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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氏今天來季家本只是想撈點錢就完事,誰料竟惹出了血光之禍。
若是一般人,看到萬氏磕到頭流血昏迷不醒後,要麽是去請大夫彌補過失,要麽趁着混亂偷偷溜之大吉。但顏氏不是一般人啊,她不但不心虛,反而鬧得比萬氏還兇,最後幹脆躺在地上哀嚎,一會兒喊這兒痛,一會兒說那裏又不舒服,偏生她嗓門大,弄得隔壁四鄰都不安生。
不了解內情的還以為是萬氏領着人怎麽虐待顏氏了。
季美瑜一個臉皮薄的小姑母親根本拿她這種潑辣又豁得出去的人沒轍,除了抱着萬氏嘤嘤嗚嗚的哭,什麽都不會。
瞧見季家人六神無主的模樣,顏氏很得意,她這樣一鬧,為了息事寧人,傅芷璇回來,也不好把萬氏撞到的事怪罪到她頭上,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只是主意雖好,奈何架不住旁人太熱心,愛攪局。
也不知是哪個熱心的鄰居聽到季家這麽大的動靜,派人去季家老宅通知了季二叔,誰料,當時季家老太爺也在場,聽那報信的人說屋裏的動靜太大,季老太爺怕出了亂子,顧不得其他,拄着拐杖,攆着兒子一起直奔季文明家。
顏氏一看到公公都來了,傻也不裝了,幹嚎也停止了,灰溜溜地爬了起來,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季美瑜膽子小,因為兩家早在幾十年前就分家的緣故,所以她從小也只有在年節或是季老太爺的生辰才能見到季老太爺。本就不熟,而季老太爺整日都板着一張削瘦的冷臉,肅穆陰森,看起來就不好相與。更何況連潑辣厲害的二嬸見了季老太爺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這麽一對比,季美瑜心裏頭的懼意由三分漲到了八分,看到季老太爺就捂住嘴嘤嘤嗚嗚地哭了起來,問什麽都不知。
季老太爺一把年紀了,也不知怎麽哄這個侄孫女,索性把她打發出去找傅芷璇。
聽季美瑜抽泣着說完,傅芷璇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放心,伯祖父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
傅芷璇這話絕不是空穴來風,若說,這偌大的季家還有讓傅芷璇尊重的人,那非季老太爺莫屬。
前世季文明想把錢珍珍的名字記入族譜,卻被這位老人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更甚者,他都沒讓錢珍珍踏進祖宅一步。哪怕後面錢珍珍提議給季家修葺祠堂,辦族學,依舊沒能打動這位固執的老人,他甚至放話,除非他死,否則錢珍珍別想進祠堂。
丢了這麽大個臉,錢珍珍回來後氣得摔了她最喜歡的那只天青色雨打芭蕉玉壺春瓶洩憤。
傅芷璇沒想到,最後只有這位僅僅見過幾面的老人會站在她這邊,哪怕最後這仍未改變她的命運,但她仍然感激這位正直的老人。
不過今天季老太爺的到來對她來說絕非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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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依他的性子,他不會偏袒顏氏,顏氏被他削一頓,肯定會老實好一陣子,不敢再來萬氏這邊打秋風。可惜了,這把好刀就這麽廢了,倒是便宜萬氏了。
果不其然,傅芷璇一踏進堂屋就看到潑辣沒臉沒皮的顏氏乖乖跪在地上,頭都快觸地了,她的旁邊還跪着一臉沮喪的季二叔。
聽到腳步聲,季炎擡了一下眼皮,瞟了傅芷璇一眼:“回來了?”
