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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麻煩不是旁人,正是潘曉的親娘。

她來找潘曉也不為旁的,只是因着那個男人不要她了,為了避開她的騷擾,更是連房産家當全都變賣了,領着老婆孩子,竟是連夜出逃了。

她手裏的錢財早就給了那男人,如今窮困潦倒,又不樂意賤賣了自家去做下賤營生,便想到了自家那個兒子,心想着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孩子如今不定金山銀山的賺了多少,她回去正好跟上享福兒了。

卻是不曾想,那館裏頭的人竟是告訴她,那孩子前些時日被人贖走了,再一打聽,倒也不遠,便一路打聽着,往王家莊裏走去。

也是巧了,走到半道兒上,正要去縣城裏頭抓藥的潘曉,便見着了自家那狠心的親娘。頓時一呆,身子便情不自禁的顫抖了起來。這女人,不是跟着旁的男人跑了嗎?怎的又回來了?

潘曉的相貌卻是随了那被奸夫打死的潘仙兒,那女人竟一下子便認了出來,張口便喊道:“福團!”

聽得這聲呼喊,潘曉登時氣得渾身發抖,她竟還有臉相認?也不理會她,拔腳便走。雖是八九歲的孩子,可腿腳卻是極快,那女人追到了城裏頭,便瞅不見那孩子的身影了。立在遠處張望了一陣,原路返回,打算還按着那南院給的地址,去找那贖了潘福團的人家。守株待兔,定能等到那孩子。

卻是一轉身,竟是見着了老相識。于是上前一頓媚眼兒,把那潘福團忘在了腦後頭,勾勾搭搭便跟着那男人走了。

不曾想,那潘曉雖是甩掉了那女人,可心裏頭到底存着一股子氣,十分不甘心,掉轉頭回來,就想當面問問那女人,她那心是什麽做的,當年怎能那般狠了心腸的把他賣到了那種地方。

然而走到了岔路口,他便見着那女人正和個中年男子攀談,眉宇間魅色叢生,纖腰輕轉,恁得風情萬種。

這情形他不曾少見,在南院裏頭,樓上樓下,屋裏屋外的,那些故意做了媚态讨好客人的小倌兒,臉上便是這種模樣。頓時氣得火冒三丈,同時心裏頭又作嘔,這種女人,怎的就是自家的親娘?

也不知為何,便跟着那二人去了後廊街道上,見着那女人跟着那男人進了一個小院子裏頭,門被關閉,許久也不曾出來。

因着心裏頭有了惦記,也不是想念那女人,更不是想和那女人相認,可腳步卻忍不住便去了那後廊街上。躲在暗處裏,只盯着那道門兒看。

這般過了幾日,便被自己那極為厭惡自己的姐姐發覺了異樣。被發現了潘曉雖是緊張,心裏頭倒也松了口氣。

他分明不想相認,可也說不上為甚,腳步總是忍不住去那後廊,總想着要不要過去敲開了門,問問那女人,當年為何将自己賣去那種地方。既是不能再出門,倒也斷了他想要去質問那女人的念頭。

卻是不曾料到,那女人和那老相好好了沒幾日,那老相好的婆娘就得了消息,立時腳不停歇地打上了門兒去,把那女人的臉上都撓了好幾道紅印子。那女人沒處可去,便又想起了自家那被贖走的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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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尋去的時候潘小桃正巧在院子裏頭散步,聽得門響,見着崔長生手裏頭不得空,便挺着大肚子去開了門兒。

這麽些年過去了,那女人早就不記得潘小桃的模樣,更別提如今潘小桃挺着大肚兒,本就比以往豐腴了許多。

那女人娘家姓柳,閨名喚作如眉。

柳如眉見得門開,忙往前挪了半步,又往門裏頭一瞅,是個大肚子婆娘,眼睛往那婆娘身上飛速地上下一打量,也不是如何金貴的布料,瞧着也不過是中等人家,算不上有錢人,不由得起了疑心,這種家境的人家,便是要買使喚,買的也是便宜的,怎的跑去了那種地方,花了大價錢贖了個小倌兒。

柳如眉笑道:“這位妹子,我想打聽個人,聽說前些日子家裏頭贖了個南院出身的小倌兒,我是他娘,我來尋他有事兒,可否行個方便,叫他出來一趟?”

卻見得那大肚婆瞪圓了眼睛,直勾勾望着自己,也不說話,表情挺怪,心裏便有些惴惴的,又覺那眼神滲人得很,莫名的便有些害怕,不自覺往後頭挪了半步,柳如眉又笑道:“妹子?”說着還擡起手在面前晃了晃,心想着那大肚婆莫非是瞧着自家貌美,看呆了不成?

