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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星采拿着東西追出去，把那杯熱可可塞進蘇莞爾懷裏。

蘇莞爾回眸, 眼睛格外明亮, 她笑着說, “這位選手動作很娴熟嘛, 經過訓練哦？”

程星采這次決定順着她說，笑着點了點頭, “嗯，練了十幾年呢。”

蘇莞爾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微微笑着沒說話。

“真不去我學校轉一圈？”蘇莞爾和程星采并肩往學校的方向走。

“不去了。”

有送外賣的摩托從蘇莞爾身邊飛速擦過, 程星采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蘇莞爾說：“行吧, 不去就不去吧，你車站在哪？我給你送過去。”

“不用，”程星采說，“我送你回學校吧。”

蘇莞爾也沒拒絕，點了點頭，“可以。”

“你現在周末休息幾天啊？”程星采問道。

“算是一天吧。”想起這個，蘇莞爾揚起嘴角，“我姑姑家在這附近, 我經常去她家，順便給我弟弟補習。”

程星采不認識蘇莞爾的姑姑, 點了點頭, “他們家人對你還好吧？”

“挺好的。”

“那……”程星采頓了一頓, 有些猶豫的說, “那你放假就沒回過家麽？”

“回過。”蘇莞爾說, 仰起臉來看着程星采，笑起來，“你是想問我爸吧？”

程星采特別害怕蘇浙，準确的來說，是讨厭。

原因很簡單，有一回蘇浙喝醉了，程星采送蘇莞爾回家的時候，蘇浙以為是有人要對蘇莞爾不軌，一下就沖了過去，但是喝酒喝得綿軟無力，沖過去之後直接倒在了程星采的身上。

然後吐了他一身。

那大概是程星采這輩子最最黑暗的瞬間了，潔癖倒是談不上，但他愛幹淨愛的要命，生平還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将肮髒的嘔吐物弄他一身的。

從那之後程星采對蘇浙的态度就變了，原本還帶着尊敬和對才子沒落的惋惜，現在就只剩下了鄙夷和厭惡。

連帶着對蘇莞爾的态度都有些變化，對她若即若離，剛發生的幾天甚至躲着她走，就好像她是什麽可怕的瘟疫一樣。

好在蘇莞爾并不care這件事。

程星采看着蘇莞爾清澈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躲開她的眼睛，“嗯，你父親也還好麽？”

蘇莞爾了然的笑了一下，“挺好的啊，該吃吃，該喝喝。”還把“該喝喝”重讀了一下。

程星采看了蘇莞爾一眼，眼中帶着責備。

兩人步速不快，但是這麽聊着聊着，也很快就到了校門口。

其實和程星采說再見的那一刻，蘇莞爾心中是有一絲不舍的。

從家裏面一直到四中，跨越了一整個A市，感覺和以前的生活也遠離了，那些人，那些回憶全都成了過去。

蘇莞爾自诩并不留戀過去，但是這一刻她是真的不舍。

四中在她心中一直都是陌生的，她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說話做事都要費十二分的心力，不能放松，她也會累。

這裏不是她的歸宿，所以她才會對程星采有一絲的不舍。

就好像有的時候做題做着做着，就會想起某個知識點初中的時候學過，而且那時她還給程星采和穆小青講過幾次。

這些都是下意識的，不是蘇莞爾自己能控制的。

但是程星采卻一次也沒有回頭，一直走到那邊的十字路口。

蘇莞爾一直到他的身影轉過去，看不到了才進了校門。

學校裏面依然那麽熱鬧，這個時間不少男生在操場上打籃球，蘇莞爾還看到了張恒龍。

自打報名了籃球賽之後，張恒龍幾乎天天都泡在籃球場，不知疲倦的練習。

蘇莞爾走過操場，回到教室。

同學們要麽去食堂吃飯，要麽回寝室休息，教室裏面一個人都沒有。

蘇莞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物理書看了一會兒，只看了一課就放下書，摘下眼鏡放在一邊，伸直胳膊，把頭枕在胳膊上。

