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老板，來瓶白醋，多少錢？”

蘇莞爾往櫃臺裏看，目光掃到牧野的時候，愣在了那裏。

牧野斜斜的倚靠在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哎？這不是蘇同學麽？”李子俊正蹲在冰箱前面找雪糕，聽到聲音之後回頭看。

蘇莞爾彎起眼睛笑了一下，“這是你家？”

李子俊叼了根冰棒在嘴裏，點點頭，“是啊，三哥也住這附近。”

蘇莞爾順着他的話看了旁邊的牧野一眼，水燒熱了，牧野接了一些在方便面桶裏，把叉子往上一插。

沒看蘇莞爾。

“三哥家住哪棟樓啊？”蘇莞爾的目光始終追随着牧野。

牧野回頭，有光亮閃爍在她的眼睛裏，隔着眼鏡依然看得清楚。

“第二排，最裏面。”牧野聲音低沉。

好近！

就在她姑姑家那棟樓旁邊！

蘇莞爾側了側身，低下頭。

半秒鐘後擡頭，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容，“幫我拿瓶兒陳醋啊李子俊。”

“成。”李子俊模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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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牧野的面泡好了，搬了張塑料凳在櫃臺裏，低頭大口的吃起來。

蘇莞爾付了錢，拎着陳醋出了門。

“姑姑，醋我買回來了。”打開門，蘇莞爾拎着陳醋對着姑姑搖了搖。

姑姑走出來，看到蘇莞爾手裏的瓶子，“哎呀這孩子，”有點哭笑不得的樣子，“我要買的是白醋，咱家你小弟不吃陳醋，咱家做菜就用白醋啊。”

蘇莞爾一副懊惱的樣子，手掌一拍腦門，“你看看我這腦子！沒事兒姑姑，我鞋還沒換呢，我正好下樓去換一瓶。”

“別了別了，”姑姑擺手忙道，“不用換，我跟你姑父都吃，孟翔凱上學之後咱們吃就行，不用換。”

“沒事兒，就走一趟兒的事兒，也不遠。”蘇莞爾笑着重新打開門，“我走了啊姑姑。”

“砰”的一聲關上門，蘇莞爾一路小跑跑回李子俊家的小商店。

臨進門之前，蘇莞爾停了下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伸手撓了撓頭發。

“我買錯了，我要買的是白醋。”

剛一進門，餘光就已經瞄到了牧野。

“卧槽，”李子俊已經坐回櫃臺裏，在電腦前玩游戲，眼睛都不想眨一下，笑起來，“這就傻逼了。”

電腦上的小人兒殺得正兇，“三哥，幫我給她拿一下。”

牧野把泡面湯一并喝掉，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草，你家店我家店啊，”

李子俊嘻嘻的笑，也不回答。

牧野晃晃悠悠的走過來，放松的站在蘇莞爾身邊，蘇莞爾能聞到牧野身上濃濃的泡面味道，還有那些味道下面掩藏着的，他自己最真實的味道。

蘇莞爾的鼻子向來好使，以前她的母親不讓蘇浙抽煙，蘇浙戒不掉，偷偷的買煙抽，總是在外面抽完才回家。

這種時候，往往蘇莞爾一聞，就知道他今天有沒有抽煙，百試百靈。

“哪兒呢？”牧野皺着眉，目光在一排排貨架子上來回看。

“那兒。”

眼前出現一個白嫩嫩的小手，指甲剪得短短的，呈現出很好看的粉紅色，骨節很小，握上去一定很軟，手背白到能看見上面青色的血管。

順着那只小手看過去，身邊的人兒比他矮了一頭還多，頭發很黑，看上去絨絨的，像是小動物的絨毛兒，露出的小耳朵粉紅粉紅的，衣服穿得規規矩矩，只露出一小截脖頸。

牧野半天沒說話，蘇莞爾仰頭去看，剛好撞上牧野的眼睛。

深邃，明亮。

像是寒潭裏面幽幽的光芒。

蘇莞爾眼睛彎成兩條月牙兒，“看到了麽？”

牧野長臂一伸，隔着櫃臺輕松取到最上面一層架子上的白醋，遞給蘇莞爾。

蘇莞爾拿起醋瓶子朝李子俊晃了晃，“我拿走了哦。”

