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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爵完全沒想到阮橘會是這樣的反應, 反倒是叫他有幾分訝然與新鮮。他的眼睛一直凝視着阮橘,即使她已經走遠了也仍然不肯從她身上移開。
小宋支撐着阮橘一大半的重量, 她第一次看到阮橘這樣, 不免有幾分奇怪:“橘子你到底怎麽了?剛才那個人——”
“我不喜歡他,也不想看到他。”阮橘咬着下嘴唇。“他是怎麽進來的?為什麽我不知道會有這麽個人?”
小宋自己又想了想, 猜測是那個英俊的男人做了比較輕浮的舉動惹得阮橘不高興了, 畢竟是小姑娘,遇到這種事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于是她彎下腰安慰阮橘:“沒事的, 我不是在你身邊保護着你嗎?有我在你還怕什麽?別看剛才那男人比我高,可真要交起手來他肯定打不過我。”
阮橘勉強笑笑:“我有點不舒服, 想先回去了, 麻煩你幫我跟靜姐說一聲, 陳導就不用說了,免得掃了大家的興。”
小宋點點頭:“那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阮橘深深吸了一口氣, 露在外頭的皮膚甚至都有了一絲涼意,剛才看到陸爵的一瞬間,她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直到現在雙手都還在顫抖。真的是像噩夢一樣的人,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她已經珍貴到這個地步, 需要他親自出馬麽?
陸爵這個人, 阮橘一直覺得他很難懂, 當然她也是完全不想去主動理解他,她對待陸爵的态度就是退避三舍, 最好見都不要見,初始的害怕過去後,她才開始懊惱自己剛才表現的不夠勇敢,憑什麽看了陸爵她就要害怕?做錯事的不是她,非法囚禁的也不是她,她為什麽要恐懼不安?
與其把心思花在不必要的人身上,她不如早點回去洗個澡休息明天好趕飛機。
小宋很快就回來了,她通知了靜姐,靜姐得知阮橘就是累了不是哪裏出問題之後也過來叮囑了兩句,讓阮橘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不用擔心。阮橘也沒跟她說陸爵的事,因為就算說了靜姐也不能做什麽。她跟陸爵之間沒必要摻雜進其他人,這一次她一點機會都不會給他,他休想對她做任何事。
直到阮橘離開會場,都再沒有遇到陸爵。他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阮橘忍不住去想他又在盤算什麽,事實上她一直不明白陸爵那種喜歡就要獨占的性格是怎麽來的,他看起來明明很正常,可做出來的都是只有瘋子才會做的事。
回到住處的時候,開車的小宋咦了一聲:“前面那輛車是……”
阮橘也順着看過去,那輛車她可熟悉了,不是娃娃臉的又是誰的?阮橘的車娃娃臉他們也認識,小宋的車還沒停,娃娃臉的車門已經被打開,鶴延年走了出來。他身長玉立,夜風吹拂他的黑發,讓他平時總是梳理的很整齊的頭發微微有些淩亂,可那只左眼裏仍舊閃爍着溫柔的光芒。
小宋車子剛停,阮橘就自己開了車門下去了。她穿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到鶴先生面前,他恰好伸出手扶她:“慢點走,不着急。”
“你怎麽來了?”這還是阮橘第一次看到他出現在鶴園以外的地方,娃娃臉也好小宋也好,都透露出同一條訊息,窺伺天機之人,都避免不了三弊五缺,更何況鶴先生為了她的重生逆天改命,無法視物的右眼就是證明。所以他比前世更加的深居簡出,除非必要,絕不會踏出鶴園一步,也甚少見外人,可今天他卻在阮橘住的樓下等,讓阮橘很驚訝。
“給你做了吃的。”鶴先生提起右手,阮橘才看見他手上提了三層保溫食盒。“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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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請。”
“你們在這稍等。”這話是對小宋跟娃娃臉說的,一貫溫文爾雅,可小宋跟娃娃臉卻頭都不敢擡,更不敢跟鶴延年對視,等到他跟阮橘進了電梯,兩個緊繃的身體才稍微緩和一些。
阮橘現在住的房子是三室一廳,小宋是跟她一起住的,小趙留宿的次數不多,所以沒有她的房間,除卻兩間卧室外,第三個房間被改成了健身室,房子不大,但也不小,住兩個單身女性綽綽有餘。
鶴延年進來後先将食盒放在餐桌上,招呼阮橘:“還是熱的,要不要現在吃?”
慶功宴上被陸爵吓到根本什麽都沒來得及吃的阮橘,肚子突然叫了。她有點不好意思的點了下頭,坐到了桌邊,食盒裏備好了筷子,鶴延年彎腰為她掀開,一陣香味撲面而來,阮橘的嗅覺瞬間就被征服,她驚喜地看着食盒在:“炸春卷!”
