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天更加黑沉, 雨大了許多, 風呼呼地吹, 将雨點吹到玻璃牆上, 剎時生出大片水痕。

何青柔能瞧見外面的景象, 但那兩人卻未有察覺, 林奈坐在車裏, 隔得遠,看不清她的神情, 雲熙寧打着傘進了對面的一家老牌子糕點店,她走得極為緩慢,暴肆的風将她的裙擺卷起, 卷到大雨之下, 裙擺瞬間被打濕。

沾了水的裙擺變重,風吹不動,裙擺便貼在線條流暢的小腿肚上。

雲熙寧生得高,一襲長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顯露無餘, 沒了在公司時咄咄逼人的氣勢,多了兩分大方與溫婉,何青柔驀地發現,她其實是個極出色的人,能力足長得漂亮,家庭背景強大,妥妥的白富美。

公司裏的人雲雲她如何如何,說的都是好話, 設計部裏的同事雖然怕她,但沒聽到誰講過她的不是,在西南山的時候也一樣,這人的威望大,受大家尊敬。

她的不理智,僅用在了自己這兒。

準确點說,是林奈身上。

“哎,”遲嘉儀伸手晃了晃,“你發什麽愣呢?”

何青柔醒神,攪動手裏的小勺子,眼神呈略放空狀:“這雨越下越大了。”

“換季嘛,都這樣,等這場雨結束,就真正熱起來了,前陣兒電視臺報道,有專家預測今年夏天會比去年溫度高很多,以後還會更高,說什麽環境污染嚴重,二氧化碳增多,呼籲大家保護環境甚的。”遲嘉儀端起精致的白瓷杯,抿了口飲料,她點的店裏才出的新品,看着不錯,入嘴總感覺味道怪怪的。

“應該還要下幾天,往年都這樣,”何青柔把自己的杯子推給她,“喝這杯吧,我今天喝了很多咖啡的。”

遲嘉儀看看她:“你臉色很差,最近少熬點夜,把後續工作做完了,多休息一下。”

何青柔點頭。遲嘉儀把她那杯端走,這杯很甜,甜得發齁,遲嘉儀幹脆都不喝了,望了望外頭的大雨,莫名感慨道:“不曉得英國的天氣是不是也這般,我看網上說,倫敦常是陰雨天氣,或者大霧霭霭。”

“陳茗行最近有聯系你嗎?”何青柔順着她的話接,遲嘉儀約她,多數時候都會聊陳茗行,這次亦不例外。

“沒,可能事多,”遲嘉儀低落道,顫了顫睫毛,“出國交流都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我每回打電話給她,她聽起來都特別疲憊。”

何青柔不語,用餘光瞥了下對面,車還停在雨裏,林奈似乎在打電話,隔了一大段距離和水汽,只能看到她偏了下頭,但好在她們這桌靠牆,位置偏,沒被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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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會比較閑,我想請假去英國,”遲嘉儀抛下這麽一句,“我們經理想把公司度假名額讓給我,反正都是玩,出國看看也不錯,我還沒出過國呢,你覺得怎麽樣?”

何青柔一愣:“你一個人?”

“我打算在網上找個翻譯,”遲嘉儀道,“我英語太差,直沖沖去了簡直白搭。”

“錢夠嗎?”

“夠,我都查好了的,簽證過兩天就去辦,機票住宿這些加起來不算太貴,等我回來,給你帶禮物,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我給你帶啊。”

“沒有,”何青柔道,遲嘉儀這樣,應該是早就做好了打算的,恐怕糾結了很久,“你到了那邊注意安全,記得報平安,跟家裏人說了嗎?”

“說了的,我爸媽沒意見。”

遲嘉儀的爸媽思想開放,他們知道陳茗行這人,自家女兒撞南牆不回頭,老兩口管不到亦懶得管,反正等遲嘉儀哪天頭破血流了,曉得痛了,自然會幡然醒悟。

老一輩,看事情總比年輕人通透明白。

不過他們還是很關心遲嘉儀的,連帶着,也很關系作為朋友的何青柔。

“你理智些,”何青柔想了想,忍不住念道,“別太沖動。”

遲嘉儀盯着桌面,低聲道:“我夠理智了……”

耗了好幾年,她要是不理智,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了,她心裏有底,也許陳茗行有太多顧慮與壓力,不敢面對罷了。

她初初跟這人坦白那次,陳茗行錯愕驚詫,不似現在這般渾身是刺,冷冷的像塊終年不化的寒冰。

她在陳茗行眼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故而才能堅持到現在。

天上打雷了,轟隆隆一聲巨響,好似将牆壁都震動了,連線而落的雨像用盆倒的,堆積在街道上的水來不及排進下水道,一分鐘不到就有了溢出之勢。

迅猛的雨打在車上,濺出一層白色的輪廓,車裏那人的身形愈加模糊。

“這雨下得真吓人,”不遠處的服務員感慨,對她倆說,“您二位可能要呆很久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下雨天開車危險。”

