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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四中的正門順着那條青白石子路一直往西走，走到盡頭向右一拐，撥開牆邊楊柳樹的枝條能看見一個生了鏽的小鐵門，歲月在鐵門上留下痕跡，斑駁的鏽跡變得非常脆弱，一碰就會碎成齑粉。

打開這個破舊的小門走進去，是一個廢棄的工廠，聽老人家說從前是個成衣廠，國家政策有變，幹不下去了，工人們全都下崗了，老廠長也不知去向，就這麽荒廢至今。

這個小工廠去年開始拆遷，拆了一半，似乎開發商出了點什麽事，跑了，這一片就成了爛尾樓，政.府也不管，就這麽白白放着，平常沒有人來，流浪貓狗們從小鐵門下面擠進來，尋得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這個逐漸便成了他們的天堂。

那天陳玉溪正在睡覺，木板屋裏沒有窗戶，關上門就是漆黑一片。

所以當門突然被打開，光線直射進來的時候，陳玉溪眯縫着眼睛什麽也看不清。

下意識的用手去擋。

“草，誰啊？”适應了一下，陳玉溪勉強睜眼。

“還挺橫，”低沉的聲音帶着點冰涼的笑意，“這是好得差不多了？”

陳玉溪“哦”了一聲，放松警惕，從木床上坐起來，揉了揉太陽穴，“帶煙過來沒有？”

牧野從兜裏掏出一盒煙，熟練的磕出兩支，一支遞給陳玉溪，一支自己叼着。

青煙缭繞起來，牧野搬了個凳子，撲了撲上面的灰，長腿一跨坐下來。

也沒有說話，就安靜的抽煙。

陳玉溪一直對牧野挺好奇。

其實一開始他并不信任他，多年的工作經驗讓他變得十分機警，他知道即使省裏體恤讓他先回老家避一陣子，那些人也根本不會放過他。

牧野的人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城中那一片老房子中間轉悠，想去巷口的超市買點吃的——他太餓了，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這樣下去身體根本撐不住。

後來那些人找到了他，是牧野他們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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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溪其實也懷疑過，這些人看上去年紀太小了，他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幫他。

然後他就看到了牧野。

一開始他把牧野當成男孩看待，後來發現他行為處事機敏老練，根本不像是一個高中生的作為。

和他相處時間越久，他越會忘記這僅僅是一個上高中的男孩。

和他的女兒差不多大。

陳玉溪也試探過，他想知道牧野背後是什麽人，到底是誰讓牧野過來幫他，不可能是省裏的人，如果是那樣，他們就直接讓警局裏的同事過來了，何必牽扯上一個牧野。

但是他什麽也沒有打探出來。

牧野十分聰明，總是能從他彎彎繞繞的話裏，聽出他最終的目的，陳玉溪用審訊犯人那一套來對付牧野，也根本沒有用。

他不想說的，別人半點都別想套出來。

那個時候陳玉溪甚至有些慶幸，牧野是過來幫他的，不是站在他的對立面。

如果是那樣，他這個混跡江湖多年的老警察都不一定有辦法對付。

陳玉溪靜靜看着牧野抽煙的側臉。

“你差不多能出去了。”一支煙抽完，牧野低聲說。

“嗯？”陳玉溪坐起來，“外面沒事了？”

“嗯，”牧野說，“應該沒事了。”

他說“應該沒事”那就是“一定沒事”了。

陳玉溪自己也很好奇，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會對牧野産生這麽大的信任。

他見過一次牧野打架。

那是剛開始的時候，那些人差一點找到他，牧野帶着人，拎着棍子就出去了。

陳玉溪從窗戶裏看過。

他身上的那股狠勁兒，他眼睛中驟然而起的暴戾之氣，是多年積攢的負能量爆發出來的。

他不知道這個男孩究竟經歷過什麽，在一個怎樣的環境中長大，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地獄似的地溝陰渠。

而牧野，是從地獄裏走出來的。

“過後你準備去哪？”牧野回頭看向陳玉溪。

陳玉溪受傷的這幾天憋壞了，一支煙抽完另一支立馬接上，此時他們之間煙霧缭繞，門外有陽光投射進來，能看到陽光下青煙裏跳動的細小灰塵。

“家你過一陣再回。”牧野說，“別把其他人牽扯上。”

陳玉溪點點頭，“嗯，我知道。這兒是我的根，可去的地方還是有的。”

“嗯。”牧野笑了笑，“出去之後吃點好的。”

這段日子始終是牧野給他送吃的，有時是面包，有時是卷餅，但是大部分時候都是泡面。

牧野買四盒，他們一人吃兩盒。

陳玉溪想起來：“你學校那邊沒什麽事吧？”

牧野看着陳玉溪，那種目光，能直直的看進人的心裏似的，陳玉溪竟莫名有些心虛。

好在過一會兒牧野就轉了回去。笑了一笑，輕描淡寫的答，“沒事。”