卻不知潘小桃此時心裏頭正翻滾着滔天巨浪,憎恨,厭惡,憤怒,甚是想馬上從竈房裏頭尋把刀出來,一刀捅了這女人……正是血氣翻湧之際,肚子裏的孩子偏巧這時候踢了她一腳。

勉強找回了些理智,潘小桃擡手捂在肚子上,眼睛冷冷凝視着這将她一生命運改變了的女人,唇角情不自禁顫抖了幾下,忽而轉過身走回了院子裏,将門“哐當”一聲閉了起來。

真想殺了那女人,真想叫她血濺三尺……潘小桃撫着肚皮,低頭去看,那肚子已是高高隆起。

真是可惜,潘小桃恨恨地想,若非她如今身懷六甲,身子不便,又恐傷了肚子裏的孩子,她定要将那女人騙進來,然後……潘小桃一愣,随即唇角猛地一勾,她如今可真是傻得不行,她是身子不便,可她還有長生哥哥呢!

于是一轉身,又将門開了,見着那女人遲遲疑疑地在門外頭來回的走,朗聲喊道:“你找的那小子就在家裏頭,進來吧!”

柳如眉卻也不是個傻子,雖是不知這大肚婆娘怎的瞧起來神經叨叨的,然而莫名的,她卻覺得進了這門很是危險。稍作遲疑,柳如眉笑道:“不了,我忽的想起來,我記錯了地址,我這就去別家裏頭再問問。”

潘小桃見那女人要走,哪裏肯放了她,便揚聲喊道:“不就是那個叫潘福團的小子嗎?就在我家,你去別家找不到。”

見那女人一副欲要逃之夭夭的模樣,潘小桃便冷了臉道:“你這女人真是奇怪,不是你來尋人嗎?告訴你在家裏頭了你卻不來,得了,那你去別人家找吧!”說着便轉過身作勢要去關門。

柳如眉卻還在猶疑,那大肚婆娘實在是瞧着古怪,心裏頭雖是極想找到那兒子,好有個靠山,可仍舊一副遲疑的表情。

潘小桃惱了,又道了一句:“不來拉倒。”說完“哐當”一聲大力地關了門。

這利索的一關,倒是叫柳如眉去了大半兒的疑心。心想這懷着孕的女人本就是脾性古怪,那時候自家懷着孩子,也是看甚都不順眼,總是想找些麻煩出來,許是這婆娘也和自己那時候一般模樣的。這般想着,便又掉轉身來,又去敲門。

潘小桃本就不曾離開,立在門後頭,閉着一只眼,透過門縫兒去瞧門外頭的那仇人。見着那女人又掉轉頭來敲門,立時大喜,轉過身朝着崔長生招手,臉上淨是興奮的笑。

崔長生便是幹活,也有一只眼擱在潘小桃的身上,自然很快地便有了回應。走上來問道:“桃妹妹,咋的了?”

潘小桃正招呼崔長生離得再近些,那大門便被敲響了。崔長生一愣,便要去開門。被潘小桃一把按住了手,湊近了耳朵低聲說道:“呆會兒門外頭那女人進來,你見着我把大門一閉上,你便把那女人抓住。”

見着崔長生一臉疑惑,唇瓣微動好似要發問,潘小桃立時輕聲說道:“先別問,回頭再說給你聽。記住了,一定要牢牢扭住那女人的手,抓住她!”

崔長生本就對潘小桃唯命是從,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潘小桃又從袖子裏拉出一條棉帕子,團了團,捏在手裏頭,預備着呆會塞進那女人的嘴裏頭,省得她大喊大叫的,再引來了鄰居,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煩。

然後将門慢慢打開一條縫兒,潘小桃立在那門縫兒裏頭,故意冷着臉沖那女人喊道:“你怎的又來敲門?你不是不進來嗎?”

柳如眉見那婆娘想要關門,忙道:“有勞妹妹了,能把那孩子叫出來嗎?我在外頭見他也是一樣的。”眼睛往院子裏瞥了兩眼,幹幹淨淨的石磚地,瞧着收拾得怪好,只是也不知為何,一想到那婆娘的古怪,心裏總是覺得不踏實,穩妥起見,還是不進去的好。

潘小桃見着女人怪警惕的,便冷笑道:“你哪根兒蔥啊,你叫他出來我便要順着你的意思叫他出來啊?我偏不叫。他是我家買來的,我叫他出來他便出來,不叫他出來,他便出不了。你要見他,便進來見,要是不願意,就拉倒。”說着就要關門兒。

柳如眉忙拿手抵住那門,心裏頭咒罵着這婆娘脾性怎的這般古怪,面上笑盈盈道:“行行,我進去見他。”

潘小桃故意哼了一聲,滿臉不願意地偏過身子,給那柳如眉讓開了一條縫兒。

柳如眉剛進了院子,那潘小桃便迅速閉合上了門。躲在門後的崔長生見得門關了,依着潘小桃剛才吩咐的,立時上前去,扭住了那柳如眉的雙手。

柳如眉大驚失色,立時張開嘴便要喊救命,卻被潘小桃拿着帕子一下子塞進了嘴巴了。

“嗚嗚”哼了幾聲,手又被死死扭在了身後,正是心慌意亂,萬分懼怕的時候。便聽那大肚婆冷聲道:“長生哥哥,把這女人帶去卧房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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