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番外三

老夫人在隐退之前因為一件事與趙兮凝僵持上了。

“此事我給你兩日時間考慮, ”說罷老夫人便招手讓她下去。

傳遞子嗣這事其實是再正常不過。

在她心中這是理所當然, 但她知道王林所成長的環境, 她肯定不會接受這些。

回到她自己院裏，走到門口, 見王琳正在案前低頭作畫，十分專注。

近日王琳表面看起來一如平常, 但她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緊張。

“你回來了？”王琳看到她很開心, 收起袖口放下筆，拿起畫吹了吹，“今天還挺早的, 過來看看我畫的梅花，”

趙兮凝走過去，站她身旁, 這只梅樹高大枝杈繁多，殷紅的梅花壓彎枝頭, 樹下壓着白雪, 花枝下來是緩緩流動的綠水，水面上飄落着幾朵紅梅。

“不錯”趙兮凝淡淡道。

王琳心滿意足放下畫，好奇問她,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趙兮凝有些回避, “昨天不是說想看楓林嗎？今天回來的早帶你去看看”

之前聽她說這宅子裏有一大片楓林，她早就想去看了，現在是11月初正是看楓葉的好時候。

王琳很開心，“那好, 等我收拾一下”

趙兮凝見她這麽開心，她自己的情緒反而不高。

出門前，趙兮凝叮囑，“那楓林離娘親居住的院子很近，若是看到娘親了不能放肆”

王琳好聲應着，她興致勃勃路上一直在追問，“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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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後趙兮凝停在一個拱門外。

王琳将信将疑看了她一眼，走過她面前的拱門，見到裏面的景色她驚呆了，呆立了許久。

拱門外是漫山遍野如火的紅楓，她眼中有濕意，在趙兮凝也走進來時，不想被她看出來她提着裙子沿着石頭小道向林子深處跑去。

“真漂亮”她仰頭看着這枝頭上的紅葉，回頭看了眼，笑容燦爛。

趙兮凝看她消失在林海，只聽到她雀躍的聲音，提步慢慢跟上去。

這楓林很夢幻，讓人心中難受又禁不住驚嘆它的美。

她想家了。

王琳一個人在這林中轉悠，見到前面分叉路口有個涼亭，走過去準備在那等趙兮凝，只是還未等她過去就見兩個長相儒雅的中年男人進去。

這府上她見到的男人很少，像這種一看就知道不是下人的男人就更少，就在她不知道是進是退時，那兩個人也看到了她，對她點頭示意，她這下不上去打招呼也不行了。

可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兩個人。

“是嫡小姐的夫人吧？”其中一個笑問，很溫柔。

“是，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兩位長輩？”

兩人相視一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問她，“可是嫡小姐陪你一塊來的？”

王琳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要回避了，”

王琳不知道這裏面又是有什麽規矩，也不好說話挽留。

但是他們中間有一個對她饒有興趣，沒急着走，“你與嫡小姐倒是一段奇緣”

他很和氣沒有惡意，王琳點頭。

“子嗣的事可已經有人選了？”

王琳一頭霧水。

見她這樣，兩人有些奇怪，“嫡小姐還未與你談起嗎？”

“談什麽？”

“子嗣之事”

“可，可我們都是女人？”

“所以才要為之納男妾”兩人有些奇怪她這麽說笑道。

王琳表情有些僵，“男妾？給兮凝？”

“對，這樣才能繁衍子嗣傳遞香火”

王琳看着兩人沒有覺得絲毫不對勁的樣子，理所當然的樣子，她腦子一片混亂，只想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她忽然轉身問，“你們是兮凝什麽人？”

兩人溫柔的笑了笑，“是她母親的男妾寵君”

王琳頓時如晴天霹靂，難以想象，她提起裙子慌不擇路地跑開。

她以為是特例，沒想到是常态，難怪他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趙兮凝她答應了嗎？

砰！

她亂沖亂撞撞到了一個人，她擡頭一瞧是趙兮凝。

“怎麽這麽莽撞？”她口氣中倒沒有責備。

“你什麽時候帶我回家？你之前說過兩個月的”王琳眼眶發紅。

見她神色反常，趙兮凝微微皺眉，“你怎麽了？”

“我要回家！”王琳眼中立刻淚水漣漣。

以為她只是思鄉心切，趙兮凝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再過幾日”

往日只要這樣做，她就能乖乖的。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回家，我明天就回家！”王琳氣憤地甩開她的手，提着裙子跑開。

趙兮凝轉身看着她的身影，眉頭緊鎖。

太反常了，趙兮凝看了眼她跑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趙兮凝離開楓林回院裏時，沒見到王琳在房中，一開始沒在意，直到天黑了也沒見她回來。

