眼熟,似乎在公司電腦裏見過,終于想起零星:“蘇……什麽。”
“葉儒,你知道這麽多年來我最厭煩你什麽麽?”穆然笑了下,“你總以為世界就是你眼前的那樣。你看到旁門左道,就覺得這世界上不會有人光明磊落。你看見攀附權貴,就不相信有女人能安貧若素。你以為蘇小姐是因為小旌少東家的身份才與她在一起,卻不知道是小旌在追求人家,更不知道她是楠大設計專業的高材生,是你兒子重金請回來的家庭教師。”
一言既出,不光葉儒,連蘇螢和葉旌也都愣住了。
“媽!”
穆然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示意兒子稍安勿躁,又對葉儒說:“錢不是萬能的,葉儒,你也許覺得賺錢才能給自己和家人更好的生活,但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別把自己襯得那麽高尚,”葉儒疲倦地把煙在缸裏掐滅,目光從穆然精致的妝容掃過,“我為錢,你為名,我們都不是什麽好人。”說完,在穆然難看的面色裏推門走了。
院子裏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院門開合,葉儒離開了。
會客廳裏氣氛冷凝,雲姨站在一角不知如何是好,葉家母子倆相顧無言,最終是蘇螢率先打破了沉默:“今天的課程我們明天補,我先回去了。葉旌,不用送我,時間還早,還有公交。”說完,又跟穆然打了聲招呼,“阿姨,我先走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該跟葉旌說的她都說了,再夾在人家母子之間,只不過憑添尴尬。
沒想到,這次出聲挽留的不是葉旌,而是穆然。
“等一等,小蘇老師,我有些東西想給你看。”穆然說。
蘇螢還在猶豫,又聽她溫和的補充了一句:“是我的新作品,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盡管知道作品不過是幌子,蘇螢還是坐在了穆然專用的那間書房裏。
房間灰白色調,有着設計師們鐘愛的空闊。
穆然确實拿出了一套手繪的夏季新衣給蘇螢過了眼瘾,而自己則點了支煙,不言不語地看着她發呆。
等蘇螢合上畫卷,穆然才問:“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蘇螢想了想,又補充,“很符合我對明年春夏的期待……”
穆然微笑,任由煙蒂掉落在紅木桌面,看着對面少女如畫的眉眼,不再說話。
“您想跟我說什麽?不妨直說。”蘇螢單刀直入地挑明,她當然知道以穆然的咖位,不會是單純為了聽一個新人的贊美。
“我想跟你聊聊小旌。”
蘇螢直視着對方的眼睛,點頭:“好。”
“你喜歡小旌嗎?”穆然頓了下,直白地說,“他很喜歡你,這你應該知道。”
沒想到對方會這麽……直接。蘇螢潤了下唇瓣:“他很優秀,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不是那種喜歡。”穆然低笑,“我說的是愛情,男女之間的心動,你對他有嗎?”
