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事情塵埃落定,接過旨後,碧姜就成了玉山郡主。
殿中像是沒有發生過剛才的不愉快一般,恭喜聲不斷。太後命人設了座,碧姜被安排坐在隐的旁邊。
爾後,太後宣布傳膳,宴席開始。
陛下略為吃了兩筷子,就先離席。
太後笑着招呼人,“陛下不在,就剩咱們女眷,大家不用拘禮。”
碧姜趁着低頭喝茶的功夫,小聲地問隐,“我怎麽成了安親王的後代,難不成是那個汪…………”
隐的手擱在桌子上,修長的食指輕輕地叩了一下。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一時間,莫名有些心緒複雜。怪不得她死了以後還能重生,原來是肅氏的血在牽引。
兩人親密的樣子引來衆人的側目,妃嫔們對碧姜倒是沒有那種敵意,卻依然還有些探究。她坐直身子,間或地挑幾樣東西吃幾口。
樣子優雅,禮儀分毫不差,還透着貴氣。
衆人心想着,不愧是肅氏女,就算曾經淪落污濁之地,骨子裏的皇室氣度仍在。
散宴後,碧姜與隐出宮,隐在路上把她這具身體原主的經歷一一道來。
當年汪奇山把安親王的庶女養在外面好幾年,期間那庶女産下一女。後來汪夫人發現後,哄騙那女子若是去母留女,她可以把外室女接回汪府。
那女子信了,自盡身亡。汪夫人卻沒有兌現諾言,而是把那女子的女兒和小丫頭一起命人賣得遠遠的。
許是冥冥之中有什麽注定,兩個小姑娘轉了幾手,最後流回京中,賣入落花巷。
“綠衣……是我的丫頭?”她凝眉,想起上次綠衣高熱時喚出的小姐二字,恍然,“怪不得……怪不得綠衣會對我忠心。”
兩人回到公主府時,冊封郡主的旨意早已到了。碧姜出門時還是一個低賤出身的女子,進宮一趟就得了個郡主的封號。
不管別人如何猜測和羨慕,最高興的莫過于趙嬸。她暗自慶幸自己押對了注,以後姑娘是郡主娘娘。她是郡主身邊的婆子,豈是在侯府裏可以相比的。
“奴婢見過郡主。”
碧姜一回西廂,她就上前行禮,臉上帶着掩不住的喜悅。
“起來吧。”
碧姜說着,面上帶着一絲疲色。雖說進宮于她而言不是什麽大事,可這具身子本就弱。養了這些日子,是比前段時間強得多,但還是有些體虛。
她斜斜地靠在坐榻上,趙嬸連忙上來替她松肩。
“郡主,您可是累了?要不要奴婢侍候您上床歇會?”
“暫時不用了,我靠一會就好。你晚些時候去趟侯府,把綠衣請來。”
她還有些事情要問綠衣,關于原主,關于那些往事。綠衣既然是她的丫頭,想必應該還記得一些事情。
趙嬸應着,替她松了一會肩,見她閉着眼像是睡着了。輕輕地取來一個薄毯,蓋在她的身上,再悄悄地退出去。
陛下新封了一個郡主,可不是小事,侯府自然也得到消息。
侯府的老夫人皺着眉坐在富貴椅上,她的身邊是周琴娘和柳氏。周琴娘一臉的憤然,柳氏則同樣深鎖着眉頭。
“姑母,您說那碧姜怎麽就被封了郡主?”
