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清白

放學時間，辦公室裏老師只剩下幾個。

班主任李老師正坐在那裏吞雲吐霧。

宋真忍着煙味上前，還沒開口對方倒先說話了。

“宋真，有同學向我反映，說你這次期中考試成績不真實，有作弊嫌疑，你怎麽看？”

如果宋真真的只有十幾歲，這會兒肯定會慌。但眼下她只是擡擡眼皮，問了一句：“哪個同學反映的？”

“這個你不用管。”

“那他/她反映我怎麽個作弊法？”

“說你跟別人對答案。”

“跟誰？”

班主任沒立馬說話，而是狠狠地吸了口煙。煙霧吐出來的時候，宋真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表情有點僵。

這有點傷了對方的面子，班主任抿着唇不說話，冷冷看着她。

宋真就自己在那兒分析：“我同桌是隔壁班的張麗，後面是江洋，江洋旁邊沒人。隔一條走廊的女生我不知道名字，應該是九班的。除了這些人，其他的我應該都接觸不到。李老師，那個同學反映的人到底是誰，是張麗嗎？”

“不是張麗。”

“那是九班的女生？”

“也不是。”

宋真笑了：“李老師，所以有人說我跟江洋對答案作弊，是這樣嗎？”

班主任很少見學生這樣。一般人到了他跟前，都不會說什麽話。除非是陸知行，本身夠出色，說話也有底氣。要不就索性是江洋這個的小混混，死豬不怕開水燙。

宋真這個态度，出乎他的意料。

他抖了抖手裏的煙灰：“你是覺得江洋那樣的，不值得你作弊是嗎？”

“是的。您有翻看他的試卷嗎？我要跟他對答案，估計得至少後退兩百名，這不符合邏輯。”

“老師不看邏輯，看的是證據。有同學親眼看到你們兩個作弊，這就是證據。”

“那就請那個同學過來，我們一起對質。還要請當天的監考老師一起過來，抓賊抓贓，當時不說事後再說可信度就打折了。我想問問那個同學，為什麽不當場就舉報我？”

班主任沒料到宋真這麽能說會道，一時間噎在那裏。

他有點生氣，夾煙的手翹着蘭花指，憋着嗓子道：“宋真，你這是在質疑老師？”

“沒有，我在維護自己的清白。考試作弊是很大的事，對我影響也很大，所以這個事情一定要搞清楚。如果有人誣告我，我也不會就這麽算了。學校不僅要學習知識，也要學習品德，撒謊可不是好的品德。”

到了這會兒，宋真也猜出來肯定是張麗搞的鬼。九班那個女生根本不認識她，而且考試的時候一直在認真做題，不可能舉報她。

只有張麗，因為看她不順眼，又因為江洋踢了她一腳，這才反咬她一口。

這個張麗腦子是不是有洞，她也不想想，如果這事兒真被她告成了，她宋真有沒有麻煩另說，江洋會放過她嗎？

江洋那種血氣方剛的人，怎麽可能輕易背黑鍋，到時候可就熱鬧了。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

班主任看到這笑以為在笑他，氣得煙都差點掉地上。可宋真說得有道理，他也有點騎虎難下。

她說得對，作弊這種事兒沒有當場抓住，事後再說就沒意義了。也不可能只憑她幾句話就給人定罪。

他本來叫宋真來是想吓唬她一下，讓她自己承認，誰想到這是個油鹽不進的家夥。

這下可好，班主任進退兩難。

兩人正在那兒僵持，有人突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既然這樣，李老師你現在出兩道題考考她，讓她當場做做就是了。”

說話的是語文老師，一個老太太，臨近退休年紀，平時總是笑眯眯的樣子，宋真挺喜歡她的。

班主任猶豫了兩下，點頭同意：“行，宋真我現在出題，你就在這兒給我做，做出來我就相信你沒有作弊。”

宋真看看外頭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不想再跟他糾纏，就點頭同意了。

班主任拿出本教輔材料，随手寫了幾道題，全是大題，裏面套了好幾道小題，寫了滿滿當當一整頁紙。

宋真坐在旁邊堆雜物的一張桌子前，接過臨時出的試卷一看，心裏開始冷笑。

為了自己的面子，班主任也是豁出去了。根本還沒教的東西居然也給出了，存心讓她難堪啊。

宋真沒說什麽，先埋頭寫會做的題目。才審了一遍題目，答案就一個個地往外蹿。

學習機只要不是正式考試，總是相當給力。別說是超綱的題目，就算是大學數學系的難題，估計也不在話下。

宋真有心壓一壓班主任，讓他以後別沒事找自己麻煩，所以題答得飛快，連還沒教到的內容也給一并答了。

答完後她把卷子拿給班主任，當場看他批改。語文老師也過來湊熱鬧，邊看邊跟宋真聊她這次寫的作文。

“立意不錯，挺有新意，文采也還可以。我看你中考的語文成績一般般，最近這兩次考試倒是進步很大。暑假是不是在家裏用功過？”

