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咫尺間

學院食所外。

在一衆人“你可真夠狂”的表情中,曲悅安撫完夏孤仞就離開了。

與韋三絕這樣的劍神約戰,哪怕只是紙上談兵,她怎麽可能會有必勝的把握,但她必須狂。

以她的修為來學院當先生,原本就是一件瘋狂的事情,必須表現的足夠狂才符合人設。

她本身就是做情報特務工作的,這些年各種柔弱小白花和裝逼狂魔都扮過,深谙精髓所在。

“曲先生!”居不屈身邊的周成執事從仙鶴上跳下來,“你快去管一管那只海妖吧……”

曲悅趕緊前往學院大門口。

門開那一剎,喧嚣湧入耳膜,她頭痛欲裂,連忙封住耳識。

幸好百姓們不敢踩踏學院的青石臺階,她才有個落腳之地。仰起頭,瞧見幻波坐在高聳的花瓶邊沿上,周圍布了個隔音罩。隔音罩內一次只容納一名百姓,它正津津有味的聽故事。

曲悅盯着被它幻化成花瓶的大水缸,從底座到瓶口,分別彩繪着纏枝牡丹、百鳥朝鳳、五福捧壽、天女散花……

她納悶:“除了和學院風格不搭調以外,很好看啊,哪裏辣眼睛了?”

周成:姑娘你是認真的嗎?

曲悅當然是認真的,幻波的審美是她見過最棒的。

“趕緊吧。”周成催促她,“再晚一會兒掌院要瘋了。”

“前輩!”曲悅呼喊一聲,招招手,“走,去我那,我給你講故事。”

幻波聞言立馬擡起頭,論講故事的水平還是曲悅更勝一籌。它來王都的條件,原本就是要曲悅每隔七天給它講一個故事。

它想跳下地,然而周圍密密麻麻全是人,伸手往水缸裏一撈,撈出一大把覆霜幣抛灑出去。

趁着衆人去撿的空,它跐溜跳下來,跟着曲悅進入學院大門。

随着大門關上,它笑眯眯:“王都的人類似乎都很喜歡我。”

曲悅抿唇一笑,沒有接它的話:“前輩哪裏來的覆霜幣?”

“水缸裏的。”幻波打量一眼學院,“許多沒見識的凡人認為學院裏住着神仙,偷偷跑來往水缸裏扔錢幣許願望。”

“原來如此。”曲悅點點頭。

“咳咳。”周成提醒曲悅,再不變回來掌院就要提刀出來砍人了。

“前輩,您将水缸變回原樣吧。”曲悅央求幻波。

“原先的模樣實在太醜了。”幻波拒絕,“你是樂修應該清楚,通常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才會思如泉湧,充滿靈感。”

住在醜陋的水缸中會影響心情,沒有什麽比心情愉悅更令它愉悅的事情,“修煉就是要得到快樂,不快樂幹嘛要修煉。”

你快樂沒問題,影響到別人就有問題了,曲悅心裏想着,但她還沒愚蠢到和一只海妖講什麽道德情操。

“咳咳咳。”周成又提醒。

曲悅也很為難,幻波的性格她摸不準,認真思忖片刻:“前輩既然可以将水缸變個樣子,是不是也能挪動?”

幻波點頭:“當然可以。”

缸僅僅是個法寶容器,沉的是缸內的海水,幻波可以輕而易舉的操控海水,水缸對它而言輕如無物。

“那前輩帶着水缸來和我一起住吧,我住的浮空島上有一片林子,曲徑通幽,您一定會喜歡的,我還能随時給您講故事。”曲悅提議。

“行!”幻波眼睛一亮,曲悅真真是個小機靈鬼兒,它在盤龍海時沒辦法帶着海走,現在有個裝了一片小型海域的寶貝容器,真是太方便啦!

