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吃醋
翌日清晨,半夢半醒的紀闵藍隐約聽到一聲細微的關門聲,緊接着響起微不可聞的腳步,慢慢向他靠近,幾秒後,搭在身上的被褥掀起,有人躺在了他身邊,動作輕柔地牽起他的左手,把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套進了某一根手指。
紀闵藍左手無意識蜷縮起來,鼻息間嗅到熟悉的煙草味,混雜着些許淡淡的藥膏味,他眼都沒睜,迷迷糊糊側身抱住來人,含糊又依賴地喊道:“周正......”
“我在。睡吧寶寶。”
紀闵藍在這聲溫柔的回應中陷入沉睡。
等他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身旁的位置也空了。
紀闵藍半阖着眼把腦袋挪到旁邊的枕頭上,嗅着其下殘留的煙草味醒盹兒。
忽然,紀闵藍腦中閃過一個片段,他猛地睜開眼睛,愣了兩秒,迅速把左手舉到眼前,赫然看到中指上戴着一枚卡地亞玫瑰金戒指,在環繞戒圍的螺釘标志中鑲嵌着一顆鑽石,在灑進來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紀闵藍那雙微腫的眼睛因突來的驚喜微微放大,還沒等他做出其他反應,門口傳來響動,周正推門走進來。
紀闵藍一看到他,立刻掀被蹦下床,光着腳飛奔而去,像小孩兒似的特興奮地喊了一聲:“周正!”
周正接受到信號,早早張開胳膊迎接,在紀闵藍跳到他身上的同時,雙手托住屁股把他穩穩抱在懷裏。
紀闵藍摟着周正的脖子不停蹭,像極了小貓撒嬌,語氣裏是怎麽也藏不住的開心和驚喜:“周正周正周正!鑽戒!你什麽時候買的?”
周正笑着問:“喜歡嗎?”
“超喜歡!”紀闵藍回答完畢,又回到自己關心的問題上,迫切地問,“快點告訴我,你什麽時候買的?”
右臂上的刀傷還未痊愈,使不上太大勁兒,這個姿勢有點吃力,周正抱着紀闵藍往屋裏走,把人小心放到床上,自己屈膝半跪在地。
他垂首牽起紀闵藍的左手,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戒面,緩緩開口:“你21歲生日那天。”
得到這樣的回答,紀闵藍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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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他21歲生日一周後,是他們交往兩周年紀念日。
紀闵藍清清楚楚記得,周正在他們一周年曾向他許諾過,第二年紀念日要給他換個帶鑽的戒指。
可是,那個時候他們明明已經分手了。
這個品牌的戒指對周正來說不便宜,甚至可以算是奢侈品,就為了當初脫口而出的承諾,把它買了下來。當時周正一個人去買戒指,被店員熱情詢問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紀闵藍有自知之明,他當年明明對周正一點也不好,裝模作樣,從來沒對他說過喜歡,更別提愛了,他其實有點想不通周正為什麽要在那時候買下這枚戒指,又為什麽能一如既往的愛他?
從前那個紀闵藍,究竟哪裏值得周正這麽愛了?
周正發覺紀闵藍表情不太對,握着他的手問道:“怎麽了?”
紀闵藍盯着周正看了很久,像是想透過這雙墨黑的瞳孔,觸碰到他靈魂最深處,可惜沒看懂,于是只好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周正聽後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擡起手,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紀闵藍的眼睛,從眼角摸到眼尾,指腹感受着他纖長的睫毛眨動間帶來的癢意。
周正答非所問:“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
紀闵藍半眯着眼,配合周正的動作,認真想了想:“好像沒有。”
“那我現在說,”周正收回手,專注地望着他,輕聲描述,“你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很淺,像兩顆琉璃珠子。幹淨、透亮得什麽都藏不住。”
周正陷入他們戀愛近兩年的回憶,語氣甚至都帶上了些許懷念。
紀闵藍所表現出來的那些尖銳、喜怒無常、任性妄為,周正都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紀闵藍每次發完脾氣、說完分手後,眼裏無意間洩露出來的那些不易察覺的脆弱、驚慌和害怕。
那樣的眼神落在周正身上,每掃過來一眼,都好像在無聲訴說:
周正,周正......快點來抱我,快點來愛我。
“我知道,”周正低頭吻了吻那枚很幸運被主人喜歡的戒指,語氣肯定地說,“你愛我。”
也需要我的愛。
被紀闵藍這麽一打岔,周正差點忘了自己過來是喊他去餐廳吃午飯的。他拉着人起身,把人帶到衛生間,幫他接水、擠牙膏、洗臉,細致得像對待剛學會自主洗漱的小朋友。
被人伺候着洗漱完的紀闵藍回了自己房間一趟,換了套幹淨的卻萬年不變的襯衫黑褲,從淩亂的床上艱難找到被冷落一天一夜的手機。
剛拿到手裏還沒焐熱,孟笙的電話就來了。
完了。
完了完了。
這一個月來,紀闵藍雖然情緒不好,完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但孟笙的關心他沒辦法無視,盡量僞裝正常跟她在微信上交流,偶爾打來電話和視頻,他總是找其他借口拒絕,暫時沒讓孟笙起疑。
可是,現在讓他如何解釋大年初一一整天到初二上午都處于斷聯狀态?