傅芷璇摸不清他的想法,行了一禮,恭敬客氣地說:“伯祖父,都是侄孫媳婦不好,驚動了你老人家。“
季炎擡了一下手,制止了她的客套:“行了,不關你的事。你母親還躺在床上,家裏沒個主事的人,你回來得正好,是老頭子教子無方,兒子連老婆都管不住,弄出這等事,把咱季家的老臉都丢光了。我現在就把人帶回去,她若以後還來你們這裏,你捎人來通知我一聲,我老頭子親自來接人。”
聞言,季二叔趕緊說:“父親,兒子錯了,以後一定管好顏氏。”
顏氏縮了縮脖子,跟着說:“父親,兒媳知錯,再也不敢了。”
季老太爺瞥了她一眼,真是小家子氣的東西。不過礙于還有小輩在,他也沒太下季二嬸的臉面:“光不敢就完了?長東家的藥費、療養費你們出,過幾天,讓老二帶你過來給你嫂子賠不是。”
長東是季文明父親的名字。
“是!”聽說還要賠錢,顏氏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這回真是虧大了。
季老太爺見事情已經解決了,這家裏又沒個男丁,哪怕他是長輩,再呆下去也不合适,随即拄着拐杖站了起來:“走吧,你們兩口子回去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傅芷璇恭敬地把他送了出去,又叫來剛趕回家的馬叔一定要把季老太爺送到家,這才折了回去。
那邊,萬氏已經醒了,她的房間就在堂屋隔壁,季老太爺嗓門大,說的話她都聽到了。
但她此時的表情卻并不大好,臉上的不滿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傅芷璇裝作沒看到,蹲到床邊,替她撚了撚被角,握住萬氏的手,淚珠刷地一下滾了下來:“母親,你受苦了,二嬸她真不像話……”
“什麽二嬸,顏氏那賊婦,以後誰都不許叫她二嬸……”萬氏氣得口不擇言。
傅芷璇乖巧地點頭:“好,顏氏,顏氏,母親你別激動,小心拉扯到傷口。”
其實萬氏的傷并不重,不過就是左側頭部挨着額頭的地方被劃開了一條寸餘長,半截小指甲那麽深的傷口而已。
但萬氏顯然不這麽認為,她覺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結果顏氏就賠點藥費就完了。誰稀罕顏氏這破費的這點錢,她可是要做浩命夫人的人,破了相怎麽辦?
想到這裏,萬氏就委屈,幹脆捂住被子嗚嗚嗚哭了起來。
季美瑜看她母親一哭,她也跟着哭,傅芷璇沒轍,婆婆小姑子都哭了,她不能不哭啊。
于是三個女人抱做一團哭了起來。
好半晌,萬氏才停止了抽泣,她抓住傅芷璇的手,用力握緊,然後期盼地看着她:“阿璇,文明不在家,我這老太婆也只能依靠你了,你可要給我讨個公道回來。”
來了,又來了……
傅芷璇心裏暗嘆,以前也是這樣,顏氏來一次,回頭萬氏就在她面前可憐兮兮的哭,然後讓傅芷璇替她出頭,她就只需扮扮可憐就完了,最後得罪人的事全讓自己做了,人家妯娌兩個碰面了還能和和氣氣地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那時候傅芷璇總覺得,自己與萬氏是一家人,她有替丈夫守護她們的責任,現在想來,自己真夠傻的。
“母親,伯祖父已經罰二叔和顏氏跪祠堂了,咱們再不依不撓,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壞了媳婦的名聲不打緊,夫君可是要做官的人,萬一被禦史參一本治家不嚴不尊長輩影響了夫君的仕途怎麽辦?”
這都是傅芷璇胡揪的,本朝才新立幾十年,而且皇家還有異族血統,作風新潮大膽,重武輕文,現在又內憂外患,誰有那閑工夫管你一個武将家的破事。
但架不住季文明是萬氏的死穴,只要有可能影響自己兒子前程,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萬氏也不願意冒這個險。
但她今天吃了這麽大個虧,就這麽算了,萬氏也不甘心。
“難道就這麽放過顏氏?”
傅芷璇嘆了口氣,一臉為難:“其實也不是沒辦法。母親,你說顏氏最重視什麽?”
“文言。”萬氏肯定的說,這并不難猜,因為顏氏每次來都要誇贊一次自己兒子如何如何的有學問。
傅芷璇故作嬌羞地說:“沒錯,言弟是顏氏的驕傲,但夫君就不是母親的驕傲嗎?夫君現在可是做大官了。”
萬氏一怔,對啊,顏氏那潑婦每次來都誇她兒子,三句話就是她的文言學識如何淵博,又得了老師的賞識,說得好像明天就能金榜題名一樣。哼,不過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哪比得上她的文明英武果敢。
以前她因為心虛,不敢把兒子做官這件天大的好事說出去。但現在兒媳婦已經知道了,也沒瞞下去的必要。
萬氏來了精神,蹭地坐了起來:“對,我要去告訴大伯,文明有出息了。”
說風就是風,傅芷璇也是服了萬氏的行動力。
“母親,今兒天已經黑了,還是改天再去吧。”傅芷璇一邊勸住萬氏,一邊慚愧的說,“是兒媳無能。兒媳本想等客棧和點心鋪那邊有點進項了再提這事的,風風光光地把這事宣揚出去的,也好長長咱們季家的臉,莫讓他們小瞧了咱家,哪知二嬸竟欺人太甚。”
萬氏納悶:“風風光光宣揚出去?怎麽個風光法?”
