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許願

紀闵藍被周正強行喂完剩下那半碗粥,算着時間等他消化完,周正把今晚要吃的藥都拿出來,按劑量取出來放在掌心,和溫水一并遞到紀闵藍面前。

“把藥吃了。”周正說。

紀闵藍盯着眼前這一大堆藥,還沒吃嗓子眼就更疼了,觑他一眼,大言不慚道:“我好像已經退燒了,就不用吃藥了吧?”

周正伸手,用手背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絲毫不給面子:“你退個屁。”

眼見躲不過去,紀闵藍老實了,以每次一粒藥的龜速消滅了那堆藥。周正全程舉着水杯和掌心,紀闵藍從他手裏含進一粒藥,就喂他一口水,也沒催,由着他不情不願、慢悠悠地吃完。

紀闵藍嘴裏全是苦味,自己嫌棄得不行,對周正說:“我想漱口。”

周正本想直接讓紀闵藍在床上漱口,又聽他補充了一句:“還想尿尿。”

周正便起身,把放在床尾的外套拿起來,給紀闵藍披上,取下挂在架子上的藥袋,扶着紀闵藍下床。

紀闵藍雙腿垂下去,看到床邊有一雙毛茸茸的拖鞋,鞋面繡着一條活靈活現的小金魚,他頓了一下,擡頭問周正:“這是你給我買的鞋嗎?”

周正點頭,上午來醫院太過匆忙,沒來得及給紀闵藍穿鞋。

紀闵藍笑起來,蒼白虛弱的臉得以沾上點活氣,他穿上自己的新拖鞋,在周正的攙扶下去衛生間解決自己的個人問題。

回到病房,紀闵藍又開始犯困,小心舉着輸液的左手,整個人慢慢縮進被褥裏。

輸液袋還剩大半,紀闵藍揉揉眼睛,捂嘴打了個哈欠,小聲抱怨:“怎麽還有這麽多,我困了。”

“睡你的,”周正說,“我看着。”

紀闵藍側頭看他,微嘟的嘴唇抿起,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明知故問道:“你會一直在嗎?還是說等我輸完液你就回民宿不管我了?”

周正撩起眼皮看他,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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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闵藍蹬蹬腿,開始念經:“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

周正被他煩得不行,冷聲道:“不在。”

一聽就知道是反話,紀闵藍安心地閉上眼。但直到輸完液都還沒睡着,昏睡時不覺得,現下人清醒,才發覺衛生院的床實在太硬了,硌得他屁股疼,于是叫嚣着要回民宿,被周正無情駁回,發話說沒退燒哪兒都別想去。

紀闵藍怒,動作極大地翻了個身,變成背對周正的姿勢,留給他一道冷漠的背影,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縱使生氣,紀闵藍的所有神經都放在周正身上,感覺到身後那個人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片刻後,那道視線消失了,身後突然傳來動靜,響起一道沉穩的腳步聲。

紀闵藍以為他要走,瞬間急了,連忙起身,揚聲道:“你幹什麽去!”

因為情緒激動,又無法抑制地咳嗽起來。

周正抱着隔壁空床的被褥快步回來,放到床上,一邊給紀闵藍順氣,一邊倒了杯熱水,等人緩過來一些,把水遞過去喂他喝下。

紀闵藍清了清難受的嗓子,看着面前多出來的一床被子,有些不解,不想說話了,用眼神問周正這是要做什麽。

周正說:“你下來。”

紀闵藍聽話下床,然後看着周正把那床被子對折起來,仔仔細細鋪到床上,變成了一張臨時床墊,上一秒還硬邦邦的床變得柔軟了。

紀闵藍愣愣地看着周正動作,心也跟着變得柔軟,像被人揉吧揉吧做成一團軟乎乎的棉花糖,蕩在心間,甜得他整個人快化了。

鋪好,周正起身,神情冷淡地對紀闵藍說:“現在可以睡了吧?”

紀闵藍連連點頭,躺進被窩,感受身下綿軟的觸感,心滿意足地噙着一抹笑,黏黏糊糊地看着他說:“周正,你真好。”

周正撇開目光,走到隔壁光禿禿的床上,脫鞋躺下。

今天降了雨,夜間溫度比往常更低,周正腿上又有舊疾,不蓋被子怎麽行。

紀闵藍半撐起身子,對周正說:“你去找護士再要一床被子。”

周正沒理他,閉着眼睛,像是已經睡着了。

紀闵藍把身上的被子一掀,威脅道:“那我也不蓋了。”

周正睜眼,側頭看向紀闵藍,眸中透出冷光:“給我蓋好。”

紀闵藍咳嗽兩聲,倔脾氣上來了:“我不。”

周正坐起身,伸手指了指紀闵藍,沉聲道:“蓋好,別讓我說第三次。”

察覺到周正真的動了氣,紀闵藍慫了,聽話地把被子撈起來,把自己連頭帶腳嚴嚴實實藏進去。

黑暗中,紀闵藍聽到周正的腳步聲漸遠,沒兩分鐘又回來了,隔壁床上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等那邊徹底安靜下來,紀闵藍動作小心地慢慢拉下被子,露出一雙眼睛。

