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黑漆門
廖氏離開了,正院的門又吱吱呀呀地關了起來,聲音混雜在傾盆大雨裏,古怪而又無情,倏忽消失不見了。
就在大門緊閉前的一息,于小靈瞧見了瓶兒那張偷窺的小臉,皺着眉頭,一臉愁苦。
忽的有一縷思緒浮上心頭,于小靈拉了暖橘的衣襟:“姐姐幫我把瓶兒叫過來吧。”
暖橘很是意外,卻也沒說什麽,應聲去了。
很快,正院的大門便開了個縫,瓶兒從門縫裏閃了出來。
她很意外,不知道這位二姑娘又有何事,這個當口還拉了自己問話。不過她再是疑問,到了于小靈面前,也是不敢提及的。
“二姑娘。”她小心地朝于小靈行了禮,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二姑娘一臉肅穆,站在油紙傘下,眉目清冷。
于小靈看了看她,問道:“我記得你幫幽客姐姐給她表姐夫送過東西?就那一回麽?”
瓶兒不意她問起這個,有些恍惚,想了想,不敢隐瞞,說道:“也有兩三回了。自從伍管事的娘子,也就是幽客姐姐的表姐沒了之後,幽客姐姐便差奴婢給伍管事送了幾回東西。”
她說着,好似怕于小靈懷疑她們夾帶私物,連忙道:“姑娘明鑒,都是衣裳鞋子,再沒旁的東西!”
衣裳鞋子?幽客給她鳏居的表姐夫送這些?
于小靈沒有言語,只聽冰荔突然問道:“你說的可是從前跟在二爺身邊的伍管事?”
瓶兒連忙點頭:“正是,正是。”
冰荔得了回複,臉色頗有些古怪,于小靈見了,忽然眼中一亮,伸手拉了冰荔:“姐姐可是想到什麽?”
冰荔看了一眼自家姑娘,雖不過八歲,卻事事有主意,從不讓旁人牽着鼻子走。
她猶豫了一下,俯下身子,貼着于小靈耳朵道:“奴婢之前又聽院裏的婆子嚼舌根……說……說幽客姐姐鐘意伍管事,兩家也有這個意思,想讓幽客姐姐給伍管事做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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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夫人為何還與她指了半夏?!”于小靈驚疑道。
“這……許是幽客姐姐未曾提及,夫人并不知曉吧。”
于小靈簡直不能更氣。廖氏就沒有一回有譜的時候,她以為的一樁“好事”,竟一下子掐斷兩段姻緣!
可事情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廖氏下不了臺,又該如何收場?
于小靈看着禁閉的黑漆大門,不由撫了額。
魏嬷嬷和半夏的娘還在苦口婆心地勸着他,雨越下越大了,不僅如此,還刮起一陣陰風,将滿天的冷雨,狠狠地拍在衆人臉上。
于小靈拿出帕子擦了擦臉上吹來的雨絲,轉頭對冰荔道:“冰荔姐姐,你把此事跟魏嬷嬷說一說吧,嬷嬷許是有辦法的。”
她說完,拉了暖橘:“我們去爹爹那裏。”
半夏的事,終究繞不開于清楊,何況那位伍管事,還是他從前的随從。
明歲今時,又到了三年一回的春闱,如今又值于清楊的緊要關頭,等閑事體,實不該擾了他。可今日之事,忒般棘手,弄不好的話,怕是連帶着程氏在廖氏哪裏,也沒有好果子吃。
約莫似半夏就快放出去當管事了,因而也提拔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厮上來,打點于清楊的事體。
那小厮名叫厚樸,見于小靈來了,有些驚訝,連忙上來行禮:“二姑娘怎麽來了?”
“我爹爹在做什麽?”于小靈看了一眼書房,問道。
“回姑娘,二爺在練字……”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于清楊清越的聲音傳了出來:“靈兒來了?進來吧。”
于小靈抖了抖身上的濕氣,擡腳進了書房。
“怎麽耷拉着臉?誰給你氣受了?”于清楊瞧見她面色不好,頗為驚奇,自家女兒從來都是樂呵呵的,今日這是怎麽了?
“靈兒聽說一樁事,被吓着了。”于小靈看着他道。
她這話倒把于清楊吓了一跳:“何事?說來聽聽?”
“靈兒聽說祖母給半夏賜了婚,但是他居然不願意,跑去正院門口跪着了。祖母說,他要是過一刻鐘還不願意,就賞他六十板子!六十板子豈不是要把人打死了!?”
“什麽時候的事?”于清楊面色一緊,沉聲道。
“就在半刻鐘前。”于小靈回他。
她這兒話音剛落,就感覺身邊一陣風刮過,于清楊已是大步流星地出了書房。
于小靈一步沒停,跟了上去。
她剛轉過牆角,就聽見廖氏恨聲道:“……好,半夏,那我就成全你。來人,給他上板子!”
“母親!”于清楊三步并兩步,已是到了廖氏身前。
見他來了,廖氏頗為意外:“你怎麽來了?你回去好好讀書,半夏不把主子放在眼裏,打死也罷!”
于清楊搖了搖頭:“母親莫要動怒。兒子不是來與他求情的。只是,若兒子明年一步登科,定會有人來翻兒子近年做的事。到時候被人翻出來,跟随兒子多年的小厮被杖斃,那也是兒子的污名呀!”
廖氏被他說的一愣,這話倒是實話,可是她一個當家主母的臉面,難道就讓那半夏踐踏了不成?
她氣的瞪了眼:“那你說如何是好?總是不能擡手饒了他!不然家裏的下人,豈不都翻了天去?”
于清楊一看廖氏松了口,連忙道:“母親說的極是。依兒子看,不若将他打上三十板子,扔到莊子上算了。”
于小靈一聽,松了口氣,可看了逢春形單影只的例外牆下,一雙眸子水霧彌漫,她忽的跟着眼眶也熱了起來。
家生子世代為奴,可打可殺,可賣出府去……
她忽地跑了起來,冰涼的雨砸在頭上,讓她身上冷氣十足。
“祖母,父親!”她喊道。
廖氏和于清楊紛紛轉過頭來,意外她的到來。不等二人開口,于小靈突然大聲道:
“靈兒以為這般發落太輕,如此一來,置祖母的顏面與何地?!”
于清楊吓了一跳,連忙嚷道:“靈兒,休得胡說!”
于小靈擡起臉,沖着于清楊笑了笑,笑容和平日一般無二,可于清楊卻覺得忽然看不懂女兒了,只聽她道:“靈兒以為,就應當将他發賣出府,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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