幻波立刻開門出去,跳進花瓶裏,用法力将花瓶縮小一些,變的只有半人高。

它将腦袋露在外面,驅使着花瓶飛起來,飛進院門內:“走吧走吧。”

學院衆弟子們看着一個農家樂花瓶旋轉着飛天,一個個瞠目結舌。

幾個正在半空學習禦劍飛行的弟子,乍見一個長出頭的花瓶從身邊“嗖”一聲飛過,直接被吓的從飛劍上摔了下去。

整個大廣場上都回蕩着弟子的慘叫聲和幻波魔幻的吟詩聲。

我從你身邊飛過

像吃到蟲子的小鳥一樣快樂

驚鴻一瞥間

你看向我的目光閃爍

請不要愛上幻波

幻波屬于大海

你注定傷心難過

……

周成嘴角抽搐着:“曲先生,你讓我怎麽去和掌院交代?”

“掌院只是嫌水缸難看,有損學院的門面,不擺出去不就行了,水缸還在學院裏,又沒有丢。”曲悅認為自己的辦法兩全其美。

周成:好有道理的樣子。

他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給居不屈。

居不屈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也行?”

君舒啼笑皆非:“怎麽不行呢師父,反正水缸放在外面和裏面沒什麽區別,想免試入學的修道者都在三品以下,從來沒人搬的動,只不過是個擺設。”

“罷了罷了。”居不屈煩躁的擺擺手,“記得提醒曲姑娘好生看管那只海妖,莫要把缸給砸了。”

——

曲悅将幻波安頓在屋舍後的原始樹林裏,給它講了《西游記》。

十萬八千裏,九九八十一難,能講幾個月,她發現自己真機智。

一夜過去,到了她和韋三絕的比試之日。

為了不影響弟子們的學業,兩人約的是中午。

大廣場被一分為二,左側站着韋三絕随口點的三名劍修。韋三絕還沒來,三劍修提着劍,緊張中帶着興奮。

反觀右側,曲悅早早來了,身邊站着惴惴不安的江善唯,背後站着君執、逐東流和雲劍萍。

再說除了同為魔火後代的幾十個人,其他弟子對逐東流并沒有太多關注,畢竟在弟子們看來,曲悅這一切折騰都只是鬧劇罷了,而逐東流更像是鬧劇中的一個小醜。

“曲先生到底什麽來頭,掌院和攝政王這麽護着,整個學院陪她玩兒。”

“沒聽說麽,曲先生的父親是位渡劫期的大佬。”

“渡劫期?那是超越九品了吧?怪不得呢,人家這是真公主,有資格任性啊!”

評論着曲悅,弟子們又将目光轉到君舒身上。他們也不好奇諸事低調、相當沒有存在感的君舒為何會參與。

畢竟君舒是居掌院的親傳,居掌院和韋三絕之間耐人尋味的關系衆人都知道。

學院私底下有不少人入了兩人的“邪教”,分分鐘編排出兩人數百年“相愛相殺”的大戲。

最令人想不通的就要數雲劍萍了,明明一直以來罵曲悅罵的最響亮的就是她。

的确,雲劍萍站在隊伍裏難掩尴尬,朝着曲悅的背影冷笑道:“我不是來幫你的,我不過想要和韋師尊對着幹一次!”

曲悅沒理她。

“你最好有些真本事,別讓我輸的太難看。”雲劍萍警告。

“哦。”曲悅應一聲。

“你怎麽知道我今日會來?我可一直沒有答應過你。”雲劍萍問。

她是沒有親口答應過,然而在曲悅邀請她以後的這些天裏,她嘹亮的罵人聲消失了,曲悅自然就明白了。

“你說話啊。”雲劍萍咄咄逼人。

“雲姑娘是不是緊張?”曲悅扭頭看她一眼,“所以才不停說話轉移注意力?”

“我……”雲劍萍哽住了。

站在她和逐東流中間的君舒安慰道:“雲師妹莫要緊張。”

雲劍萍俏臉微微泛出紅暈,正等着君舒說一聲“有我在”,結果卻聽到一句:“反正咱們也贏不了。”

雲劍萍:……

曲悅再次扭頭,用皺眉表達自己的不開心。

君舒連忙賠笑:“先生勿怪,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

弟子們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怎麽瞧着君舒師兄和曲先生很熟的樣子?”