屋裏的燈已經被周正關掉,借着零星月色,紀闵藍果然看到周正身上蓋着被子,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彎成月牙,在這個久違共處的夜晚下熠熠生輝。

此時此刻,紀闵藍選擇當一個傻子,強迫自己忘記周正的男朋友,忘記自己被當成別人,忘記他和周正約定的坦白局。

他現在只想享受和周正安安靜靜呆在一起的時光,他對着窗外的月亮許願,希望它永遠挂在天上,希望時間靜止,他不期待明天了,有周正陪在身邊,生命停在這一刻似乎也沒什麽遺憾。

可惜,月亮終将降落,太陽如時升起,不期待的明天還是來了。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又一次輸液後,紀闵藍徹底退燒,沒再反複,體溫穩定地降到了正常範圍內。

周正收拾好東西,驅車帶着紀闵藍回到民宿。

還沒進院子,遠遠就聽到有小孩兒的聲音,踏進門一看,就見陶小宇帶着大黃在院裏撒歡。

大黃聽覺靈敏,察覺門口傳來動靜,狗頭警惕地甩過來,發現是兩個主人,興奮地叫了兩聲,撒丫子跑過去。

小狗停在倆人腳邊,腦袋先蹭蹭這個,再蹭蹭那個,嘴裏發出黏黏糊糊地哼叫,尾巴毫不矜持地晃來晃去。

紀闵藍腿沒動一下,嘴上嫌棄道:“你一公狗別叫這麽惡心。”

陶小宇也跑了過來,先跟周正打招呼,看到紀闵藍頂着一頭金燦燦的頭發,驚奇地瞪大眼睛,愣了半天,才想起來問:“闵藍哥哥,梁姨說你生病了,現在好了嗎?還難受不?”

“還知道關心人,沒白對你好。”紀闵藍啞着嗓子調侃了一句,在小朋友面前要面子,嘴硬道,“好了啊,小問題。”

陶小宇“哦哦”兩聲,放下心,視線依舊落在紀闵藍腦袋上,雙眼放光:“闵藍哥哥,你頭發好酷哇!”

“還行吧。”紀闵藍看了周正一眼,想起這人那天晚上氣勢洶洶地把他綁到理發店,逼着他染黑,心裏就堵得慌,當時染的時候有多期待,現在就有多嫌棄。

起風了,周正皺了皺眉,對紀闵藍說:“別聊了,屋裏呆着。”

紀闵藍不樂意,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骨頭都睡軟了,想在外面活動活動。

正巧陶小宇邀請道:“闵藍哥哥,剛才我和大黃在玩游戲,你來跟我們一起玩吧?”

紀闵藍正想答應,周正發話道:“小宇,他身體還沒好,要少吹風,等他好了再跟你們玩兒。”

陶小宇是個懂事的小孩兒,忙說:“好的好的,那闵藍哥哥快回去休息。”

紀闵藍蹙起眉,抗議道:“我哪有這麽脆弱,玩一會沒關系吧。”

周正充耳不聞,押着人走進民宿。

梁燕依舊在前臺坐着,見人回來了,起身走近,伸手摸了摸紀闵藍的額頭,感受到掌下的體溫正常,松了口氣,看着紀闵藍還有些蒼白的臉,忍不住教訓道:“可算退燒了,你那天差點沒吓死我,燒成那樣,還非要等阿正回來,簡直是胡鬧。”

周正就在身後,紀闵藍被梁燕當着他的面數落,害臊了,捂着臉朝她使眼色,小聲說:“燕姐,我知道錯了。你行行好,放過我吧。”

梁燕被他逗笑了,依言放過他,話鋒一轉:“對了,剛才你姐姐電話打到前臺來了,說你手機關機了,一直沒打通,怎麽回事啊?”

忘記這茬,紀闵藍拍拍腦袋,解釋道:“前兩天不小心把手機摔壞了,這兩天生病沒顧上。”

“那你趕緊給你姐姐回個電話吧,”梁燕說,“我告訴她你發燒了,她很擔心。”

紀闵藍點頭應下,告別梁燕轉過身,不敢擡頭看周正,埋頭往前沖,走到房門口,才發現自己沒有房卡,進不去,一只手出現在視野中,指縫間夾着一張卡,“刷”的一聲,門開了。

紀闵藍抿嘴,幾不可聞地說着謝謝。

他推開門,一眼便看到了放在玄關鞋櫃上的塑料袋,依稀看到表面印着醫院的字樣,裏頭裝着好幾盒藥,不待紀闵藍仔細看清,就被頭頂上方突然伸出來的一只手迅速拿走。

紀闵藍回頭,發現周正臉色很難看,眉眼顯得格外沉郁。

那袋藥被周正藏在身後,紀闵藍看不到了。

眼見周正就要回隔壁房間,紀闵藍伸手抓住他衣角,仰起頭望着他,又慌又急地問:“周正,那兩天你是去醫院了?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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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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