手機不停振動,紀闵藍朝周正癟癟嘴,忐忑不安接通電話,未雨綢缪地沒有把手機舉到耳邊。
果不其然,下一秒,聽筒清晰傳來孟笙的河東獅吼:“紀闵藍!你死哪兒了?!大過年的,為什麽不接電話?!”
微信文字聊天還好,一說話,紀闵藍就心虛,“就......手機落屋裏了嘛,我不是故意的。”
“你嗓子怎麽回事,聲音怎麽聽起來這麽啞?”
還不是昨天大哭兩場害的,這會兒眼睛都還腫着呢。
沒等紀闵藍想出回答,孟笙風風火火就要挂斷電話:“挂了,接視頻。”
“诶——”
紀闵藍還沒來得及阻止,孟笙那邊已經把電話挂了。
紀闵藍慌亂無措地握着手機,不知如何是好地問周正,“怎麽辦啊?被孟笙看到我這副樣子,她肯定很生氣,多半要罵你。”
視頻恰時打來,周正看到紀闵藍很明顯地抖了一下,把手放到他後頸,安撫性地捏了捏,“沒事,我該罵。接吧,別怕。”
視頻接通,孟笙沒想到對面會出現兩張臉,沒驚訝太久,紀闵藍過于瘦削的臉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孟笙火冒三丈地瞪着紀闵藍,發怒道:“紀闵藍!你他媽飯都吃哪兒去了!瘦成這幅鬼樣子!”
紀闵藍不敢老實交代,支支吾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正見他實在為難,主動接過手機,向孟笙選擇性交代了一些事,并承諾之後會好好照顧紀闵藍,用最快的速度把他身體養回來。
對于周正這番話,孟笙沒發表任何意見,她再次看向屏幕裏的紀闵藍,人雖然瘦了很多,但精神看着卻不錯,周正說話的時候,他就把下巴擱在人肩膀上,時不時應和地狂點頭,一副十足依賴的模樣。
孟笙冷笑一聲,目光在倆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下一句:“你倆給我等着。”
随着話落,視頻随之挂斷。
紀闵藍緩慢地眨眨眼,貼在周正頸側問:“她這什麽意思?不會是要親自上島興師問罪吧?”
周正點頭:“看樣子是的。”
“完了完了,”紀闵藍如臨大敵道,“這下是躲不過一頓毒打了。”
周正輕笑,牽着紀闵藍往外走,“我擋着,不讓她打你。”
“那不行!”剛還在為自己擔心的紀闵藍瞬間充滿鬥志,捏起拳頭放下狠話,“孟笙要敢打你,我、我就揪她頭發!”
小情侶手牽手走進餐廳,梁燕和夏驚秋坐在前天吃年夜飯的位置聊天,沒動筷,一看就是在等他們。
夏驚秋聽到動靜,擡頭望過來,見是他們,招招手催促道:“快來,餓死啦!”
倆人加快腳步,走到餐桌前,周正先拉開旁邊的椅子,等紀闵藍坐下後,自己才落座,坐下了也沒歇着,打開桌上蓋着蓋子的砂鍋,用湯勺撇開表面的油,盛了小半碗鮮香的雞湯,放到紀闵藍手邊,湊近低聲說:“先喝點湯,暖暖胃。”
被對面兩雙直勾勾的眼睛盯着,紀闵藍有點不好意思,飛快看了周正一眼,抿着嘴嗯了一聲,乖乖端起雞湯喝完,咂摸出一點熟悉的味道,側頭小聲問道:“你熬的呀?”
