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從瀑布那出來的獨孤羊回到了木屋,但他沒有看見追月,連自己的衣服也不見了。他摸摸凳子,沒有餘溫,摸摸床,也沒有餘溫。只有昨夜她留下的幾縷長長青絲,還有微微體香。
但沒有餘溫,說明一點——她走了很久。
他剛才不應該在瀑布下面待那麽久,至少應該聽聽她去了哪裏。
原來少20%的智商是那麽可怕的事。
現在看自己的行為,不能說步步錯,但也錯了很多。
獨孤羊側耳細聽這附近山中的動靜,完全沒有聽見追月的腳步聲。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快步走到屋子外面,去看那剛才回來時,餘光看見覺得奇怪的地上印記。
桌子附近的印記顯示這裏有人躺過,但并不是很久,否則落葉會碎得很厲害,從痕跡來看,躺着的人是個姑娘。奇怪的是,旁邊的腳印,卻深深凹陷,凹陷的深度,甚至超過了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
獨孤羊低眉一想,難道有個男人把追月抓走了?
他想到追月的三哥哥,那個心胸并不算太寬廣的人,難道是他?
早在之前,他就應該要想到,司有言遲遲不兌現承諾,這已經是小人的表現。
藍星人講究臉面,追月一個姑娘家來找一個還算是陌生的男人,司有言沒有阻攔。她留在安南山半個月,司有言也沒有找人來,就連護衛都該回到宮了,他也不在意自己妹妹的去向。
種種跡象都表明,司有言不希望追月回宮。甚至有可能是忌憚她,現在想想,百姓沒有提及追月的半句功勞,也有可能是司有言有意封鎖了消息。
所以,如果抓走追月的人是司有言,那他的目的并不太好,他要趕緊找到追月才行。
腳印在山泥柔軟的地上十分明顯,看起來果真是因為身上多挂了一個人,所以才能這樣步步深陷。
腳印是朝山下走的,到了山腳下,土地不如山泥松軟,腳印就斷了。
獨孤羊盯着最後一個腳印,到了這裏,一直是以同一個方向下山的鞋尖變了個方向,指向了北面,那裏,有一個離安南山最近的鎮子。
追月往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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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象紊亂,時而重,時而輕,時而快,時而慢。替追月把脈許久的老大夫快要自我懷疑,以為自己醫術不精,亦或該給自己開貼藥調理調理老手亂抖的病了。
趙将軍在一旁看得着急,等了又等,盯得老大夫直抹額上冷汗,自覺要砸招牌。他最後拱手道歉道:“老夫從未見過如此之亂的脈象,這、這怕是病入膏肓了,你另請高明吧。”
趙将軍怒目圓瞪,氣道:“我問過鎮上的人,說你是這鎮上醫術最好的人,你號脈半天,卻讓我去另請高明,你去變出個‘高明’給我瞧瞧,變出來了,我這就走。”
他生得比常人都要高大威猛,絡腮胡子鋪了滿臉,本就給人威儀的壓迫感,這一急,滿臉通紅,眼睛瞪如牛大,吓得老大夫心跳驟然急跳,癱在背後椅子上,捂着心口只差沒被吓死。
藥鋪裏的學徒一瞧,以為自家師父被人欺負了,趕緊沖了過來,大聲道:“你要挑事是不是?說了治不了就是治不了,大羅神仙也有不能救的人,憑什麽為難我家師父?你趕緊走,不走的話,我就報官喊人了。”
趙将軍一聽他要叫官府的人來,立即遲疑。長公主離宮奔來安南山的消息只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一旦地方官府的人前來問話,他必然要亮出身份,到時候不知要出什麽亂子。
他也不是要欺負這大夫,只是心裏焦急,怕長公主香魂斷在他的面前,那他真是十顆腦袋都不夠賠了。他連聲道歉,又将長公主用衣服一包,抱去外頭了。
等走出鋪子,他才發現一件事來,長公主剛才拿的衣服,現在他用來裹住她避免觸碰的這幾件衣服……看起來怎麽像男子的衣物。
趙将軍突然就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真相,長公主該不會是和那位獨孤先生行過夫妻之禮了吧?
這麽想想好像不是沒有道理。
就是不知道是在去西城時還是在安南山同住時。
他甩了甩腦袋,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趕緊将公主喚醒才行。
可這鎮上,沒有“高明”啊。
他遲疑之下,決定買輛馬車,帶着公主先往縣裏去看看,大夫治不了,就去州、去府、回皇城,禦醫總能知道長公主得了什麽病吧?
只不過……前提是公主要能撐到那個時候。
趙将軍覺得脖子又涼嗖嗖的了,沮喪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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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鎮上的獨孤羊,依舊沒有聽到任何追月的聲音,別說腳步聲,就連她在腰上常佩戴的玉佩,也沒有碰撞的聲響。
那塊玉佩她總不會摘下來的,因為她曾說那是她的母後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難道他判斷錯誤,追月不在這?