都是非常具有華國特色的食物,除了炸春卷外還有熬得軟糯的八寶粥跟醬菜,晚上不宜吃太多,分量也剛剛好,之所以用了三層的食盒,是因為裏頭還有宵夜跟明天早上的早餐。
她吃了幾根春卷又喝了小半碗粥,肚子才算是飽了,也有心思去問鶴先生:“你來找我,不會就只是為了給我送吃的吧?”
“不可以麽?”鶴先生輕笑着反問她,“這樣就足夠讓我離開鶴園了。”
阮橘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眨了眨眼。鶴延年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來,兩人面對面,他才問:“遇到麻煩了麽?”
“你怎麽知道?”阮橘下意識地問。
鶴延年指了指她手腕上的檀木珠,“我雖然不能算出你的未來,但這串珠子是有靈性的,如果你遇到危險或是情緒不穩定,我可以通過它感受得到。”他掀起自己長衫的袖子,阮橘才發現他手上也戴了一串類似的手串,只不過是黑色繩子。“今天晚上,你很害怕,對不對?”
“我遇見陸爵了。”阮橘将手裏的筷子放下,她吃飽了,想起陸爵就更是沒了胃口,因此慶幸鶴先生沒有在她吃東西之前詢問。“還有白錦川,他竟然又把那杯下了藥的紅酒遞給了我,但是我沒有喝。從這裏開始,接下來的一切就應該都跟前世大不相同。”
鶴先生道:“果然是白錦川。”
“果然……是什麽意思?”
“前世為了找你,我不止一次地派人去見他,可他的回答永遠都是不知道你的去向。直到我找到你之前,他都不曾告訴我你究竟在哪裏,他跟你的失蹤又有沒有關系。”
就算已經知道了,阮橘還是再一次感受到了失望跟難過。她去哪兒了,跟誰在一起,這世界上也許沒有人知道,可唯獨白錦川不會不知道。他跟陸爵哪怕說好只有一夜,當陸爵出爾反爾的時候,他也選擇了視而不見。
“阮橘。”見她很難過的低下頭,鶴延年有幾分手足無措,他猶豫了幾秒鐘,才慢慢的把自己的手放到她頭上輕輕摸了摸。“以前都過去了,你說過的,珍惜當下才最重要。”
“我知道。”阮橘擡起頭,她沒有哭,只是覺得心口堵得慌。“你不喜歡出門,下次不用特地出來的。”
“并不是這樣。”鶴先生輕聲說。“我想見你,才是最主要的。”其餘的不過只是理由,一個能來見她的理由。他很擔心自己會打擾到她或是讓她不高興,可過幾日見不着她,他就總是想着來看看,哪怕看一眼也好。
暗地裏窺伺這種事鶴先生又做不來,再加上今天晚上阮橘情緒激動,他幾乎想都沒想就來到了她身邊。“陸爵的事情暫且交給我來處理,你繼續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
“你要怎麽處理?”
“放心。”他又摸了摸她的頭。“有我在,沒有人能剝奪你的意志與自由。”
說完他又補充道:“這并不是給你的特權,假使換做其他人,我也會這麽做,這是職責所在。”
阮橘知道他在寬慰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感到無比安心,從來沒有人能夠給予阮橘安全感,除了鶴先生。他的呼吸,他的聲音,乃至于他的存在,都讓阮橘感到滿足。這個人在她身邊的話,她會覺得幸福。
世界上有一個人,珍惜她勝過自己的生命。
鶴先生并沒有在這裏待太久,他其實不大想用“瘟神”這個詞語來形容自己,但事實上的确是他孤煞之氣重,除卻阮橘,任何接近他的人都不會有好的未來,哪怕是養父,上一任鶴園的主人,在教導鶴延年以外的時間裏,也不會跟他多說一句話。
陪伴他的只有那一片竹林木屋,以及清風朗月,還有無數壓在肩頭的責任。
他不為世人所知,默默無聞,她卻會揚名全球,光芒璀璨,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卻又是最和諧的一個圓。如果阮橘不要他,鶴延年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麽。
他大概會繼續這樣生活下去,直到在這個位子上耗盡最後一滴心血,閉上眼睛,去渴求來世,能夠給人幸福,與己幸福。
阮橘送他到樓下,小宋跟娃娃臉都等着,看他們下來了紛紛迎上來。鶴延年走到車子旁邊,娃娃臉為他拉開車門,他卻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站了幾秒鐘,回頭看向阮橘,眼神無比缱绻纏綿,似是有無限光芒。右眼上的眼鏡鏈子垂在他俊美的臉龐,微微晃動,他卻認真地看着阮橘。
小宋完全搞不懂這兩個人在對視什麽,到底有什麽好看的?感覺兩個人像是在對話,可是又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還是安靜地站在一邊。
娃娃臉已經習慣了,神仙談戀愛普通人怎麽能懂,長得好看的人談戀愛都跟普通人不一樣。
兩個人相視一笑,鶴延年莞爾,正要進車裏,阮橘卻突然叫住了他:“鶴先生!”