宋真順杆子往上爬：“是啊，我爸媽擔心我高中跟不上，暑假就給我請了家教，提前上了點高中的內容。”

班主任耳朵豎了起來，批改的筆尖一頓，随即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勾。

難怪她沒教的內容也會。看來還真是他誤會了。

沒辦法，宋真成績提高得太快，确實讓人懷疑。加上她跟陸知行關系不錯，班主任更為緊張。

這個年紀的男女生走得太近，除了早戀還能有什麽別的事兒。陸知行是個好苗子，班主任還指望他高考拿個狀元什麽的，所以絕不允許他在別的事情上分心。

宋真長得胖，成績又比陸知行差，在班主任眼裏就成了可以犧牲的那一個。

結果沒想到，到最後丢臉的反倒是他。

他給宋真出的那些題目，她連個标點都沒點錯。搞得他在語文老師面前很是下不來臺。最後只能含含糊糊說幾句，讓她以後認真讀書，別的事情少理。

宋真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還在想班主任最後的那幾句話。

什麽叫別的事情？

是說她進廣播站的事兒嗎？

回教室收拾東西的時候，撞見了陸知行。他剛打完球，穿一身運動背心，頭發有點濕，整個人看起來特別少年氣。

他看到宋真也是一愣：“你怎麽還沒走？”

“老師找我有事兒，這就回去了。”

說着又看看天色：“好像快下雨了。”

陸知行嗯了一聲，掏出書桌裏的外套往身上套。還沒來得及問宋真有沒有帶傘，她就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剛沖到樓下，雨就倒灌了下來。這雨來得急，雨勢也特別大，宋真把書包頂腦袋上往車棚跑，還沒跑到人就被淋了個透濕。

等她沖進雨棚一看，校服上已經沒有幹的地方。頭發也濕了，沾在額頭上特別讨厭。宋真抓過辮子看了看，心想索性找個時間把頭發剪了算了。

每天早上還能節省兩分鐘，可以多睡一會兒。

雨越下越大，一點兒沒有停止的跡象，很快宋真就看不清周圍的景色了。天也跟着陰沉下來，宋真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車棚裏，想不好接下來該怎麽辦。

還是等雨小一點再說吧。

冷風裹挾着雨滴朝她吹過來，凍得宋真瑟瑟發抖。隐隐的她看到厚重的雨幕裏一個人走了過來，手裏似乎還撐了一把傘。

等那人走近了她才認出來，原來是陸知行。

對方臉色有點難看：“你跑這麽快幹什麽，想叫你都沒來得及。”

“我怕淋雨。”

“那你躲過了嗎？”

“沒有。”

他晃了晃手中的傘：“一起走吧。”

兩個人把車留在學校，冒着大雨往家趕。宋真的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想起上次陸知行打的的事兒，就想今天自己大方一回。

結果一路走來，半輛出租車也沒攔到，最後還是直接走回家裏，兩個人全都濕透了。

陸知行送宋真到門口，正巧趕上唐璇從裏面出來。她一見宋真就皺眉：“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都要上學校去找你了。吓死媽媽了。”

陸知行直接接話道：“我和她在讨論作業，一不小心忘了時間。不好意思宋阿姨。”

“沒關系沒關系。”

唐璇一見陸知行就笑得見眉不見眼，她招呼對方：“你們聊完了嗎，要不要進來繼續聊？阿姨今天做魚，你喜歡吃的吧？”

宋真拿身體輕輕撞了陸知行一下，示意他趕緊走人。又去推她媽：“趕緊進去吧，雨太大了，他也要回家去了。他家裏人也會着急的。”

一邊說一邊把唐璇推進門，轉身沖陸知行擺擺：“再見。”

門關上的時候，陸知行拿着傘站在那裏，忍不住笑了起來。宋真真是一點兒沒有自己是胖子的覺悟，她剛剛撞他那一下，這會兒胸口還在隐隐作痛。

他笑着撫了撫胸口，想起小時候兩個人打架，宋真借助體力優勢把他壓在地上的情景。一眨眼的功夫，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宋真最近，好像真的瘦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