安親王當年畢竟是有了反意,再如何也不能公然地诏告天下碧姜是他的後代。所以聖旨上只說賜姓肅。
“大長公主的用心,我也猜不透。一個棋子而已,再如何看重,也不至于封為皇家郡主?”老夫人眉頭皺得更緊,實在是想不通公主為何會這麽做。
周琴娘撇着嘴,“娘,依我看大長公主說不定是存了別樣的心思。她必是覺得愧對哥哥,所以才想着彌補哥哥。哥哥是什麽樣的人,那可是打着燈籠都難尋的男子。出身好,長相出色,她必是不想便宜其他的女子。
誰不知道那碧姜原本就是要侍候哥哥的人,公主擡舉她,指不準将來還是要把她嫁進咱們侯府。”
她話一出,老夫人茅塞頓開。女兒說得有些道理,或許公主還真是這個用意。
柳氏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她還指着能扶正。要是大長公主還是抓着侯爺的親事不放,把那碧姜弄進來,自己真是半點法子也沒有。
現在那碧姜可不比以前的扶茶,扶茶再是公主的人,究根到底也不過是個宮女。而這個女子不一樣,雖然出身低微,卻得了個尊貴的身份。
“不一定是吧。”她小聲地道,自己心裏越發的不敢肯定。
侯爺如今的處境,一般世家貴族的姑娘肯定不願意嫁進來,誰敢嫁公主的前夫?身份低的姑娘,侯府又看不上,可謂高不成低不就。若公主真是存心擡舉那碧姜,想讓她頂着一個郡主的身份嫁進侯府,還真是有可能。
她這般想着,心不停地往下沉,臉上就沒了笑意。
老夫人滿心都沉浸在方才周琴娘的話裏,越想越可能,沒有注意到柳氏的臉色。周琴娘剛才是腦子一熱胡言亂語的,但話說出去後,就莫名地相信自己猜對了。
“娘,公主還是放不下哥哥。就算是與哥哥和離了,也不想有其他的女子嫁進來。她想把自己的親信塞給哥哥,不就是想掌控哥哥一輩子。”
“你說得沒錯……”老夫人點頭,對外面的婆子道:“你們去把侯爺請來。”
婆子應聲去請。
不大一會兒,周梁來了。先是向自己的母親請安,然後便坐在一旁默不作聲。老夫人看着最近明顯憔悴的兒子,心疼得不行。
“梁兒,你最近可是沒有休息好?”
“娘,兒子沒事。”
“怎麽能沒事?柳氏,你是如何照顧侯爺的?現在府裏就你身份最高,侯爺的一應衣食,你都得操心起來。”
“老夫人,妾……”柳氏有苦說不出來,最近侯爺根本就不去拂柳院,天天窩在思玉軒。聽說連青雲和綠衣那兩個姑娘也不見,就整天宿在自己的屋子。
“你什麽啊?”老夫人真是被這個侄女給氣死,如此好的機會,上無主母,她為大。怎麽還不知道好好把握這個機會,與侯爺親近。不說是增進感情,便是能有幸懷上身孕也是極好的。
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拼命地朝柳氏使眼色。柳氏終于是明白過來,暗罵自己想左了。
“侯爺,都是妾不好,沒有好好照顧您。您放心,妾以後一定天天侍候侯爺……”
“不用了,娘,您尋兒子來是有什麽事情?”
周梁問老夫人,剛才一打岔,老夫人差點忘記正事。現在他一提,她猛然沉下臉,“梁兒,你說公主突然就擡舉那碧姜,還替她請封了一個郡主,到底是何用意?”
“公主寵信誰,那是她的事情?我們何必要猜她的心思?”
“我的兒,怎麽不關咱們的事?你說那碧姜姑娘原是做什麽的?那是買進府來,準備讓你收房的,說穿了,她是你的女人。你說公主把你的女人擡舉起來,難不成沒有用意?”
周梁眼露驚訝,他還真沒有往那方面想。
“娘,你是說?”
“梁兒,你與公主雖然和離,但永遠不可能摘清關系。公主也不可能看着別人嫁給你,最好的辦法,就是她把自己的心腹弄到你的身邊,那樣她才安心。而那個碧姜,一個無根無基的低賤女子,被她擡舉後得了一個郡主的名份。可以說,碧姜一輩子都只會忠心公主一人。這樣的人,公主最是放心。你說,娘說得在不在理?”