有。
很強烈。
甚至讓她産生了逃生欲。
蘇螢不願意答。這個答案連葉旌本人求證的時候,她都無法訴諸于口,又怎麽可能對穆然說。
穆然端詳了她許久,終于掐滅了煙,再開口已經帶了幾分鄭重:“蘇螢,你很聰明、獨立,氣質和模樣也都适合這個圈子,無論是做設計還是當模特,我都很看好你。”
這不是關鍵。蘇螢默念。
“但是,”果然,穆然接着說,“但我是葉旌的媽媽,我不希望看見自己的兒子受到任何傷害。他沒有喜歡過任何人,你是第一個。我很害怕,你知道嗎?自從我發現他喜歡上了一個這麽有想法的女孩子,我就特別害怕有朝一日,你會放棄他。”
蘇螢本以為會聽見的是,諸如“你們不合适”、“葉旌應該找個年紀更小的、門當戶對的女孩”之類的言論,她完全沒想到穆然居然首先擔心的是她會先抛棄葉旌。
因為意外,蘇螢沒有立刻表态。
而她的沉默,讓穆然以為自己的猜測被驗證。她搖了搖頭:“我不怪你,真的。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但是小蘇,我希望你能答應阿姨一件事。既然葉旌不是你認定的那個人,那你就跟他保持距離吧。他這個孩子——”
猶豫了一下,穆然接着說:“看起來确實很陽光,但骨子裏敏感得要命,受不得一點刺激,不然——”
“媽!”一聲厲喝,聲音幾乎變形,與此同時書房的門被人大力地推開了,手臂上挂着外套的葉旌眼眶發紅,怒瞪着穆然。
蘇螢還沒從穆然給她的意外裏回過神來,怔怔地看向忽然氣憤的葉旌。
“你過來,”葉旌對她說,“我送你回家。”
時鐘顯示已經過了十點,早就沒有公交了。蘇螢起身,對還坐在一邊的穆然說:“您的話我記住了,還有……葉旌他也許比你們想象的更堅強。”她也一樣。
說完,蘇螢也不等穆然再說什麽,上前挽着葉旌的手肘,一同離開了葉家。
小巷寂靜,葉旌的機車開得很慢、很慢。
“車壞了嗎?”蘇螢問。
“沒。”葉旌悶聲答。他就是不想開的快、到得快。
“那停下來吧,”蘇螢說,“我想跟說會話。”
葉旌把車停在了僻靜的巷口,并且留心确認了旁邊的泊車。确實是空的。
蘇螢背靠在布滿爬山虎的牆上,幹脆地問他:“剛我跟阿姨說話,你為什麽突然發火?”
其實她心裏模模糊糊的有點念頭,似乎每次葉家爸媽提到“生病”之類的話題,葉旌就會炸毛。可是,他明明身強體壯,唇紅齒白健康得很啊!
“我媽年輕時候被慣壞了,我行我素成了習慣。”葉旌答非所問地說,“她講話從來不會管別人的情緒,所以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他想哪兒去了?蘇螢眨眨眼。
“阿姨沒說什麽不中聽的話。”
“那她說什麽了?”這次輪到葉旌意外。
蘇螢看着他晶亮的眼睛,慢吞吞地說:“阿姨說你喜歡我,很喜歡。”
她笑得梨渦都浮現出來了,葉旌撓頭:“我以為這個你早就知道。”他不早就告白過了嗎?連祖傳給媳婦的玉佩都交代了……還不夠明顯嗎?
蘇螢眼底透着笑,沉吟了會:“從你媽媽的口中聽見,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她還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她說你沒喜歡過別人。”雖說對方是母親,也許有水分,但……八九不離十吧!
葉旌終于被繞暈了:“所以呢?”他為什麽覺得眼前人笑得像只狡猾的貓。
“所以,阿姨怕我騙你感情、辜負你、抛棄你。”說着,蘇螢自己弦繃不住地笑開了。她真的一直以為這種臺詞,都是媽媽用來囑咐女兒男朋友的。
原來,她在別人眼中是這種“始亂終棄”風格的女人嗎?
