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焦旺慢慢走到貢桌前,擡頭看着。昏暗的光線下,姚九辰的臉已經七分猙獰,三分威嚴。垂着一雙血紅的眼,俯視焦旺。
焦旺不急不躁,在地上盤膝而坐,打開手中的鐵盒子。剛巧,是梁丘念可以用餘光看到的角度,瞥見焦旺從鐵盒裏取出幾個小東西,好像是……骰子。
一共兩幅骰子,焦旺自己拿了一副,又在對面放了一副。靜待了一分鐘左右。姚九辰緩緩地走下貢桌,也在焦旺的面前盤膝而坐。
焦旺開始誦咒,梁丘念聽不懂。老頭嘴上不停,并将骰子晃了晃,往地上一扔,一四三,八點。
姚九辰也拿起地上的骰子,直接扔出去。三個骰子都是一點,共三點。焦旺贏。
姚九辰的手有些僵硬,又把骰子拿起來,扔了出去。接着是焦旺,他擲出了五點。梁丘念提點吊膽,五點,太少了。但是,當他仔細看姚九辰的骰子時,發現還是三點。第二回 ,焦旺勝。
接下來,兩個人不斷地擲骰子,不管怎麽擲,姚九辰都是三點。把把都是焦旺勝。梁丘念暗中數了,他們一共玩了二十六次,二十六次姚九晨都是三點,邪門。
當兩個人玩完了三十次。姚九辰忽然說:“我輸了,我要逃到鬼的家鄉去了。讓這裏所有的災難和疾病都跟我去吧,讓一切的不吉祥都跟我去吧。”
姚九辰說完這些,焦旺放下骰子起身。繞着姚九辰轉圈,一共轉了九圈。最後走到梁丘念跟前,把聲音壓的低低地說:“起來。”
梁丘念起不來,腿跪麻了。焦旺扶着他,走到姚九辰面前。這時候,梁丘念才看到,姚九辰臉色慘白,一臉的冷汗。眼睛裏溢滿了疲憊和痛苦還有……不舍。
焦旺似乎也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拉起梁丘念的手,恭恭敬敬地彎腰,将梁丘念的手遞給了姚九辰。姚九辰長籲一聲,握緊梁丘念的手。
倆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
焦旺将姚九辰恭敬地扶起,站在他們倆人身後又開始說起那些梁丘念聽不懂的話,并不斷地鼓掌。姚九辰拉着梁丘念走在前面,朝着樓梯走。
姚九辰的手很冷,還在發抖。梁丘念緊緊地握着,希望自己能給他溫暖。走到一樓,看着虛掩的樓門。姚九辰忽然說:“你會不會覺得我惡心?”
“不會。”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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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算完了嗎?”
“還沒有。”說這話的時候,焦旺在他們身後一直都在念誦咒語,并鼓掌。姚九辰苦笑一聲:“別催了,我知道。”言罷,牽着梁丘念,一起走出小樓。
他們才出了樓門,姚九辰忽然捂着肚子幹嘔了兩聲。梁丘念急着去照顧他,下意識就要放開手。
焦旺死死抓着倆人拉在一起的手,低聲在梁丘念耳邊說:“你是貢送,不能放開小九兒的手。”
焦旺急切地叮囑梁丘念。并在姚九辰的腦袋上摸了兩把,最後狠狠拍打他的背脊。
只聽哇地一聲,姚九辰吐出一個東西來!借着一點光線仔細看,梁丘念真覺得有點反胃了。姚九辰吐出來的是那個吃下去的小面人。小面人還是那個樣子,絲毫未變。
焦旺趕忙脫下外衣,把面人緊緊地包起來,告訴姚九辰:“我要趕緊處理。你們快回家吧。”
當他們轉回身朝村子裏走去的時候,梁丘念看到在村口和空地相連的那個土坡上面,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幾個人。他們手裏都拿着手電,随着一個接着一個的亮起,這些手電就像是一盞盞引路燈,等待他們踏上回家的路。
姚九辰身子一軟,斜靠在梁丘念的身上,昏了過去。
姚九辰在被窩裏睡的踏實,梁丘念守着他,不肯離開半步。外面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三姨請他去前廳,說是有事商量。
再見三個老頭,梁丘念已經沒了指責他們的力氣。沉默了許久之後,話頭由村長打開。他說老顧頭得了癌症沒多少日子可活,反正都是個死,為了老夥計出把力,也死得其所。
那天晚上,焦旺身上的邪惡開始作祟,陳叔、鄰居大爺和村長綁了他,還是不能讓焦旺恢複理智。沒了自我意識的焦旺跑出了家門,好像冥冥中還記得顧大爺的交代,直接去了他家。
焦旺知道自己殺了老哥哥顧老頭,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事後,焦旺想要自殺,卻被二蛋咬住了腿。他突然想起,自己連自殺謝罪都做不到,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後,身上的邪惡會不會在村子裏肆無忌憚地橫行。
焦旺給二蛋放了飯菜,感謝它提醒了自己,沒有釀成更恐怖的禍事。随後,去小樓做法事,祭祀閻摩。
“為什麽不讓焦旺走?”梁丘念問道。
陳叔不耐地瞪了他一眼:“走哪去?就他那身板,沒到‘希’藏就得交待喽,別處他能去哪?到哪都把他當成怪物。咱不能兩手一推不管他的死活,都是打從光屁股就在一起的老兄弟了。我是不忍心。”
陳叔于心不忍,村長也于心不忍……
那顧大爺呢?他的死又該怎麽算?