心裏面壓抑的難受。

從前的那些片段，方才程星采說牧野他們的那些話，塞在她手心裏的那杯熱可可，這一切都像是打翻了一樣，攪在蘇莞爾的心裏轉個不停。

蘇莞爾把頭埋在胳膊裏，吸了一下鼻涕。

過了會兒，蘇莞爾坐直身子，頭發遮住了她的眼睛，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泛出晶亮的微光。

蘇莞爾伸手從牧野的桌洞裏抽出一本他的書，墊在胳膊底下趴了一會兒。

心這才稍微安靜了一會兒。

**

中午吃完飯，十中的那幾個哥們叫牧野一起去打游戲，牧野沒去，李子俊心癢癢的想去，牧野看出來了。

“你去吧。”牧野說。

李子俊吃完最後一口，“可得了，猴子不在，我得被他們血虐。”

劉吉聽了這話可就不樂意了，“怕啥的，一會兒我和你一路，我怎麽就不信了呢，我看看誰敢欺負你。”

李子俊把劉吉搭在他肩上的手晃開，“滾你媽的，有你更特麽得血崩。”

牧野他們在一旁笑起來。

“我特麽還是回學校吧，等哪天猴子來了看我怎麽虐你們。”李子俊看了牧野一眼。

牧野點了點頭。

下午有一節體活課，體活課是四中的傳統，也算是特色，體活課說白了就是出去散玩兒，沒有老師帶領，這個課程蘇莞爾初二的時候就被取消了，萬萬沒有想到到了高中竟轉角遇到愛，還會遇到這樣的課程。

高三教學樓頂樓有一個小小的平臺，樓層不算高，站在那裏能夠俯視小半個學校

但是據說前些年在那裏有學生跳下去過，原本一直開放的小平臺就被鎖上了，近幾年風聲沒那麽緊了，鎖也壞了，學校也就沒管。

牧野挺愛去那個小平臺上待着的，學校裏沒幾個人知道那個鎖是壞的，所以挺安靜的。

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王建找牧野談了挺多，從學習到家庭再繞回來談籃球賽談夢想，牧野感覺現在耳朵嗡嗡的，腦子也嗡嗡的。

他急需找個安靜的地方吹吹風，牧野第一個就想到了那個小平臺。

從樓梯口拐上去，剛推開門，牧野就聞到了一股煙味兒。

牧野還驚訝了一下，這還是第一次在小平臺上遇到其他人。

跨過門口的一些雜物，牧野走進去，遠遠看到一個細瘦的身影。

她爬上了欄杆，坐在欄杆旁的小臺子上，舒服又安靜的靠在旁邊，長腿微屈，風吹起她的頭發，修長的手指夾着煙，動作甚是娴熟。

蘇莞爾？

陽光躲進了雲層，天空灰暗下來，幾片落葉掃過，這種場景竟平添了幾絲韻味。

牧野有種想把現在的景象拿手機拍下來的沖動。

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手機沒有開靜音模式，“咔擦”一聲藏在風裏，不大也不小，但是足以傳到那邊小平臺上的人的耳朵裏。

牧野看到蘇莞爾回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表情的變化。

從驚愕到恐懼，再到思考，最終變成她思考後的模樣——平平靜靜，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

一切都挺正常，但是那截煙卷就在她手裏，這是怎麽賴都賴不掉的。

牧野笑着走過去。

“幹嘛呢？”牧野在她前面坐下來，長臂一伸奪過她的煙，摁滅在牆邊，“抽煙？”

牧野還挺好奇蘇莞爾會怎麽答的。

這種鐵板釘釘根本無法挽回的局面，蘇莞爾并沒有浪費過多精力，而是選擇直接轉移話題。

“你怎麽會在這？”蘇莞爾說，“王建找你談完了？”

牧野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再揪着“煙”這個問題死磕，而是借坡下驢，放了她一條生路。

“嗯，”牧野說，“你猜猜王建找我說什麽？”

蘇莞爾想都不想，“七拐八拐繞個九曲十八彎跟你聊籃球賽的事？”

牧野爽朗的笑起來，“對。一點沒錯。”

蘇莞爾狂跳的心因為牧野的這個笑容平靜了一些，點了點頭，“那你怎麽說？參加麽？”