葉旌一愣。說不上是因為穆然的話,還是因為眼前蘇螢那抹讓人挪不開視線的笑容,他覺得腦海裏空白一片,如果能多維持她這樣的笑容一秒,随便母親說什麽吧,什麽都行。
“你說話啊。”蘇螢推了推他的肩,指腹下結實的觸感讓她忙收回手,貼在牆壁。
“那你怎麽回答她的?”葉旌聲音帶着一絲沙啞。
“還沒來及回呢,你就闖進來了。”
葉旌流露出一絲懊惱的神色,沒想到蘇螢忽然擡手捏住他的腮,逼着他擡起頭來。
她手下微微使勁,揪着他的臉頰擺出一張笑臉來,然後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這樣才對,這個笑眯眯的樣子才符合你。”
太近了。
蘇螢的心裏忽然打起鼓。
她剛剛意識到踮着腳去掰扯他的自己,已經完全湊在他身前,而随着葉旌擡臂撐住牆,她就完全被攏在他的領域了。
屬于葉旌的氣息,混合着雨後的濕潤,剛剛還在試圖逗他開心的蘇螢,慌慌張張地松開手就想落荒而逃,可惜,葉旌的速度比她要快多了。
他低下頭,輕輕地,卻又準确無誤地噙住她的唇。
蘇螢睜着眼睛,入目是他閉合的眼和纖長的睫毛,她連呼吸都忘了,卻還記得……閉上眼睛。
耳膜處傳來的心跳如同擂鼓,一個聲音在她心裏回旋,她喜歡這個人,無論年紀幾何,家世幾何,前路幾何,她此刻的心跳因他而起,而且,不想再忍了。
葉旌內心做好了随時會被推開的準備,甚至就算被她擂上幾拳都不會意外。
所以當她的氣息微動,他立刻朝後退了一點兒。沒想到的是,她竟然踮起腳……重新主動吻上他。
那是一個被加深了的吻,說不上是誰更主動。
仿佛沒有休止,氣息相通。
蘇螢的手指摳在了爬山虎的藤蔓間,直到手腕被他溫柔地拾起,十指交握。
也許,有一天他們終究會分開……蘇螢渾渾噩噩地想,但那個要分開的人,一定不是她。
夜。
蘇螢輾轉反側,那個自己化被動為主動的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的手指與她交扣,他的氣息近在鼻尖,最後的最後,當她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整個踩在他的鞋面上,雙手摟在他的頸後。
天……她大概是瘋了。
蘇螢翻了個身,結果看見了客廳的沙發。頓時又想起之前葉旌留宿,在沙發上蜷着長腿,蓋着薄毯的模樣,身體又再度發熱,簡直是魔怔了。
明天還要上課,晚上還要給他補課,一天24小時,除了睡覺的幾小時,他們幾乎形影不離,她覺得自己可能中了毒,一種叫葉旌的不解之毒。
突然,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蘇螢困糟糟地摸過手機,才看了一眼就醒了——是葉旌。
他連着發了三句話。
【小魚問:大……魚……你……喜……歡……我……嗎?】
【大魚說:我喜歡吃講話慢的小魚。】
【——小魚說:好滴我了改再見!】
蘇螢順着讀完了,莫名地好笑。
大半夜的,他居然給她發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冷笑話……
蘇螢回:“半夜三更不睡覺你想什麽呢?”
對面很快回了:“第八個字。”
你。
蘇螢的耳後騰地一熱,飛快地把手機扣在枕頭上。她都能想象得出那家夥打下這個四個字的時候,眼中帶笑的模樣。
她靠在床頭,雙手捧着手機,一根手指點着鍵盤:“不跟你胡扯,我要睡了。”
結果對面飛快的就回了過來:“明天早飯想吃什麽?”
蘇螢回:“随便吃點,問這個幹嘛?你請客嗎?”
“管女朋友的飯,必須的。”
盯着“女朋友”三個字,蘇螢發了好幾秒的呆。等她注意到自己嘴角不自覺挂上的笑,才抿着笑意打字:“誰同意當你女朋友了?”
不出所料,葉旌的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她哪兒敢接啊?打打字她還能耍耍威風逗他,真要親口說話,估計沒兩句她就服軟認輸了。
蘇螢果斷的,挂斷了來電。
葉旌果然又發了語音過來,蘇螢想了想,插上了耳機播放,這樣他的聲音就仿佛耳語了。
他像個炸毛的孩子找她理論:“阿螢,親都親了你要對我負責!”半真半假,說到末尾他自己都帶着笑意。
蘇螢清了清嗓子,然後也發了語音:“做模特的時候,我拍的片子比這親熱的多了去了。每個人都要我負責的話,我得娶多少房回來啊?”
