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過完生日的第二天早上，董歡歡依然五點起床，借着外面透進來的光亮，偏頭看了一眼心愛的男人，董其波還在熟睡。

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這好像是每天早上都會做的事，誰先起來就啄吻一下對方。

起身下床去衛生間裏簡單的洗了把臉，擦幹後照了照鏡子，她沒有起早後的不适，生物鐘已調好，五點起來并沒有很費勁。只是外面天還是黑的，這點她很不喜歡。

小混沌是董其波最喜歡吃的，外邊天氣寒冷，那麽出門之前吃一碗熱乎乎的混沌在好不過了。

五點二十，董其波起床，小混沌早已煮好放在小桌子上晾着了。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他在心裏不住感嘆着。

不過就是簡單的一頓早飯，他卻覺得自己過上了皇帝般的享受。

董歡歡正坐在床邊看着他：“醒了，趕緊起床洗漱吧。”每天早上必說的一句話。

揉了揉發澀的眼睛，董其波面帶微笑的起床，身體前傾擁住她軟軟的身子，嘴裏嘟哝着：“真不想和你分開啊！”

她推開他，佯裝震怒的說：“不許偷懶，趕緊起床幹活去。”話是這麽說，心裏卻是疼他的，每天起這麽早，尤其是冬天，這個時間點大多數人都應該躺在熱乎乎的被窩裏睡覺呢。

董其波看着她明顯撒嬌的小模樣，心裏癢癢的，迅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然後麻溜下床滾去衛生間裏洗漱了，在耽擱一會兒，恐怕連飯都吃不上了。

小混沌看着很有食欲，湯裏面加了紫菜，還有香菜，口感特別鮮嫩。每天早上他都把混沌吃的連湯都不帶剩的，絕對的不浪費一滴糧食，哪怕是一滴湯水。

五點四十，董其波該出門了，董歡歡送他到門口，兩人又難舍難分的吻別了一會兒。這一耽誤，又是兩分鐘的時間。

待他走出門，董歡歡就趕緊把燈關閉了，此時外面路燈熄滅，室內一片漆黑。董歡歡走到客廳，伸手一把拉開窗簾，走到陽臺裏，又伸手按了一個開關，窗戶上貼着的LED連串彩帶燈瞬間亮起。

這是她在淘寶訂購的，物流信息直接填的醫院靜點室，簽收時，思思看見她懷裏抱着一個小小的紙箱子，還問她來着。

下班時，董其波去接她，也問她來着，不過被她給繞過去了，直說是女孩子的東西，他便做聲不在問了。把她送回家後，董其波就去看女兒了，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到屋後，董歡歡就把小箱子藏到了床的另一側的床底下，等到半夜時分趁着他睡着之際，董歡歡偷偷的起床，蹑手蹑腳的把小箱子抱出了屋，并且順帶把門給關上了。接着她來到陽臺的窗戶前，開始幹活。為了把小彩燈擺對位置，之前她還特意演示了一番。

半個小時後，董歡歡看着玻璃上貼着的小彩燈，滿意的點點頭。小彩燈用膠帶固定住，擺出了五個字——

其波我愛你。

對的，這就是為什麽董歡歡會神神秘秘的了。她想跟愛人表白，覺得光用嘴說沒什麽意思，幹脆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一下好了，而且她還覺得這樣做很浪漫。

小彩燈弄好，董歡歡又把窗簾拉上了，這樣他早上起來時是不會發現的。蹑手蹑腳的回了屋，董其波還在睡，不過在她剛躺下的一瞬間，他卻像條件反射般緊摟住了她。

不過還好，他沒醒。

時針指向六點，他的車該從客運站發出來了，等一會兒客車經過這裏時，他一定會看見的，這麽想着，她的心竟然很激動。

等的有點心急如焚，索性把窗戶拉開，但腦袋只伸出一秒，就凍的董歡歡立馬關上了窗。從外面透進來些許寒氣，與屋裏的熱氣相互碰撞，窗戶上白乎乎一片，是哈氣。

不行，車馬上就要過來了，不把哈氣擦掉的話，會影響小彩燈的效果。結果董歡歡飛速去衛生間裏拿來一條抹布，趕緊擦拭窗戶上的哈氣，又怕碰掉小彩燈，所以董歡歡小心翼翼的。

擦幹後，董其波的客車也過來了，這個點馬路上基本沒什麽車，像這種客車行駛時車頭亮起來的遠燈，一眼便能認出。

董其波像往天那樣，路過自己樓前，會習慣性的朝上望了望，然後他就看到了和往常不一樣的一副景象。小彩燈擺放的字體很大，即使家住五樓，可他還是看到了那五個字——其波我愛你。