“哇,曲先生該不會是咱們未來的王後吧?”

“你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

“韋師尊來了!”

不知誰眼尖看到了韋三絕,學院內頓時人鳥寂靜。

韋三絕的出場沒有任何高人姿态,盤着黑龍的長劍橫在腰後,左手搭在劍柄上,迎着正午的驕陽邁步走來。

強光照在他臉上,也沒能令他那張年輕又冷漠的臉暖和幾分。

夏孤仞跟在韋三絕身後,臉色黑沉沉的。他很生氣,兩方比試居然齊齊不選他,都嫌他太強。

強,竟會遭人嫌棄!

韋三絕雖有氣勢,步子卻不大,走了很久才走入場中。在自己挑選出的三名劍修面前站定,等衆人行過禮後,他半句廢話也沒有:“開始吧。”

周成執事代表居掌院主持比試,戰戰兢兢的捧着一副卷軸出來,卷軸內有一處空間,等下兩方要進入卷軸中比試。

九國比試的團隊賽,是置身于真實的環境內,成本不菲。各國在訓練時也會實戰,但通常都是拿空間法器代替。

周成展開卷軸的功夫,曲悅手腕上的一線牽突然勒緊,是曲宋找她。

曲悅現在沒空,紅繩卻越勒越緊,緊箍咒似的,痛的她直咬牙。

最近短短時間內使用了兩次一線牽,損耗是極大的,起碼要再休息一個月才能使用。

曲宋明明知道,卻還堅持開啓,應是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

“韋前輩。”曲悅出聲,“能不能稍待晚輩片刻,晚輩想要回島拿件東西。”

“可以。”每年都在大雪山釣魚四個月的韋三絕,并不是個急性子,微微皺了皺眉,準允了她。

“多謝前輩。”曲悅召只仙鶴急匆匆回島,鑽進房間裏,開啓門禁。

當陰陽雙魚從眼睛裏跳出去時,她因損耗過渡,額頭布滿汗珠。

“二哥,怎麽了?”

漩渦裏曲宋的虛影卻半天沒有吭聲。

着急聯絡她,又不說話,更令曲悅心頭咯噔一聲,連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是不是爹……”

“不是,不要亂想。”曲宋出聲打斷她。

“吓死我了。”曲悅撫着胸口,頭部有些緊張過度的暈眩感。只要不是父親合道失敗遁入歸虛的噩耗就好,“那是怎麽了?”

曲宋聲音低沉:“我已經鎖定了你的位置。”

曲悅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麽快?”

根據以往的經驗,最快也要六七個月以上,如今才剛剛一個多月。

“因為你離我很近。”曲宋頓了頓,“你和江善唯,現如今就在我面前。”

“什麽意思?”曲悅頭一次聽不懂她二哥說的話。

漩渦裏曲宋的虛影微微彎腰,雙手托起千年雷擊木制成的盒子:“我的意思是,你和江善唯,如今就在我面前的這顆蛋內部。”

曲悅愣怔了幾瞬,眼睛越睜越大:“你是說……我現在身處的世界,就是君執扔進咱們海裏的那顆蛋?你感知蛋裏有生命物體,是因為蛋裏有一個世界?”

曲宋篤定點頭:“是。”

曲悅一時不知說什麽了,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也從未聽父親提起過,沒有相關的知識面,只能聽着曲宋說話。

“我确定了你的位置,但用盡了辦法也無法入內。”曲宋的聲音越來越沉,“你現在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再試圖接近君執,他絕對不是你口中的七品修為。事情已經遠遠超出我的預料,父親不在,我已經通知了大哥……”

“那你想想怎麽辦,我先去比賽了。”曲悅道。

曲宋一愣:“你有沒有聽我說什麽?我找不到辦法接你回來,你懂不懂什麽意思?”

“懂啊,可你不是在想辦法麽,我先去比賽,晚上回來再詳談。”曲悅調侃道,“你不是常說,既來之則安之,慌又不能解決問題。”

曲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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