顧大爺為了老朋友,舍出一條命。
焦旺殺了顧大爺,不是自願。
村長等人心善,不忍心把焦旺趕走。
那究竟是誰錯了?
忽然間,梁丘念覺得累,很累。
回到房間後,梁丘念脫了衣服鑽進被窩,摟着姚九辰閉上眼睛。他想睡覺,想再睜開眼能看到一片晴朗的天。
“累了吧。”不知何時醒過來的姚九辰,忽然開口。吓了梁丘念一跳。看着他震驚的樣子,姚九辰淺笑一聲,“別想了,越想越糊塗。”
梁丘念把腦袋縮進被窩裏,悶悶地問:“幹嘛舍命救焦旺?”
“不覺得奇怪嗎?我們這個村子周圍都沒有鄰村。”姚九辰翻了身,雙手墊在腦後,“以前是有的,有兩個鄰村。當年,我太爺爺收留乞丐父子,全村的人對他們父子都很好。大乞丐為了感激全村的人蔔了一卦。算出村子有一次天災,姚家首當其沖。當晚就跟我太爺爺談了一夜,姚家不得不全家搬走。後來發了洪水,那兩個村子被淹了,一個人都沒活下來,只有我們這村子沒事,只損失了幾畝田地。後來,太爺爺知道大乞丐祭祀殺人的事,就明白肯定跟他為村子占蔔有關。姚家和村子都有祖訓,照顧焦家人。”說道這裏,頓了頓,“也許是因為動用了神力占蔔,一直被壓制着的邪惡才開始作祟。”
太複雜了,留着以後慢慢想。但是!
“怎麽就讓你遇上了呢?”梁丘念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命運早早安排好的。”姚九辰不疼不癢地說,“當年大乞丐跟我太爺爺說,我們姚家會有一個後輩名字裏有個數兒,到這個後輩滿二十四歲的時候,所有一切都會結束。”言罷,轉了身,湊到梁丘念耳邊,輕語,“你忘了我生日了麽,陰歷九月初九巳時。”
巳時是啥時辰?梁丘念掐指一算,剛好是上午九點。”
“你大爺姚九辰!不早告訴我,就我一個人不知道。不行,你得賠償我。”
“怎麽賠?”
“你為什麽夢游?我要先知道這個。”
“應該是類似于一種感應吧,反正說了你也不懂。別鬧了,快睡,你現在是我的貢送了,以後多的是時間挖我的秘密。”
“太混蛋了你!”說着,緊緊地摟住姚九辰:“什麽是貢送啊?我的陛下。”
姚九辰哼笑:“觸犯龍體了好奴才,小心朕抄你滿門。”
梁丘念連扭帶蹭的往上貼:“陛下好狠心,微臣對你是真愛。來,給微臣香一個麽。”
“香就沒有,口水你要不要?”
“讨厭啦,微臣有了,陛下是你的。”
姚九辰白了他一眼,悠哉地說:“沒聽說太監也能懷上的。”
這不行,涉及到身為男人的根本了!梁丘念大力拍了一巴掌姚九辰的肩頭:“老子是純爺們!”
又開始打哈欠的九爺轉了半個身子,打量了一番梁丘念,不屑道:“武大郎也是純爺們。”
“你夠了啊,再說我矮,我跟你翻臉。”
九爺立刻笑的陽光般燦爛,上嘴唇碰下嘴唇:“矬子!”
倆人到底還是累了,說鬧了一會兒,各自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梁丘念醒來的時候發現姚九辰已經不在身邊,他起身穿衣,去前屋找人。只見三姨坐在飯桌邊上,正扯着圍裙擦眼淚。
“三姨,你怎麽了?誰惹您不痛快了?”梁丘念走過去,蹲在三姨身邊,仰着臉問道。
三姨悠悠地長嘆一聲:“你出去看看吧,小九爺已經出去了。”
到底什麽事啊?
梁丘念起身往外跑,出了院門,看到姚九辰站在很遠的地方朝他招手。沒等他應一聲,姚九辰轉了身,朝着村口那邊去。
“九辰,你幹嘛去啊?”梁丘念一邊喊着一邊往前追。
這一追,直追到村口才明白過來。
村口,停着兩輛警車……
梁丘念還想着:不是吧?又出案子了?
這念頭還沒從他腦子裏飛出去,姚九辰折返回來,走到他身邊。
“怎麽了,這是?”梁丘念問道。、
姚九辰拉起他的手,把他帶到一旁去,低聲說:“昨晚,焦旺自己報了警。”
“自首?”梁丘念有些驚訝,“ 不是……他那情況,能離開村子嗎?”
姚九辰搖搖頭:“不知道。不過,既然是他自己的決定,想必他已經有了把握吧。”
梁丘念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朝着警車方向看去。
焦旺那佝偻的身子被兩個警員夾在中間,顯得更加瘦弱。村長和陳叔站在他面前,不知道正在說些什麽。焦旺不斷地點頭。最後,竟然跪了下來,朝着村子後方那座大山,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
梁丘念看着姚九辰,這人面無表情,眼圈卻是紅了。
“九辰……”
姚九辰緊了緊抓着他的手。梁丘念感覺到,他塞給自己一樣東西。攤開來看,是昨晚焦旺跟姚九辰玩得那兩一副骰子。
梁丘念撓撓頭咋舌:“九辰,以後你要是再神經了,我是不是也要跟你玩骰子?”
姚九辰微微一笑,如往常一般,沒有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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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