多麽暖心的一個女孩子呀！

董其波看到後，眼眶瞬間濕潤。客車行駛的不算快，天還是黑的，司機大叔不敢快開。

董歡歡就站在窗邊位置，看到他的客車過去，嘴角微微勾起，不知他看到後，會是什麽樣的心情。不過她不去想這些了，得抓緊在睡個回籠覺，她好去上班呢！

回卧室的時候，小彩燈她沒有關閉，就讓它亮着吧。

董其波知道她每天都要睡回籠覺的，即使現在內心激動，也沒有打電話去打擾她。手裏攥着手機，摸了又摸，算了，還是晚上回去時在對她發表一下心裏感受吧，近距離接觸，那樣最起碼還真實一些。

早上七點，董歡歡起身下床，然後去衛生間裏洗漱一番就去上班了，不過去靜點室之前，她還要去食堂吃一點早飯的。她不想那麽早和董其波吃早飯，對于一個要睡回籠覺的人來說，睡之前最好不要吃東西。

經過早上的事，董歡歡的心情一直很好，想着一會兒要跟思思說實話了的，可是今天即是高興的一天，同樣也是忙碌的一天。

新一期的流感又開始了。

早上的靜點室剛開門，患者就不斷，小護士們忙前忙後的兌吊瓶，靜脈注射，腳不沾地的忙碌着，就連平時說閑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此刻董歡歡正忘我的工作着，已經忘記要跟思思坦白了的。

不知不覺已經十點一刻了，患者越來做多，靜點室裏坐滿了人。人一多，就顯的空氣很密集，屋裏暖氣太熱，處置室裏更熱了，所以不得不打開空調吹一吹。

吵雜聲，電視播放動畫片的聲音，還伴有小孩子的哭鬧聲，現在的靜點室可以說完全是一個菜市場了。相較于靜點室，處置室裏就沒那麽吵雜，算得上是一片淨土。

“歡歡，這裏有個小孩兒跟你一個姓哎！”思思兌着手裏的吊瓶，抽空對正在忙碌的董歡歡說。

累的從嘴裏嘆口氣，董歡歡沒看她，“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天底下姓董的人多了。”兌好吊瓶，董歡歡裝在托盤裏，就去靜點室外找相應的患者打針了。

大家都很忙，董歡歡步履匆匆的小跑回到處置室，誰知剛走到門口，就又碰到迎面而來的思思，只見她手裏端着托盤，慘白了臉色說道：“歡歡，幫我撐一下，我……”把托盤朝她懷裏子塞，思思馬上跑出了靜點室。

臉色那麽慘白，難道思思生病了？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董歡歡看着懷裏的托盤，折身返回靜點室。手拿起藥袋，看了眼上面貼着的名字，還真跟她一樣姓董。

眼睛四處搜尋了下，看着藥袋上面寫着的藥劑量，應該是個小孩子。

“董婷婷。”靜點室裏太嘈雜，所以董歡歡必須用吼的，本就聲音輕柔之人，好像沒有太大效果。

叫這個名字的人，應該是個小女孩，所以董歡歡放棄了聲音尋找，只幾秒鐘，她就看到了排椅盡頭的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正擡頭看着旁邊牆上的動畫片，神情萎靡。

情況似乎有點不好。

董歡歡走進，就看到小女孩一左一右坐着的兩位老人，看來小女孩的父母沒時間過來陪伴，所以派老人過來。這已經不算什麽奇怪事，放眼整個靜點室，有幾個是父母陪着來的，大多數還是老人來的多。

“董婷婷，是嗎？”聞言，小女孩轉過頭來看着她，并未說話。這時好像是小女孩的奶奶出聲說：“是的。麻煩你了。”小女孩的狀态很不好，兩位老人的臉上寫滿了擔憂，神情同樣萎靡。

不過此刻的董歡歡并沒有在意這些，當小女孩轉過臉看着她的那一刻，董歡歡的腦袋好像當頭一棒，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像，太像了，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相像之人？