何青柔朝她溫和颔首。

她再望對面看了看,這時雲熙寧提着一包東西出來,傘擋不住大雨,頓時将她渾身淋濕,她将東西護在懷裏,拉開後車門進去。

路虎發動,慢慢行駛,消失在滂沱大雨裏。

何青柔摸出手機,給何傑發消息,簡單問了下,并讓他們雨停了回家。

一場雨,足足下了半個多小時,來不及排出的積水幾近淹到店門口。

這是15年夏季的第一場大雨,來勢洶洶。

天上的黑雲堆積,看樣子還會再下,何青柔跟遲嘉儀趕快出店,開車回家。

小區門口的積水比西街堵得還厲害,都快堵成一條河了,門口的直行道被淹了大半,何青柔到時,十數個工人正使勁兒排水,車進不去,她只得随便找個地方先停着,再繞路走回去。

出電梯時,遇到對面的中年夫妻,夫妻兩個慌慌張張的,何青柔出于鄰裏關懷,便問他們要出去幹什麽,看天待會兒又要下雨了。

“去接孩子,”男人說,他家小孩在南區讀高中,“南區那邊有段路塌了,堵着出不來。”

何青柔一驚:“什麽時候的事?”

“十多分鐘前,孩子打電話才知道,聽說有人被埋進去了,那邊都封路了,這雨真是害人。”

何傑他們今天去的就是南區,何青柔臉一白,趕緊給何傑打電話,結果打不通,她忙跟中年夫妻一起下樓。

結果走到大門,何傑回撥過來,她快速接起。

“姐,我們到門口了,但進不來,你到家了嗎?”

虛驚一場。

何青柔提到嗓子眼兒的心落下:“你們在門口等着,我下來接,門口走不了,要繞側門進。”

何傑高興哎了聲。

何青柔發短信的時候,他們就往回趕了,本來打算等雨停了再走的,回來的必經之路就有塌的那條,若真等雨停了走,指不定就碰上了。

真是慶幸。

她到大門,将三人帶回家,天黑時分,雨又下了一場,這次比之前小多了。

因綿延的陰雨,何父的老風濕犯了,何青柔要帶他去醫院,他死拗不肯,讓何青柔去買點藥就成。

“我平時都吃這個藥,你去藥店買,風濕都這樣,去醫院呆半天也沒用,還不如吃藥來得直接。”何父道。

謝紅玲替他捶了捶腿:“他吃這個藥管用。”

何青柔勸不了,便拿着車鑰匙和傘出門。

小區周圍沒有藥店,要隔壁街才有,天降小雨且路滑,何青柔将車開得很慢,路過寵物醫院時,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抱着肥碩的橘貓,往醫院裏走。

何青柔怔然,打了半圈方向盤,再開十幾米,停下,藥店離寵物醫院近。

藥店買藥的人特別多,排了兩行長隊,店員慢騰騰的,幹活效率低,隊伍半天挪動一點。何青柔打着傘排在最後,排了四十分鐘才輪到她。

她報藥名給店員,店員漫不經心地回應,在店裏搗鼓半天,才将藥找出來,等她付了錢出來,天早都沒雨了。

她穿得少,冷風襲來,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去哪兒?”

一人忽堵住她的去路。

何青柔收起雨傘,淡淡回道:“買藥。”

“感冒了?”林奈走近,伸手要貼她的額頭。

何青柔退半步,恰恰避開:“沒,給我爸買的風濕藥。”

林奈收回手:“剛剛在樓上,看見你的車了。”

把五兩交給醫生,她就下來了,何青柔一心排隊,根本沒看到她在後面站着。

“嗯。”何青柔不想多講甚。

“今天我遇到你弟弟他們了,”林奈道,“在南區那邊。”

何青柔想到南區路塌的事,看她一眼:“你去南區做什麽?”

“見一個人。”林奈回。

“哦。”

“差點遇到路塌,當時就幾米的距離,我前面的車直接陷進去了,車裏有一家三口。”

何青柔張張嘴,打量着她,倒是幸運。

“那一家人救出來了麽?”她問。

“都沒事,受了點輕傷,埋得不深,救援來得及時,”林奈道,“然後就封路了,耽擱了很久。”

何青柔掃了掃前面的老黃桷樹,心不在焉道:“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黃桷樹被雨潤濕,樹幹顏色愈顯得深,墨綠的枝葉上挂着晶瑩剔透的水珠,随時要滴下來。她走了一步,水珠倏地掉落,打在她裸.露在外的腳背上,冰涼刺骨。

她一頓,水珠沿着腳背滑進高跟鞋裏,十分不舒服。

林奈趁此拉住她,她掙了掙。

“五兩在醫院裏,”林奈攥得很用力,“它鬧騰得很,你要不要去看看?”

何青柔垂眸,看到她拉自己的手的手背上,有幾道淺淺的抓痕,應該是被五兩抓的。

她停下:“五兩又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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