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熱水袋好了, 跳了的那個細小的“噠”一聲聽上去還挺清脆。

牧野走過去拔掉, 把熱水袋塞進蘇莞爾的被子裏。

“抱一會兒就熱了。”

蘇莞爾的目光輕輕落在牧野身上，看着他做完這一套動作。

牧野把蘇莞爾的枕頭拍松，虛虛的扶着她，“躺一會兒吧, 困了就直接睡覺，什麽都不要想。”

蘇莞爾按照他的話躺下來, 閉上眼，說, “我一閉眼, 就全都是那個時候他們打你的畫面。”

牧野輕撫她的額頭, 把她額前的碎發撩上去。

“別瞎想了, 睡一覺就什麽都好了。”

睡一覺就什麽都好了。

當年蘇莞爾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但是睡醒之後的第二天, 太陽照常升起，她依然生活在漩渦之中，無法自拔, 無法救贖。

沒有用的。

這麽多年了, 那些混亂的, 疼痛的, 黑暗的場景，依然會在沒有人影的寂寥的夜晚, 悄悄地爬進她的夢裏去。

那些錯落的畫面總會和當年的情景融合在一起。

讓蘇莞爾無法分辨, 今夕何夕。

她覺得她這輩子大概都逃不開了。

兩行清淚順着蘇莞爾的額角流下來。

“哭哭哭！叫你哭！”

朦胧之間, 一個尖銳的女聲劃開蘇莞爾的耳膜, 緊接着，有人一腳踹向她的後背，她的後背頓時悶悶的疼起來。

蘇莞爾沒有吭聲，睜開眼。

混沌頓時撕裂開來，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明晰。

這是在一個肮髒的小巷子裏，周圍都是紅泥老牆，路燈好像一個古老的裝飾品，微弱的光亮不敵燭火。

蘇莞爾的四周，站着六七個和她一樣穿着校服的小姑娘。

她們的手裏拿着棍棒，年輕的姣好的面容此刻顯得無比猙獰，她們張着大嘴朝地上連滾帶爬的蘇莞爾咆哮。

“就知道哭，臭婊.子，在程星采面前就是因為這副德行才讓程星采另眼相看的吧！”

一棍子下來，蘇莞爾下意識用胳膊擋了一下。

“當——”的一聲，鋼制的棍子結結實實的敲在蘇莞爾的胳膊肘。

蘇莞爾疼得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還哭是不是！”那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棍棒像是雨點一樣朝蘇莞爾的身上砸下來。

“莞爾，莞爾。”

蘇莞爾像狗一樣在泥地裏滾爬，堪堪躲閃着她們的攻擊。

看到她求饒的樣子，她們卻變本加厲，一下比一下狠。

“莞爾，莞爾。”

似乎有人在叫她，但是蘇莞爾一心躲閃，不敢回頭。

“求求你們，放過我，”蘇莞爾啞着聲音說，“程星采和我沒有關系。”

“求求你們……”

“□□媽的，程星采的名字也是你這狗嘴配叫的嗎？”

又是狠狠地一腳。

“莞爾？蘇莞爾？”

天地突然搖晃起來，晃得蘇莞爾幾欲暈眩。

“啊——！”

蘇莞爾猛地睜開眼，直挺挺的坐起來。

“做噩夢了？”牧野在她的身邊，手掌撫在她的後背，“別怕。”

蘇莞爾的眼睛由恐懼慢慢變得空洞。

她在哪裏？

沒有紅泥老牆，沒有路燈，沒有吵嚷着的年輕女孩。

也沒有棍棒，沒有咆哮，沒有斷了線的眼淚。

眼前的人眉目英挺，溫柔如水。

蘇莞爾的心跳逐漸平緩，低頭揉了揉太陽穴。

一摸腦門，全是黏膩的汗珠。

一個杯子塞進蘇莞爾的水裏，裏面盛着溫水。

“喝點水。”