不過她瞬間回過神，全身放松開來，這怎麽可能，竟瞎想。

兩位老人看着董歡歡半天沒動靜，探尋眼光看過去，心想這孩子莫不是忙活蒙了？

董歡歡朝老人抱歉的笑笑，随即把托盤裏的藥袋挂在上方的點滴架上，又調了調滴管裏的藥水，彎腰給小女孩做靜脈注射。老人體貼的幫她拿了一下托盤，她道了謝。

剛才小女孩只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去看動畫片了，知道自己要紮針了，遂眼睛又看了看她，“阿姨，我不怕疼的。”小女孩病态恹恹，聲音微弱，看的董歡歡的心裏猛地一緊，這麽懂事聽話的小孩子，簡直跟她當年一模一樣。

兩位老人看着小孫女這麽懂事，臉上心疼的表情更濃了。

董歡歡拍了拍小女孩的血管，手很小，卻很燙，應該是發燒了。找到可用的血管後，又擦了擦了消毒棉簽，就準備要把針頭推進血管裏。

“你這麽聽話，是誰教你的啊？”企圖轉移小女孩的注意力，董歡歡笑着問她。

聞言，小女孩的臉上竟洋溢起高興的面容，語氣也不自覺的驕傲起來：“我爸爸教我的。”說着伸手向她身後一指，“你看，我爸爸來了。”

董歡歡剛在心裏想，是什麽樣的爸爸竟然這樣偉大，能讓自己的女兒如此驕傲，随即身後響起了那道熟悉的聲音：“閨女，現在感覺怎麽樣了？”說完眼睛看着蹲下身正準備紮針的護士，笑着安慰女兒：“沒事的，婷婷，一會兒就好了。”

針頭正要沒入小女孩的靜脈，聞言，董歡歡的動作停了下來。

這怎麽可能，這也太巧合了？

來人的聲音正是昨晚還睡在她旁邊的枕邊人——董其波。

女兒今早起不知怎麽竟發燒了，不過不嚴重，所以董媽媽給孫女吃了點退燒藥，又用熱水擦了身子，體溫逐漸降下來，兩位老人這才放心，所以讓孫女睡一覺，等醒來時也就全好了。可是等董其波出車第一趟回來之時，他看着還在睡覺的女兒，發覺臉上紅紅的，有些不對勁，遂一探額頭，天啊，好燙，一量體溫，竟然燒到了三十九度多。

來不及多想，一家人趕忙到醫院看醫生，驗了血，可是不能在等結果出來，必須馬上挂水消炎。在醫生那裏開了注射藥，又開了些口服藥，這才上二樓靜點室裏挂水。

當把注射藥從小窗口遞到處置室時，董其波就看到了董歡歡正在忙碌着，這時他才感覺有那麽一絲的慌亂，這要是被她發現就壞了。跟她解釋是一回事，說明還有救，可是被她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說明他已經徹徹底底的欺騙了她。

不過他心存僥幸的想，董歡歡現在那麽忙，應該不會發現的吧？所以進到靜點室後，董其波才特意挑了個隐蔽的位置。

可是……還是被她給撞見了。

天意啊！

“阿姨，你怎麽了？”董婷婷見她似乎定在了那裏，所以出聲詢問她，而兩位老人也更加覺得這位姑娘肯定是工作太累了，遂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看她。

上班時，大家都身穿白大褂，外加頭頂的護士帽，如果不看臉，根本就不知道誰是誰。

所以董其波還不知道他的世界末日即将來臨。剛才他出去給女兒買吃的去了，所以兩人剛才沒碰見。

董歡歡壓下心裏的不适，想跟小女孩解釋些什麽，可嘴唇蠕動了一下，什麽也說不出來。真應了一句話：如鲠在喉。

此刻她很想哭。

慢慢把針頭推進了小女孩的血管，貼好膠帶後，拿過董媽媽遞過來的托盤，謝字都說不出口，董歡歡起身離開。

當她站起身時，然後，四目相對。

董其波看到她後，身後徒然冒出了一股涼意，頭皮陣陣發麻，太陽穴突突地跳着。

董歡歡看着他，面無表情，她不罵他已經很好了。

靜點室裏吵雜一片，可此刻好像靜止了一樣。

兩人都未說話，董歡歡看了看他，徑直越過他走了。

直到這一刻，董其波才覺得，他的世界仿佛塌掉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