牧野眯着眼睛看着蘇莞爾，“你想讓我參加麽？”

蘇莞爾轉過頭，看着遠處的景色，陽光露了點頭，灑在她的身上薄薄一層金光。

“你參不參加管我什麽事。”

牧野總覺得蘇莞爾下午怪怪的，他想了一下，是從中午遇到她開始她就怪怪的。

“牧野，”蘇莞爾叫他，“我想問你個問題。”

牧野挺喜歡聽蘇莞爾叫他名字的，因為之前和幾個哥們拜過把子，他排行老三，所以不少人叫他三哥。

蘇莞爾只在人前這麽叫他，人後基本都直接叫他牧野。

蘇莞爾聲音不是平常女生那種溫軟嬌嗲的感覺，而是溫和之中帶着那麽點硬朗，溫和居多，所以那絲硬朗顯得尤為珍貴。

點睛之筆，錦上添花。

那張小嘴咬出“牧野”這個名字的時候，挺好聽的。

“說。”牧野看着蘇莞爾。

“你知道黃靜雯喜歡你吧？”蘇莞爾筆直的看着牧野，背脊挺得筆直。

牧野“嗯”了一聲，“怎麽了？”

“那你對她是什麽感覺呢？”蘇莞爾的聲音漸漸飄了，眼神有點空洞，不知道是在對牧野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明知道她喜歡你，也不拒絕，就這麽承受這些好嗎？”

牧野看着蘇莞爾樣子，有點想伸手把她頭發弄亂。

他笑了笑，“承受？”牧野反問道，“有什麽可承受的呢？她是她，我是我，她的行為我沒有必要買單。”

蘇莞爾的目光逐漸聚焦。

牧野笑意更深，他站起身，眯着眼睛看着遠方。

“人生很短，也很艱難，我就這麽孤身一個人，所以我就想我一個人的事情就行了，別人想怎樣那是他們的事情，我沒有必要插手。”牧野冷笑一聲，“也不想插手。”

風吹起來了，重新把太陽吹進黑暗裏。

蘇莞爾看着牧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一邊是自己的那些事，一邊又是牧野，她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成長環境，能讓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說出“人生很短，也很艱難”這樣的話來。

蘇莞爾的目光輕柔的落在牧野的臉上，沒有說話。

“你想問的應該不是這個吧？”牧野轉過臉，居高臨下的看着蘇莞爾。

蘇莞爾愣了一下，這個細微的表情被牧野看到，他知道，接下來，她又要開始說謊了。

這個姑娘說謊已經成習慣了，牧野也懶得說，順着她，她愛怎樣就怎樣吧。

挺有意思的。

牧野真的覺得，這姑娘挺有意思，尤其是看到她還會抽煙之後。

她的身上藏着挺多故事的。

“不過你還會抽煙我倒是挺驚訝的。”

是時候把話題扯回來了，牧野看着蘇莞爾，平平淡淡的說。

蘇莞爾也沒有了剛開始的震驚，表情有些尴尬，“本來就會，你們一直都不知道就是了。”

蘇莞爾笑了笑，準備耍賴，“我又沒說過我不會抽！而且你也沒問過我。”

牧野笑着擺手，“哎哎哎，你這個鍋甩的……行，你行，我背鍋，行了不？”

蘇莞爾笑了一聲，也順着牧野的目光看着遠方。

“你剛剛拍什麽呢？”蘇莞爾問道。

“照片兒，”牧野從兜裏掏出煙來叼上，找火找了半天，含糊不清的說，“操，忘帶火了，你有火沒？”

蘇莞爾看着牧野，“你把照片删了，我就給你。”

“我給你修，修好了發給你。”牧野叼着煙說，“怎麽，不相信哥的技術啊？”

蘇莞爾被他逗笑，“嗯，不相信。”

牧野扶額，有點想笑，學着蘇莞爾語氣，呆呼呼的說，“嗯，不相信就對了。”

說完兩人再也繃不住了，突然大笑起來。

笑這個東西會傳染，在他們之間碰撞來碰撞去，一個人剛要歇了笑就被另一個的笑傳染，此起彼伏，一直過了很久，這笑聲都沒有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