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刀子嘴，豆腐心

我沉默，心裏隐隐一痛，像是陳舊的傷疤再一次被揭開。

“這場春游，不管你來不來，對你那些同事來說都是無關緊要。更有可能，就算你回去，他們也不會發現你失蹤過。”

“不會的……他們說不定一直在找我，我總得和他們說一聲吧……”我反駁的毫無底氣，其實心裏已經知道那只是我的幻想。

陰烨塵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的手在我眼前一揮，半空中忽然浮現一片虛幻的影像，我呆住，那是十多個小時前，出事的一幕。

影像裏的我正站在陡坡邊焦急地看着下面情況，我的身後，慢慢凝出一個黑色的影子。

是素袖！是她把我推了下去！

可當時，申磊和高賢就站在我旁邊，卻都沒有發現我消失。甚至當沈康還有姚新來帶着顧茗柳上來以後，他們急匆匆地撥了120，幾個人就一起往山下去，根本不在意我去了哪裏。

他們越走越遠，我才隐隐聽見姚新來問：“對了，安馨月呢？”

高賢擺擺手，說：“不知道，可能太害怕先去追大隊了吧。”

“她一個人，會不會不太安全？”

“嘁——就她那模樣，鬼都不會近身，你還怕她遇着壞人？！別把被人吓着就不錯了。是個男人都不會心動的好不，還是先送弟妹去醫院吧，申磊也吓得夠嗆，咱們人多也能幫點忙。今天可真邪門，我就說大清明節的就不該來爬山……”

陰烨塵再一揮手，那些畫面憑空消散。

他迫使看清事實的真相，讓我直面被無視抛棄的事實，不知道為什麽，在他的面前，我有一種無地自容的羞辱感。

“安馨月，你知道什麽樣的人才會被無視抛棄嗎？”

我忍不住捂住耳朵，他的聲音卻無處不在：

“沒有主見的人，卑微到塵土裏的人，沒有自信的人，害怕被別人遺忘的人，怕得罪別人的人。你明明不喜歡集體聚會，你明明介意別人拿你的胎記開玩笑，可是你從不去反抗，別人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這麽逆來順受，又有誰會在乎你的感受呢？”

他字字戳心，讓我脆弱的內心無處藏身。

“這世間不是以一換一的公平，你退一步，他們就會進兩步。你啊，也就在那個渣男的婚禮上勇敢了一把，以後，跟着我做人要硬氣一點，知道嗎？我陰烨塵的人怎麽可以随便被人欺負！”

我委屈含淚，他不忍再罵我，索性道：“唉，算了算了，就你這軟性子想硬起來真比登天還難！”他拍拍我的肩膀，很認真地說：

“以後，別那麽好說話，該拒絕就拒絕，該出聲就出聲。你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知道嗎？”

我默默點點頭。

他不再試圖說服我，抱着我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山風有點冷，我縮在陰烨塵的懷裏，後背一直發涼，雖然他是個鬼，身上都是冰的，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懷抱裏我竟然從心底生出了一絲溫暖。

他俊朗的外表，無情的神态，若即若離的舉動，好像已經在冥冥之中，不知不覺地吸引着我。

他到底是誰？

元祐喊他“大人”，素袖臨死前的詛咒和怨恨，說他是“鬼差”，可是他舉手投足之間的高貴和冷漠，霸道得讓人心醉。

“你再看我，我也不會收回剛才說的話。我是為你好，才跟你說這些。你別覺得我多管閑事——”他冷不防打斷我的思緒，硬邦邦地說：

“還有你記着，以後我不在，不要随便打電話，省的搭上了鬼線你都不知道。

我恍恍惚惚明了：

“難道昨天晚上我打給姚組長的那個電話……”

“你想的不錯，是打到別的鬼那裏去了。”

“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我有些無語，原來昨天晚上他就發現事情不對了。可是他竟然都不告訴我，一路看着我出醜……我懊惱不已，一激動扯到了胳膊，才發現右胳膊好像沒有剛才那麽疼了。

陰烨塵冷笑，扭頭看我氣鼓鼓的樣子，沒由來的莞爾：“我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你一聽那個鬼編謊話說姚新來要走，恨不得立刻飛過來，生怕得罪人。如果不是你自己想來，鬼又怎麽有機會騙你出來？”

“……”

“你要是再亂動，我就把你丢下去。這地方孤魂野鬼，單身的也不少，我想他們很樂意有人陪着。”他嘴上雖然惡狠狠地威脅我，可還是打橫抱起我往營地的方向走。

我自嘲道：“你們鬼難道連我這樣的也喜歡？別逗了。”

陰烨塵皺了皺眉：“什麽叫你這樣的，我之前就說過，美麗還是醜陋，不過是一副皮囊，我更看重的是你的內心。”

他說的話讓我心裏一顫，陰烨塵說：“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人活不過百年，輪回入世又是一副新的皮囊，你老是介意自己的皮囊幹嘛，真搞不懂你們現在的小姑娘成天心裏想的都是什麽。你們有句話是怎麽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成天就關注外表，哼，膚淺！”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可是……我看了看他帥的可噴鼻血的臉，嘆了口氣，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總之，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底子也不差，只不過被刻意遮蓋的光芒。”

雖然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不過這樣古怪的安慰方式竟然讓我難過的心情變好了一些。

我們一路無話，他腳步沉穩地抱着我走，兩只胳膊摩擦我的後背和腿彎，明明他的身體是冰冷的，可接觸到的地方卻火辣辣的燙着。

我有點不習慣，扭扭身體，卻被他發現了，問：

“怎麽了？”

“呃……”我努力組織語言：“你這樣抱着我，我……我不調習慣。”

說的夠含蓄了吧，誰知他淡淡道：

“我覺得打橫抱應該比較舒服的姿勢了，難道你想倒立着讓我抗你？”

“……”

快到營地的路上，陰烨塵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神色變得凝重。

“怎麽了？”

陰烨塵慢慢放下我，眼睛死死盯着營地的方向，忽然他開始解自己身上的大長袍。

“呃……陰烨塵？”

“別說話，前面有冥界人的氣息。”他态度嚴肅，像是如臨大敵一樣，我噤聲任憑他把大長袍披在了我的身上，他自己還穿着一件內裏的衣服。

“這可以擋住你的生人氣，你乖乖待在這裏，哪也別去，我一會就回來。”

我一把拉住了他，低聲說：“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陰烨塵嘆了口氣，他在我的喉嚨上摸了一把，封了我的聲音，然後他用長袍裹着我，大手一撈把我背在身後，動作敏捷地幾個跳躍就到了營地建築的房頂，我們這才看清下面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