是這樣嗎?周梁有些不敢肯定,但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娘說的不無道理。
“好了,無論是不是我們猜的那樣,我們侯府與公主府雖沒了關系,但不能生分。來人哪,替我備幾樣禮,送給玉山郡主。”
不管公主是不是那個意思,侯府派人去賀喜總是禮數。
送禮的婆子正好與綠衣一起出門,對于綠衣,下人們現在也是高看了不少。綠衣姑娘與玉山郡主交好,已不是下人們能小瞧的。
綠衣想起方才青雲的臉色,微微皺眉。
青雲姐姐還想跟來,她說郡主只請了自己一人,實在是不敢帶對方。青雲就冷了臉,嘲諷地說她不顧姐妹情義,忘了在落花巷的情份。
她不想過多争辯,論感情,她與碧姜姐姐才是最親的。
一進公主府,早就有人笑吟吟地把她引到西廂。
西廂裏,碧姜已經醒來,就聽趙嬸說綠衣來了。
“恭喜姐姐,賀喜姐姐,怪不得我說今天一早起來,就覺天色格外的好。原來是姐姐要受封郡主,老天也跟着做美。”
她邊笑着,邊進了屋子。
碧姜示意趙嬸出去,讓她坐下說話。
綠衣倒沒有推遲,也沒有客氣,依言坐在凳子上。
“我找你來,是有事問你。”碧姜說着,看了一下綠衣的臉色,見對方正神,道:“關于幼年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不知你還記得多少?”
綠衣面色一變,“你……想起來了?”
“不算是,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仔細去想,又一片模糊。”
碧姜垂着眸子,聽綠衣的口氣,原主似乎也忘記了從前的事情。
“小姐……”綠衣“咚”一聲跪下,“奴婢也記得不多,我們被關在一艘船上時,你發熱三天,好了以後前塵盡忘。奴婢不敢提,生怕再把惡人招來。這麽多年,那些事情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奴婢的心上。奴婢希望你記起來,又怕你記起來。實在是…………”
“你快起來,慢慢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碧姜把她扶坐好,替她倒了一杯茶。
綠衣淚流不止,“許多事情奴婢也記不太清,只記得那一天有個女人沖進咱們的院子,逼夫人上吊,然後一個黑臉婆子把我們帶走。走了很久的路,又是坐船,又是坐馬車。那婆子不給我們飯吃,還打我們……最後她把我們交給另一個女人,然後我們不知到了哪裏,天天幹活,不讓吃飽……後來好像又換了幾個地方,直到我們被賣進落花巷……”
她口中的夫人,應是原主的親娘,汪奇山的那個外室。
雖然自己不是原主,但只要一想到兩個幾歲的小姑娘被人當牲口一樣賣來賣去,挨餓挨打,她就恨不得弄死汪奇山。
原主忘了也好,有那樣一個親爹,還不如認一頭畜牲當爹。
要是她沒有重生到原主身上,原主被送進汪府,那才是人倫慘事,令人發指。
她的手緊緊地握成拳,一想到那個可能,整個人都在發抖。幸好原主死了,若不然得知真相,該對這個世間何等的絕望。
“好了,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那害死我……娘,賣掉我們的人,好好地報這個仇。”
“小姐……”
“莫要再說,這件事情,你我都不許再提。”
“奴……我省得……郡主,方才我看到侯府派人給你送禮。好像是老夫人安排的,那人送到門口,公主府的人沒讓進來。”
“侯府老夫人還有侯爺,對你怎麽樣?”碧姜見她臉上還挂着淚痕,嘴裏卻開始盡力輕松地說話,不由得對她更是另眼相看。
“托郡主的福,我現在是姨娘,也算是有個名份。別人看在你的面上,哪會為難我。我只管享福,那些個勾心鬥角的破事我不摻和。侯爺願意見我,我就去,他不想見我,我就好吃好喝地呆着。”
那天挽纓送綠衣回去,對周梁轉告公主的話後,周梁就把綠衣提了姨娘。
“如此甚好,自己活得自在才最重要,以後的事情誰知道。”
碧姜說得意有所指,綠衣是她的人,她現在別的不行,難不成還不能保全一個女子?周梁若是敢對綠衣不好,她第一個不依。
綠衣一定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笑得妩媚,眉挑了一下。
“跟着郡主娘娘,我以後只管享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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