蘇莞爾乖乖的舉起杯子喝了一口，喝完之後一只大手接過杯子放在一邊。

蘇莞爾身邊的床榻凹下去了一塊——牧野坐在她的身邊。

“瞧把你吓的。”牧野的聲音很低沉，很好聽。

帶着一點金屬的質感，像是音色飽滿的大提琴。

蘇莞爾回頭看他，他的笑容在她的眼中有些恍惚。

蘇莞爾剛睡醒，眼睛明亮卻懵懂。

牧野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嘴邊一個小小的虎牙，看上去有點痞，有點壞。

說話的時候，凸起的喉結一上一下的滾動。

蘇莞爾呆呆的看了一會兒。

還沒等牧野笑完，蘇莞爾突然伸手勾住牧野的脖頸，歪着頭，朝他的喉結吻了上去。

牧野一愣。

蘇莞爾剛開始只是停在喉結那裏，沒動。

牧野不适應的咽了口口水。

蘇莞爾突然張口，含住了他的喉結。

那張小嘴溫軟纏綿，細細密密的親吻。

像是掉進了一個沼澤，又熱又溫柔，吸着人往下陷。

牧野想推開她，但是蘇莞爾就是不動，像是對那喉結着了迷一般。

蘇莞爾吻了一會兒，手開始不老實起來。

身子像小貓兒似的一點點的往牧野身邊蹭。

“蘇莞爾。”牧野的聲音已經啞到極限，就連他自己聽着都覺得有些陌生，“別玩了……”

說話的時候喉結在她的口中輕輕的動了動。

蘇莞爾先是頓了一下，而後愈發纏綿，伸出了丁香小舌，一點，一點的舔舐，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牧野狠狠一怔，一股血液自尾椎骨一路火花帶閃電的燃燒上去，直沖天靈蓋。

他的大腦“轟”的一聲，爆炸了。

手不受控制的撫上她的後背。

蘇莞爾又輕輕地蹭了蹭。

牧野忍得眼睛都紅了。

把她狠狠地揉了揉，一把拉開，俯身吻了上去。

牧野很暴躁，他的吻亦如此，帶着怒氣在蘇莞爾的口中橫沖直撞，攻城略地。

蘇莞爾依然有些恍惚，張着小嘴任他掠奪，漆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牧野。

牧野吻了一會兒，不自覺的淪陷下去，越吻越溫柔。

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

蘇莞爾被他吻着，眼前驟然漆黑，她乖巧的閉上眼睛，睫毛在牧野的手心輕觸幾下。

蘇莞爾逐漸淪陷，身子越來越軟，含着牧野的舌，極盡溫柔。

最後，牧野預感自己快要失控的時候，即使推開了蘇莞爾。

迅速站起身。

“我，我去那個哪，你餓了吧？”

牧野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眼睛不敢看蘇莞爾，卻又不知道該看什麽。

牧野出去的時候狠狠地抹了一下嘴，似乎想要抹掉方才那種感覺。

但也只是徒勞。

**

那個吻之後，兩人都有點尴尬。

下課還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頗有默契的都躲着對方走，上課不可避免的，就有些難相處了。

幾節課下來，蘇莞爾偷瞄過牧野好幾次，他不是在玩手機就是睡覺。

就連睡覺都是頭朝那邊睡的。

下午自習課，蘇莞爾在整理桌洞裏的書本。

不小心抻到了胳膊上的傷口，輕輕地“嘶”了一聲。

牧野擡頭看了她一眼。

這還是整整一天，牧野看過她的第一眼。

蘇莞爾抓住這個機會，看了牧野一會兒，小聲問他，“你，是害羞了嗎？”

牧野登時火了，一個爆栗彈在蘇莞爾頭上，“小尾巴又翹起來了是不是？”

蘇莞爾嘿嘿的笑，牧野看着她的笑容心情驟然明朗，伸手揉了把她的頭發。

“三哥，”

身後有人叫牧野，“老王找你呢。”

“哪？辦公室啊？”牧野高興了，說話的語氣都溫和了許多。

聽得李子俊都愣了一下，“你樂啥呢。”

“樂你個頭，走了！”牧野胡魯了一把李子俊，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