語音發出去了。
蘇螢就又後悔了。她幹嘛呀,為什麽要說着這樣的話,萬一他當真了呢?
越是着急,手機還越是安靜了,本來總是秒回的葉旌這次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她果然不該拿這種事開玩笑的,現在還能撤回嗎?
蘇螢點了撤回,系統提示超過兩分鐘。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就在蘇螢天人交戰,琢磨着要不要主動承認撒謊算了的時候,葉旌總算是回複了。
這次是文字信息。
【好吧,那我繼續加油。】
隔着屏幕,蘇螢都能感受到他的失落和退讓,她忽然就心疼了。
葉旌确實是胸悶得慌,本來明明是興奮得睡不着覺,想着試試蘇螢有沒有睡,誰知道捅出了簍子來,給自己添了堵。
雖然他一個勁地自我安慰那是工作、那是假的、那是拍攝需要……可一想到她的唇吻別人,他就立刻宛如窒息。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忍心怪她,只說自己繼續努力。努力什麽?大概是努力成為“被承認的”男朋友吧……
就在葉旌快要被自己折磨得再度失眠時,手機忽然響了。
蘇螢發了語音過來,他點了兩次都歪了,第三次才播放出來。
她在那邊輕笑,大概是在卧室,安靜得能聽見一點回音。她說:“逗你玩的,拍片子的時候那些……都是借位。”
于是,遇見蘇螢之後很久沒有再失眠過的葉小少爺,在這個冬夜裏,光榮地失眠了。
腦海裏仿佛環繞立體聲一般,都是那個略帶磁性的女聲。
她說,他是自己吻過的第一個人。
林錦錦最近覺得壓力很大——當你一個一直在你身邊的人忽然徹底轉了性情,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為對同一件事,你會忽然開始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比如,當林錦錦看見有楠大的女學生在網吧裏織圍巾的時候,她像從前一樣感慨:“千辛萬苦才考進難楠都大學,總不會是為了來學怎麽織毛衣的吧?浪費光陰啊,這是……”
如果放在從前,蘇螢一定會停下手中的事,看一眼花癡少女們,然後冷淡的評價一句“她們将來會後悔的”,然後不為所動地繼續忙碌。
可如今情勢突變!
蘇螢居然停下了畫了一半的設計稿,認真地向林錦錦求教:“在一起的第一個聖誕節送點什麽比較好?”
林錦錦說:“投其所好,那小子喜歡打球就送定制球服,喜歡編程就送機械鍵盤……總之要送他不離身的東西。”
蘇螢若有所思地看向網吧裏那幾個正紅着臉交流編織經驗的女生,一邊問:“圍巾怎麽樣?不離身,還顯眼,忘都忘不掉。”
林錦錦捂住額頭,連連哀嚎:“螢螢!你中毒了!”
對,蘇螢很贊同閨蜜的看法,她大概真的是中了毒,還是無藥可醫的那種,所以才會在這樣的冬日午後,坐在床沿跟一堆剪不斷理還亂的毛線纏鬥。
她不得不承認,在女紅方面自己确實很不合格,畢竟……林錦錦是陪着她一起學的,為了陪她,林錦錦甚至也織了一條黑色的圍巾,而且不出三天就織完了,而她卻在跟一堆毛線剪不斷理還亂,原地踏步。
啊!她究竟為什麽要跟自己過不去!
蘇螢喪氣地把織了一半的圍巾砸在膝頭。為了能趕在聖誕節之前完工,她甚至推掉了便利店的打工,但看這進展狀況,即便如此也未必趕得上。
門忽然被人敲響了,蘇螢以為是救兵林錦錦抵達,就一邊扯着縛住腿的毛線,一邊随手拉開了門。
于是,葉旌就看到了一個見所未見的小姐姐——
她穿着白色的珊瑚絨家居服,領後垂着毛絨兔耳朵,內搭的灰色絨衣胸前是戴着黑框眼鏡的兔子先生,就連腳下的棉拖鞋也是兩團糯米丸子似的小雪兔。
葉旌這才想起來,蘇螢是屬兔的,可她平日裏黑白灰慣了,根本沒流露過一星半點萌态,誰會料到私底下她竟也有少女心的一面?