在萬氏看來,自己兒子做官了這就是莫大的風光。
傅芷璇緩緩垂下長睫:“母親,夫君有出息了,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媳婦的意思是咱們出錢修葺祠堂,建族學,一來呢,彰顯夫君富貴不忘祖,二來呢,族裏讀書的孩子多了,言弟也就不那麽突出了,族人也會感念夫君的恩德。”
這兩條可真真是說到了萬氏的心坎裏,她早年喪夫,家裏貧困,唯一的兒子又被征去了前線,幾年杳無音信、生死不知。不少嘴碎的婦人在背後議論她克夫克子,哪怕傅芷璇進門後,家裏的日子蒸蒸日上,但沒有丈夫、沒有兒子,她在族裏也總有些擡不起頭來的感覺。
她若以文明的名義修了祠堂,建了族學,那就是族裏的頭一份,到時候大家都知道她兒子有出息了,誰不讓她三分,顏氏見了她都得繞道走。
“确實是件好事,可要花不少銀子吧?”萬氏有些松動,但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又開始心疼。
傅芷璇一臉為難:“好幾百兩呢,哎,是媳婦無能,鋪子裏的錢要到年底才能有結餘,眼下實在是拿不出這麽多錢,只能暫時委屈母親和夫君了。母親放心,等拿到銀子,過完年媳婦就去辦這事,一定讓咱們家在族裏揚眉吐氣。”
過完年,還有好幾個月呢,萬氏的眼珠子閃了閃:“這……能不能先借一些?”
傅芷璇擰眉苦笑:“幾百兩找誰借?就鋪子上現在還欠着一些錢呢。”
說完,頓了一下,她擡頭,眼巴巴地看着萬氏:“母親,你有辦法嗎?要不咱回舅舅家借一些,等過年了鋪子上的錢下來我就把錢還上。”
萬氏的母親家一窮二白,哪拿得出幾百兩借給他們打腫臉充胖子,其實傅芷璇盯着的是萬氏手裏的銀子。自她嫁過來後逢年過節、萬氏生辰,她都孝敬萬氏銀錢,零零總總也有好幾百兩。
更別提還有季文明這個孝子私底下補貼他老母親,上回馬叔可是說了,季文明除了那封信還捎了一個包裹回來。萬氏決口不提那包裹,裏面肯定不是衣物特産之類的,傅芷璇猜測,應該是銀錢珠寶之類的。
這樣算下來萬氏的私房錢可不少,難怪後來有錢給她的金孫連施九天的粥祈福。
萬氏有些意動:“我……我問問你舅舅。”她倒不懷疑傅芷璇忽悠她,因為過去的七年,在銀錢上,傅芷璇一直對她和美瑜都挺大方的。
傅芷璇微笑着點頭:“應該的,母親,若是舅舅不放心,我可以給他寫個借條,簽字畫押。”
萬氏的眼睛閃了閃,有些不自然地說:“這就算了,一家人寫什麽借條。”
她這弟弟是個混不吝的,要寫了借條,真敢上她家要這幾百兩銀子。萬氏可不想讓兒媳白白拿出這幾百兩便宜了自己弟弟。畢竟兒媳的銀子最後還是會用在她季家人的身上。
“那就麻煩母親走一遭了,回頭夫君回來,一定會感念母親的苦心。”
為了讓萬氏掏銀子,傅芷璇真是煞費苦心,好話不要錢地往外倒,再次擡出了季文明。
以為不用自己掏銀子就能給兒子贏個美名,萬氏自然樂意,她樂呵呵地拍着傅芷璇的手:“辛苦你了,文明回來,我讓他好好補償你!”
補償?他不恨死自己就好了。萬氏以為這就掏一次銀子就完事了?建了族學,不請先生嗎?動辄有點名氣的先生,一年的束脩怎麽也要百八十兩,還有學堂冬季的炭火,桌椅板凳等消耗品,哪一樣不要錢。
這可是一個長期的投入,沒點家底的人哪敢輕易建族學。萬氏這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等她手裏那點私房錢耗光了,看她拿什麽讨好錢珍珍這個高門媳婦兒。
傅芷璇羞澀地垂下頭,聲若蚊吶:“母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為了安萬氏的心,她又說:“母親,記得把賬單記好,若是舅舅那邊手頭緊,一時湊不出這麽多銀錢,一些可以賒欠的物品也可以先賒着,等年關鋪子裏的錢下來了,咱們再給他們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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