他有一個很壞的想法,假設按照人類最喜歡也是最快的出行方式,也就是騎馬來算這兩個時辰的路程,她很有可能已經離開了這個鎮子。
如果是這樣,通往皇城的路有很多,這就很難判定具體是哪一條了。
只能拿出藍星人只要有恒心并且厚着臉皮就能達成目的的必殺技——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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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将軍平日吃慣了苦,日夜兼程,很快到了縣裏,打聽到兩個醫術高超的大夫瞧看,無人能解。他又立刻趕往州裏,一路北上,都沒有大夫可以确診。而這期間,追月意識模糊,像是入了夢境中,明明什麽都聽得見也知道,卻沒有辦法完全走出纏人夢境。
趙将軍又驚又怕,終于放棄找大夫的事,直接回了皇城。
等回到宮裏,已經過去一個月。追月聽着兄長在耳邊和宮人說話的聲音,努力想從夢中醒來,但仍掙紮得痛苦。直到司有言見禦醫也束手無策,總不能這樣見妹妹一直昏迷,便命人用參湯水強行灌入藥丸。被水嗆入喉中的追月,才終于在這刺激下被迫醒來。
趙将軍在一旁看着,有點後悔自己一路照顧得小心,早知如此……他也灌她喝水,那也不用一路這樣辛苦了。
司有言見他疲累,讓他回家先歇歇,再看妹妹,神色十分疲乏。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幾名禦醫輪流為她把脈,每個一叩手腕脈象,先是疑惑,後是驚訝,卻無人敢言。最後四名禦醫還去外頭交談了幾句,得出結論,整個人都要涼了。
再回屋裏,是早就已經不耐煩的帝王。他們冒死說道:“禀聖上,長公主怕是、怕是有、有孕在身了。”
“有什麽?身孕?”司有言詫異,他這個妹妹……竟然做出這種事來,他沉聲問道,“多久了?”
禦醫冷汗涔涔,可是不得不說,開口之前,先跪倒在地,伏地哆嗦道:“至少三個月了。”
禦醫的話一出,不但是司有言,全部宮人都震驚了。
震驚的神情,很快變為了暗藏心底的鄙夷。
懷孕三個月,那時正好是先帝登仙,大周陷入危機之時。堂堂一個公主,卻還有心思在逃亡路上,跟人做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事情。
追月才是最驚愕的那個人,她自知自己和獨孤羊的事,別人怎麽猜她行為不端她不害怕,但……明明只是一個月前兩人才行月下之好,為什麽冒出個三月孕期?
哪怕是假設她三個月前懷上的,但宮婦衆多,多少聽她們提過,女子一旦有孕月事也會斷,所以絕無可能是三個月前。
司有言又驚又怒,一瞬怒然:“今日的事,誰都不許往外洩露半個字!否則誅九族!”
滿庭寂靜,無人再敢說話。
“出去!”
宮人急忙離開華庭,連外面的人,都被撤走了。
司有言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這個素來懂事又心高氣傲的妹妹,字字道:“那個男人是誰,是不是獨孤羊?他為什麽要這樣毀你清白?他明明知道當時父皇剛剛駕崩……妹妹,這個男人不是真心喜歡你。”
追月坐在床榻上,看着又氣又恨的兄長,滿心的震驚,被兄長的話沖淡了一半。她以為,哥哥會先覺得她丢了皇族的臉。可是他沒有,他先怨恨的,是有人毀了她的清白。
三哥哥仍是關心她的。
“皇兄,沒有人毀我清白,如果太醫沒有誤判的話,這個孩子,也并不是有了三個月。”
“沒有誤判那就的确有三個月,可你卻說沒有誤判?”司有言冷靜下來,說道,“你先躺吧……皇兄想想如何妥善解決這件事,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不能留。”
追月神情一震,捉住他的衣角說道:“我要留下這個孩子。”她欲言又止,可是根本無法解釋清楚。她想通了,禦醫沒有撒謊,但是孩子也确實沒有三個月。獨孤羊是妖怪,都說妖怪異于凡人,話本裏不是常有說,妖怪致人一夜生子,亦或懷了兩年妖胎。
她很肯定這個孩子是獨孤羊的,可皇兄不會想留下這個胎兒。
因為他不能原諒那個毀她清白的男人,也不會讓她因為這個孩子而毀了一生清白。
司有言見她神色異樣,從上往下看着她,恍惚想起兩人年幼時,妹妹常這麽抓着他的衣角,跟在他後面走,喊着“哥哥哥哥”。他一時不忍,語氣已經輕了些,勸道:“妹妹,這個孩子會毀了你的,我不能再讓你任性,這個孩子,一定要除掉,否則讓朝野知道,你在父皇駕崩時做出這種事……如何是好?”
追月面色蒼白,反複想了許久,知道如果不告訴哥哥真相,靠她的話,一定無法保住孩子。
“妹妹?”
“哥哥。”追月輕輕捂着似乎微微隆起的小腹,擡頭說道,“我懷的,是妖怪的孩子。”
司有言瞬間睜大了雙眼,滿目驚愕。
作者有話要說: 銅錢預覽新坑,這篇文完結後才開,應該不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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