他就知道，還是什麽話都套不出來。

不過陳玉溪原本也沒抱什麽希望。

**

牧野從那條青白石子路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牧野看了眼時間，準備去網吧找侯林。

路過學校門前，牧野停了停。

竟有種想回去看看的沖動。

上完上午的最後一節課，蘇莞爾拿好錢包飯卡準備往外走。

“莞爾，”楊佳霖笑着過來，“中午吃什麽呀？”

蘇莞爾柔和的笑了笑，“二樓？我有點想吃炒面了。”

“行，”楊佳霖說，“我就喜歡跟你吃飯，每次不知道吃什麽你總能提出一樣吃的，剛好我也想吃。”

“只不過很久沒吃了。”蘇莞爾輕快地說，臨出門的時候在門口停了停，“劉瑞麗說今天中午和我們一起吃，等她一下把。”

楊佳霖挑挑眉，眼睛裏面的光閃了閃，“哦，好呀。”

蘇莞爾笑了笑，垂下眼睛沒說話。

很明顯楊佳霖不喜歡劉瑞麗，劉瑞麗家是農村的，經常幹農活，皮膚曬得黑黑的，楊佳霖好面子，不願意和劉瑞麗這樣的人走的太近。

所以等到劉瑞麗也出了教室，她們一起下樓的時候，劉瑞麗親昵的挽着蘇莞爾，楊佳霖單獨走在蘇莞爾的邊上。

教室到食堂的這條路上挺熱鬧。

路邊支了個紅頂的涼棚，上面挂着長長的條幅，涼棚旁圍了不少人。

“學生會招新，”楊佳霖念着條幅上的字，“什麽破玩意，堵了咱們的道兒。”

蘇莞爾沒說話，在中間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走。

“咱們學校學生會都是幹嘛的呀？”劉瑞麗問道。

“給學生打飯，在食堂裏面。”楊佳霖說，語氣挺高傲。

蘇莞爾淡淡笑了笑，“好像還有檢查間操，檢查各班級衛生什麽的。”

似是無心的說着，但是身邊人的反應明顯不一樣了。

這話就是說給楊佳霖聽的。

“咱們學校學生不多，單獨劈出來一個班級做值周班沒有必要，所以檢查衛生什麽的都是學生會來做。”效果不錯，蘇莞爾繼續若無其事的補充道。

“這麽好啊，”楊佳霖眼睛都亮了。

楊佳霖生性虛榮，人又懶，她就喜歡這種有面子還不用幹太多活兒，又是半個領導，有管別人的權力的工作。

蘇莞爾口中的“學生會”簡直太符合她的夢想了。

所以蘇莞爾話音剛落，楊佳霖就過來拉着她的胳膊往裏走，“咱們一起報名吧。”

蘇莞爾沒答，順着她的意思走到涼棚旁邊。

在一旁發單子的吳清塘一眼就看到蘇莞爾，在他出口之前蘇莞爾先說了話。

“學長，報名學生會是要先填單子對吧？”蘇莞爾的眼鏡反着光，仰着頭看着吳清塘。

“對對對，”吳清塘走過來，熱情的笑起來，“填完之後交給我也行，交給咱們學生會其他成員也行。”

“學長學長！報完名還有什麽活動嗎？怎麽篩選啊？”

蘇莞爾就知道，楊佳霖如果想報名，那麽根本就不用她多費什麽口舌甩掉吳清塘，楊佳霖自己就會纏上去，蘇莞爾就可以輕松脫身。

看着那邊吳清塘熱絡的給楊佳霖講解篩選流程，蘇莞爾看着劉瑞麗，低聲問道，“你想報名嗎？”

劉瑞麗沒什麽主見，笑起來，露出一對虎牙，“聽你的。”

蘇莞爾想了一下，沒急着做決定。

那邊楊佳霖問完之後，無比開心的走到蘇莞爾身邊，“那個帥學長居然就是學生會主.席诶！”

蘇莞爾笑容愉悅，“那太好了，你和他認識了嗎？”

“那當然！”楊佳霖驕傲的揚了揚下巴，“我還跟主.席賣了個萌。”

蘇莞爾低下頭，“哪有男生能抵得住你賣萌的。”

這話說完，楊佳霖更加開心，尾巴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最終蘇莞爾還是填了那張單子，因為吳清塘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在楊佳霖對他死纏爛打之際還能找出空閑，抓到蘇莞爾讓她填單子。

在楊佳霖面前，蘇莞爾無法拒絕，于是帶着劉瑞麗的一份一起交給了吳清塘。

吳清塘開心壞了，看着蘇莞爾的單子直誇她字跡清秀。

牧野進了學校，正想去食堂吃個飯，走在路上的時候發現還挺熱鬧。

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了某個人。

莺莺燕燕之中只有她和她身邊的那個女孩穿着校服。

依然習慣性的把校服的拉鏈拉到最上面。

牧野停下腳步，懶懶的倚在樹旁。

她把單子交給涼棚裏站着的男生，牧野看着涼棚上的條幅，“學生會招新”。

牧野嗤笑一聲，“乖乖女。”

也沒什麽吃飯的欲.望了，牧野轉身走出校門，還是去網吧吃泡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