她是逃不掉的，應該還在宅子某處，她不想驚動娘親，便只帶着個聽話的小丫鬟提着燈籠出去找。

夜裏宅子一片寂靜，到處都是一片幽暗，趙兮凝帶人到王琳常去的幾個地方找，沒找到人，又帶人大老遠跑到楓林去，也沒有人。

秋風蕭瑟，夜裏寒冷。

趙兮凝站在簌簌作響的楓林中，眼底幽暗。

“回去”

小丫鬟擔心要是沒找到人，這種天氣在外面呆一夜，肯定會着涼，可她們把夫人會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沒找到，宅子太大真要找，就她和小姐兩人那也得找到明早，除非讓人幫忙。

小丫鬟膽小，又覺得小姐是生氣了，也不敢做聲。

兩人又回到院裏，此時已經是月中天了，她們大概找了近一個時辰，此時一身的寒意，手腳冰冷。

走過庭院，趙兮凝忽然停住了，扭頭看向黑洞洞的西廂房，忽然大步走過去，一把推開房門，小丫鬟不明就裏趕緊提着燈籠跟上去，走進房裏。

借着窗紙上透進的月光，她見到床上坐着一個人影，“夫人！”

“去把我房中的藤鞭拿來！”

她是氣極了，那模樣十分恐怖，小丫鬟不敢動，“小姐”

“去！”

小丫鬟抖了抖，看了床上的人影一眼，紅着眼眶跑出去。

不一會她又跑回來，手裏拿着藤鞭磨磨蹭蹭不敢給趙兮凝，趙兮凝一把從她手中奪過，大步上前，提起藤鞭看着床上的人，狠狠一鞭下去。

啪！

聽到聲，小丫鬟吓得一叫，哭了出來。

王琳身體一抖也低頭抱着膝蓋哭了出來。

“你出去”趙兮凝沒有回頭。

小丫鬟吓得腿軟，哭着出去了。

“你還亂跑嗎？”趙兮凝看着她。

王琳哭着道，“你出去，我不想見你”

“你再敢這麽與我說話，這一下就真要落在你身上了”

“趙兮凝，我真不想看到你，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會”王琳哭着求她，她腦子很亂。

“這半天你還沒有靜夠嗎？”趙兮凝垂下手中的藤鞭，剛才那一鞭震得她手掌發麻。

王琳擡頭，淚眼朦胧，“我想回家，趙兮凝你讓我回家吧”

她這副模樣，趙兮凝看着心中也難受，“這不是你的家嗎？”

王琳搖頭，拼命搖頭。

趙兮凝放下燈籠，“你真想回家？”

她點頭。

“那你願意為我選男妾嗎？”

上午她在楓林見到娘親那兩個侍寵，就猜到，她可能是已經知道了。

啪！

王琳忽然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她自己淚流不止，“你願意給我選嗎！你願意那我也願意！”

挨這一巴掌，趙兮凝一臉錯愕，就是她娘親也不曾打過她臉，她猛地舉起藤鞭真要教訓她，在看到王琳哭得一臉淚時最終還是緩緩放下。

“給我幾日時間，等我想到法子，解決好這些事後就帶你回家”

說着她轉身，“今夜你就在西廂房休息吧”

趙兮凝走出西廂房看到門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丫鬟，“給夫人準備些吃食”

吩咐了後，她轉身回自己房裏。

接下來幾日，王琳不曾出門，也不曾和趙兮凝見面。

前幾個月趙兮凝和王琳新婚燕爾，老夫人也沒趕着上去觸黴頭，只是現在趙兮凝要繼承家主之位，子嗣便就成了一個問題。

本來這男妾應該由王琳這個正妻為她挑選，但是一她對這個敢頂撞她的兒媳沒有什麽印象，二她對主家的事也不熟悉，不能勝任，所以為新家主物色德行兼具有資格為主家延續後代的男妾這事她就交給了她的男妻。

這一年老夫人還不到知天命的年紀，卻已經開始喜歡回憶往事，這半年，雖然表面上還是她掌事，卻其實已經顯露疲态，大大小小事物不知不覺交由趙兮凝手中，勢力在無形中被一點點的蠶食。

此時趙兮凝羽翼已豐。

趙兮凝來尋老夫人時，她正獨自坐在房中對着一幅畫像垂淚，此時正是日落西山，房中燈火還未點亮，一片昏暗，趙兮凝只能看到老夫人蒼老的背影，心裏閃過一絲異樣。

“……娘親”

似是早就知道趙兮凝此番來找她的目的，老夫人顫抖的手伸向畫中人冷漠又溫柔的眉眼，還沒觸到，手停在半空，她輕輕的将畫放下，神情恍惚，看着房中深處的昏暗，開口帶着深深的疲憊和悔不當初。

“凝兒，為娘都沒得選擇的事，你覺得你能改變什麽嗎？”