他眼角眉梢的笑,讓蘇螢囧得恨不得逃回卧室裏去。可是,她逃不掉——因為從手頭上滾落的紅色毛線早已經亂麻似地纏在腳下、手邊。
什麽叫作繭自縛?
這就是。蘇螢沮喪地想,她這大概就是。
葉旌忍着笑,把毛線從她的發梢摘下來,又細致地撚着線從她的手臂、毛線針之間穿行,終于慢慢将她“解救”出來,這才指着她手裏的半成品,問:“你這是要織一張網,把我困住嗎?”
蘇螢喪氣地把毛乎乎的圍巾揪成一團往小沙發上一扔:“林錦錦的,我嫌礙事,打算替她扔了。”
“她有男朋友了嗎?這種寬度,是給男生織的吧?”
眼看葉旌拾起了圍巾,蘇螢連忙上前一把搶了回來藏在身後:“誰規定女生就不能用寬圍巾?看不出來啊,葉旌,你還大男子主義。”
被胡亂扣了帽子的葉旌也不急不惱地點點頭:“所以這是‘你’織給自己的嗎?”
蘇螢沒注意到他的陷阱,順水推舟地說:“沒錯!給我的。”
“哦——”
葉旌一眼看見了床沿上攤着的編織教程。
書的頁腳已經卷起來了,顯然被翻來翻去了許多次,他幾乎能想象出她跟毛線坐鬥争的時候,既不肯認輸又無論如何都搞不定的模樣,服輸啊……這件事,他的小姐姐怕是還沒學會呢。
“這裏,應該這樣啊。”葉旌說。
蘇螢狐疑地湊上前,看向他修長手指指向的地方,不由吃驚,那正是她每每出錯的步驟,總是不知道線究竟是怎麽從左下就去了右上,三股就成兩股……一頭包。
“你怎麽知道應該這樣織?”
葉旌挑眉,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靠腦子啊,這個圖示不是很明顯嗎?”說話間,他已經從蘇螢懷裏抽走了亂成麻的圍巾,低下頭蹙着眉,細心地挑開交疊的毛線,目光順着線的走向而動。
窗外是輕暖的冬日午後懶洋洋的陽光,照在他專注的側臉,俊朗得仿佛是日本漫畫裏走出來的秀美少年,讓人連大聲呼吸都怕驚擾了他。
他試着将毛線按照圖示理順,又有模有樣地将木針架在修長的指間。
說也奇怪,在蘇螢手裏比手術刀還難掌握的織針,在葉旌手下卻如同翻飛的精靈,與毛線形成了微妙的牽制,相輔相成,一切井然有序。
“你以前是不是織過?”蘇螢忍不住開口。
葉旌手裏動作都沒停,擡起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覺得我是那種娘娘腔的人嗎?”
……不是。可他這女紅比她這個真正的女性做得溜多了!
看着蘇螢欲言又止的模樣,葉旌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拍了下身邊的位置:“過來。”
蘇螢還沉浸在感慨中,問:“幹嘛?”
“教你啊!”葉旌反問,“你該不會要讓我把這一條圍巾都織完吧?”
也沒什麽不好的,反正終究要給他……腹诽歸腹诽,蘇螢還是勤學好問地坐到床沿,探過身去看他的手法。
葉旌蹙眉:“這樣逆着角度,你能看明白嗎?”
“能……”吧,大概。
“那你試試。”說着,葉旌就要把針線遞過來。
蘇螢連忙往後縮,她哪兒看懂了啊!剛剛視線都被他的手指吸引了好嗎……
可是,等她像葉旌說的那樣,坐到他身前,從“他的視角”出發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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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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