“嗯嗯嗯。”李子俊連忙點頭。

回去的路上，蘇莞爾轉了個彎兒，小商店裏面看不到她了，蘇莞爾揉揉頭發，一蹦一跳的往回走。

**

那天晚上蘇莞爾是在沙發上睡的。

姑姑家是标準的兩室兩廳，沒有多餘的房間，姑父說讓蘇莞爾和姑姑住，他去孟翔凱那屋，但是孟翔凱不願意，蘇莞爾也不願意給他們添麻煩，說自己想在沙發上睡。

一開始姑姑還不同意，但是孟翔凱死活不要和自己父親一起睡，蘇莞爾知道，他是要熬夜玩游戲的。

姑父也沒有辦法，只能一邊說孟翔凱不懂事，一邊給蘇莞爾賠禮。

蘇莞爾卻是無所謂的，姑姑給她那了一床被子出來，她鋪在沙發上，躺着倒還挺舒服。

早上五點四十，蘇莞爾準時醒來。

天空還有些昏暗，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能看到廚房窗戶外面的淡淡的月痕。

蘇莞爾手指習慣性的絞起來，目光深深。

六點多，姑姑第一個醒來，頭發睡得亂蓬蓬的，看到蘇莞爾睜着眼。

“醒這麽早啊。”姑姑剛剛睡醒，聲音十分沙啞。

蘇莞爾吓了一跳，身體明顯一抖，回過頭。

她沒有戴眼鏡，大大的眼睛裏面盛着滿滿的警惕，死死地盯着姑姑。

姑姑愣了一下，笑起來，“吓着了？”說完推門走進衛生間。

蘇莞爾松了口氣，摸到眼鏡，戴上。

“我也剛剛睡醒。”蘇莞爾的臉上重新挂起微笑，“姑姑也挺早啊。”

姑姑在洗漱，有嘩嘩的水流聲。

“我天天這個點兒起，給他們爺倆做早飯。”

蘇莞爾套了件衣服，一骨碌爬起來，“我起來幫你吧。”

“不用，你快去躺着吧。”

“我在家也天天給我爸做早飯呢。”蘇莞爾笑着說，“正好你們也嘗嘗我的手藝。”

蘇莞爾一年前學會做飯，那時母親去世，蘇浙天天喝酒，回來就醉的不成樣子，蘇莞爾如果不學，就只能兩人一起挨餓。

蘇莞爾機靈的很，在廚房裏面，一眼就能洞察姑姑要什麽，常常是姑姑還不等伸手，蘇莞爾那邊醬油瓶就遞到了。

姑姑連連誇贊，有個姑娘就是好，不比他家那個小子，從來就沒進過廚房。

蘇莞爾沒有搭話，笑笑了事。

早晨她們做了點小米粥，一個炝蓮白，一個蒜薹炒肉，還有蘇莞爾細心剝好的甜蒜，和一些精致可口的小鹹菜。

擺好之後姑父起床了，明顯還沒睡醒，頭發支棱起一撮，姑姑去孟翔凱的房間叫他起床。

蘇莞爾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等。

孟翔凱出來的時候不太高興，眼睛都不願意睜開，姑姑招呼蘇莞爾過來吃早飯。

姑姑叫完孟翔凱起床，自己也不太高興。

“一天天的就知道睡覺，飯都給你做好了還不起來，那不吃不就都涼了麽！”

孟翔凱皺着眉，趿拉着拖鞋走過來，也不說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閉着眼睛快速的往嘴裏扒飯。

蘇莞爾等他開始吃了，才小心翼翼拿起筷子。

“成天伺候你們爺倆，伺候完你們還不高興了。”姑姑夾了一個甜蒜咬了一口，“等哪天我不伺候了，看你爺倆怎麽辦！”

姑父笑起來，“可別帶上我，我可沒惹你。”

蘇莞爾低着頭，默默的吃飯。

姑姑“嘁”了一聲兒，說，“你好，你好你就知道睡懶覺，也不知道過來幫我幹點活兒。”

蘇莞爾頭低的更深。

“看看我們莞爾，”戰火再次回到孟翔凱身上，“你再看看你！生你有什麽用，你知道花我的錢。”

蘇莞爾：“……”

得，還是把她給帶上了。

孟翔凱往蘇莞爾這邊看了一眼，蘇莞爾沒敢擡頭。

姑姑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大意就是在比較她和孟翔凱。

這就像小時候幼稚的“別人家孩子”一樣。

孟翔凱不會像幼時那樣放在心上，但是終究會對她心存芥蒂。

蘇莞爾咽下最後一口粥，擡起頭。

衆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姑姑開始收拾碗筷，姑父主動幫忙。

姑父看着孟翔凱，說：“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孟翔凱悶悶的“哼”了一聲兒，沒好氣的說，“我回屋學習。”

姑姑又要發作，蘇莞爾連忙說，“那我去跟他一塊兒學吧，昨天翔凱還問了我一道題呢，我去給他講講。”

一聽說孟翔凱是真的去“學習”，姑姑立馬就高興了，“行行行，真是麻煩你了，這孩子笨，你多給他點耐心。”

蘇莞爾笑起來，“翔凱可聰明的很。”

姑姑喜笑顏開，“快去吧快去吧，”回頭又對孟翔凱說，“好好學！認真點，別一天天丢三落四的。”

孟翔凱沒等她說完話就進屋了。

蘇莞爾跟姑姑點了點頭，跟在孟翔凱身後走進去。

孟翔凱在椅子上坐下，防備的看着蘇莞爾。

蘇莞爾把門關上，小聲的說，“你教我打游戲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