趙兮凝眨了下眼，看着地下，長長的睫羽一片晦暗，精致的面容不似與王琳相遇時的青稚，愈加沉靜不可琢磨，已然是能夠獨當一面。

“只要娘親點頭便可”

“為娘點頭又如何，你以為為娘會幫着你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

從她在暗中和爾容見面，她就大概猜到她要做什麽了。

老夫人站起轉身看着他，怒色上臉，也不知道是在氣趙兮凝還是其它，“那人根本不值得！”

“她是孩兒的夫人，孩兒說值得便值得”趙兮凝還是來時的模樣，不驕不怒，語氣也是平淡，說一不二的氣勢卻隐隐壓過了老夫人。

老夫人怒瞪她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心疲力盡，最後洩氣，手指在畫卷上輕輕摩挲，又沉浸在回憶中，垂頭自呓，“若是……若是那時……”

見到這樣的老夫人，趙兮凝一直無波無瀾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耐煩和厭棄，不想再在這多呆一刻，語氣也有些重，“娘親，你許是不許？”

“随你……反正到頭來你也是不能如願的……”老夫人還是沒有擡頭，目光一直放在手上的畫卷。

得到回答，趙兮凝甩開衣袖轉身就要走，只是轉身後，身形在屋檐下一停，最後還是回身看着房中昏暗處，蒼老的婦人身上有着濃郁的悲傷，像是已經不知身處何處，完全沉浸在悔恨和悲傷。

若說當年她年少還不懂，可是現在早已明白，母親對那個從未見過面的表兄的疼愛是不一樣的。

“若是再給娘親一次機會，娘親的選擇還是不會改變，因為娘親的考慮一切以主家為先，是娘親為主家所用，而非主家為娘親所用”趙兮凝看着年老的婦人聽到她的話後身形一震開始劇烈的顫抖，最後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她眼中只有悲憫和冷漠，最後轉身離開。

房中的燈火亮起，老婦人目光呆滞，嘴唇哆嗦，手上的畫卷被她抓得變形，最後淚水大滴大滴從她面頰流下，砸在畫卷上。

畫卷上的青年眉眼暈開，意外的柔和，俊美如斯，而她已經是哽咽聲粗喀的老婦人。

趙兮凝瞧不起她娘親當年不作為，如今又來悔恨。

她這麽想，是從未考慮過一個問題，那就是另一當事人，她堂兄的意願，就像她與王琳的親事，老夫人也不在乎王琳是怎麽想的。

在她眼中，那人無依無靠，她娘親疼他惜他，若她娘親要他，他有什麽理由不從，趙兮凝也從未考慮過這是悖德亂/倫，因為這個問題不值得一提。

趙兮凝只是覺得可憐覺得悲哀，她娘親，說是家主卻一生被主家主宰，不得不放手自己所要。

她對老夫人的感情複雜，兒時的崇拜，被冷落的不甘，對贊許和認同的希冀，再到如今的憐憫和可悲。

當初就是真收了那人，就是被嚼舌根又如何，她是家主，若是連自己想要的都不能要，那還要當這家主做什麽。

他們的興衰都掌握在她手中，若敢借此興風作浪，她不介意重新歸整整個趙家。

幾日不見，王琳消瘦不少，人看着也無精打采的，見到她也當做沒看到，趙兮凝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王琳垂落在身側的手劃拉腳邊的池水。

“秋水涼，”

王琳看了她一眼，收起手，趙兮凝從懷裏取出軟帕拿起她的手擦拭上面的水。

兩廂沉默無語。

待手上的水被擦幹淨了，王琳提起裙子站起來，往上面的小路上走，趙兮凝跟在她身後。

“明日我就帶你去見她們”

王琳猛地回頭，臉上并沒有驚喜，更多的是憤怒傷心。

“子嗣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到法子了”

“那你還要納男妾嗎？”她這話說得有些委屈。

趙兮凝搖頭，“不了”

王琳本來哭喪地臉想笑，又覺得這幾日和她鬧脾氣難看，這會都不知該做什麽表情，“那那我去收拾東西”

夜裏，她興奮地睡不着，翻來覆去，趙兮凝手繞到她後背輕輕拍着她的背，“早點睡”

“你到底想到什麽法子了？”王琳好奇。

“以後你就知道了”

“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趙兮凝的手移到她後頸，捏了捏，“又在置疑我，想挨罰了？”

第二日許久未見的趙爾容也來為她們送行。

她一見到王琳便啧啧道，“嫂嫂，我還真是敗也因你，成也因你”

王琳不懂她這話的意思，她也不打算多說，轉身對趙兮凝笑道，“姐姐慢走”

在車上她問趙兮凝，趙兮凝也還是那句以後你就明白了。

幾年後，忽然有一天一對與趙兮凝長十分相像的龍鳳胎送到她懷裏，她才明白趙爾容的意思。

這孩子絕對不會是趙兮凝，那就只能是趙爾容的。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我的惡趣味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