他又回過頭去,阮橘邁着步子跑過來,先是在他面前站定,然後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輕輕吻了一下。
她的小臉紅的不可思議,就是那種少女的情窦初開,讓她連話都不知道要怎麽說,轉身就跑了。小宋看了眼鶴先生,連忙跟了上去,心想自己大概也是等不到指示了,先生那一臉接近“傻”的笑容,估計得好一會兒才能緩過來。
在鶴延年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幾十年的時間裏,他大部分的情緒都是平淡如水的。快樂、幸福、滿足……這樣的感情他從不曾擁有,他所看見的,是充斥在這個世間的黑暗、痛苦、悲涼。很多經歷過苦難的人,他們窮極一生想要從困境中走出,可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命運的桎梏。
他也是。
所以他是多麽的想要認識那個命定之人啊,不管她是什麽樣子的人,不管她會不會喜歡他,不管她的過去未來,他都想要跟她說說話,看她過得好不好,需不需要他的幫忙。
他窮極一生都在尋找她。
可找到的時候,她已經香消玉殒,就在他面前。
那大概是鶴延年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悔恨與心如刀絞。他不止一次怨恨自己的命運,怨恨自己已經如此不幸,為何還要牽連另外一個人。他用顫抖的手為她撿起血肉白骨,以心頭血為引,逆天改命,想許她一個嶄新的人生。
想見見她。
只要見到就好了。
把一切埋藏在他心底那麽多年的秘密告訴她,将真實的自己對她敞開,她願意接受,他就傾盡全力去愛她,她選擇離開,他也會為她奉獻生命。
可誰知道有朝一日,鶴延年竟然真的有這份福氣呢?
她願意跟他說話,不拒絕他的友好,原本鶴延年已經以為這是極限了,可現在他才知道,世界上遠有比他所渴望的更美好的東西存在。
她親了他一下。
唇瓣冰涼涼的,又十分柔軟甜蜜,這麽一個吻,讓鶴延年瞬間忘卻幾十年的孤獨孑然。他甚至無法再去思考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假使現在有人詢問他的姓名,他也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份喜悅一直持續到車子開出小區,遇到另外一輛黑色加長轎車,一輛要出來,一輛要進去,可誰都不肯相讓。兩邊的司機下去打開車門,于是鶴延年與陸爵一同跨出去。
鶴延年微微動了下手指,便讓其他人看不到這一幕,他的眼睛在面對阮橘時總是溫暖柔和,可此時此刻,當他看向陸爵,才叫人知道,原來鶴先生也并不是只有溫柔的一個人。
陸爵眯着眼睛,“我的女人,你也想要?”
這傲慢的語氣絲毫影響不到鶴延年,他回眸看了一眼這個阮橘居住的小區,治安好環境也好,她很喜歡這裏,所以不能有人破壞。“這裏你不該來,也不該出現在她面前。她不高興的話,我也會不高興。”
陸爵笑出聲:“可惜了,我今天不僅要出現在她面前,還要把她變成我的東西。”
美麗的藝術品總是讓人想要收集,阮橘那樣的女人,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那麽多人面前供他們觀賞,她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裏意淫着她?那簡直是對她美麗的侮辱,她應該被細心收藏,小心輕放于奢華的金屋之中。
鶴延年淡淡地看他一眼,并不準備在口舌上與陸爵多做糾纏,他的指節輕輕敲着車門,看着陸爵的眼神帶着絲絲冷意。
相同的,陸爵的表情自然也稱不上友善。
他們都想要阮橘,可阮橘已經做出了選擇。
正在這時,鶴延年的口袋裏手機突然響了。他平時不用手機,裏面電話也好微信也好都只有阮橘一個聯系人,于是他掏出手機看了下消息,正是阮橘發來的。
然後鶴延年的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愉悅。他又看了陸爵一眼,微微一笑,“你大可以試試看。”
前世的那種機會,可遇不可求,阮橘的這一生,應該活得比誰都自由,如果有黑暗想要向她靠攏,那麽他會在黑暗出現之前,将一切斬斷。
陸爵冷笑,回到車子裏示意司機繼續開車進入,可見鬼的是不管司機怎麽開都開不進去!明明油門沒問題方向也對,可這個小區卻突然像是對陸爵張開了屏障,讓他寸步難行。
最後他臉上的表情絕對稱不上好看。那個古怪的穿長衫好像還活在古代的男人……
鶴延年坐在車裏,心情十分之好,他一收到阮橘的消息,連話都不願意再跟陸爵說就進了車子裏,斟酌着字句将一條回複來來回回删了加,加了删,最後反複看了數遍,确認沒有錯別字沒有語病标點符號也都全部正确,才小心翼翼地按了發送。
她什麽都不必做,陸爵這樣的人不應該是出現在她人生的障礙,他會替她處理,她只要繼續閃耀就好了。
更何況,這顆最美的太陽,日後即使照耀着世界,日落之後,也會栖息在他懷中。
阮橘發來的信息很簡單:我要明年才滿十八周歲。
鶴先生回複的也很簡單:好。
他緊張地研究了半天如何回複,最後就只有這麽一個“好”字,還有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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