周正點頭,“好喝嗎?”
“嗯!好香。”紀闵藍看向他的右手,擔心地說,“你手還沒好呢,別勉強做飯啊,傷口又裂了怎麽辦。”
“沒事,”周正拿起筷子,夾起一個糖醋小排,放到紀闵藍碗裏,“我用的左手。”
紀闵藍意外地瞪大眼睛,顯然沒想到周正兩只手都能用得這麽順手,發自內心地感嘆道:“周正,你好厲害!”
“咳咳——”
對面傳來兩聲誇張的咳嗽,打斷了小情侶旁若無人的對話。
這倆人終于和好,夏驚秋雖然也替他們感到高興,但就這樣坐在她對面光明正大秀恩愛,就特別讨厭了。
“吃飯就吃飯,”夏驚秋發表意見,“秀什麽恩愛!”
當誰沒有男朋友似的。
周正和紀闵藍默契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裏捕捉到滿眼問號,十分不理解夏驚秋怎麽得出這個結論。
夏驚秋:“......”
真是服了,沒和好之前也沒發現這倆人氣場這麽合啊,明明都沒說話,就這麽平平常常對視一眼,似乎就能看到從倆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粉色泡泡,膩死人了。
梁燕在一旁笑起來,胳膊肘碰了碰夏驚秋,笑着叫停:“好啦,吃飯吧,都快涼了。”
飯後,梁燕和周正收拾碗筷到廚房。
留下紀闵藍和夏驚秋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紀闵藍瞥了眼廚房的方向,收回視線,小聲對夏驚秋說:“那天早上......謝謝你。”
夏驚秋擺擺手,毫不在意地深藏功與名:“你們和好,我哥願意治病,是我該謝謝你。”
紀闵藍笑了笑。
夏驚秋摸了摸鼓脹的小肚皮,俯在桌上望着紀闵藍,偷偷摸摸地說:“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紀闵藍好奇心被勾起,也趴到桌上,湊近小聲問:“什麽?”
“今天是我第二次吃我哥做的家常菜,第一次就是前天的年夜飯。”
“啊?”
“四年前我媽打算開餐廳的時候,邀請我哥來掌廚,他當時就明确提出只做海鮮,其他的菜一概不碰。之前我一直以為是他不擅長,直到去年你上島,我從我媽口中得知你海鮮過敏。”
也就是說,周正做給別人吃的這些海鮮,都是紀闵藍壓根兒不碰的東西。
而紀闵藍會吃的那些家常菜,從頭到尾都只屬于他一個人,只有他在的時候,別人才有幸能嘗得一口。
所以,重逢第一天,那碗沒加煎蛋的蔥油面,就已經是周正對他無形中的妥協了。
得知這個小秘密,紀闵藍興奮了一下午,周正沒多想,只以為是送戒指後遺症,不知道自己底褲都給叛徒夏驚秋扒了個幹淨。
晚餐紀闵藍特意點菜要吃蔥油面,周正本來不想應,覺得沒營養,可拗不過他撒嬌,只得應下。
紀闵藍美滋滋吃完面,又被周正喂了一大碗雞湯,然後倆人牽着手去海邊散步消食。
在島上呆了這麽久,這還是紀闵藍第一次認認真真欣賞眼前這片海。
夜幕将至,僅剩的兩叢霞光點綴在海平面上,色調和諧唯美。
紀闵藍本想去海邊踩水玩兒,但周正對此有陰影,拽着人不放,站在離海四五米遠的位置停下,不讓紀闵藍再靠近。
“哎呀,”紀闵藍扯扯他的手,笑眯眯地說,“你放心,我不會再幹傻事了。”
周正這次沒跟着紀闵藍一起笑,神色嚴肅,後怕道:“你那天真的吓死我了,萬一......”
萬一真出了意外,你讓我怎麽辦。
紀闵藍收了笑,上前一步摟住周正的腰,語氣極為誠懇地道歉:“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以後真的不會了,你相信我嘛。”
周正張開胳膊回抱紀闵藍,低低應了一聲。
抱了一會兒,紀闵藍毫無征兆發問:“周正,他在嗎?”
聞言,周正僵了一瞬。
紀闵藍感受到周正的不自然,一只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腰,語氣很尋常,像在和他讨論今天的天氣怎麽樣。
“在不在呀?”
周正擡起眼簾,看向前方,和不遠處滿臉不高興地“紀闵藍”對上視線,他抱緊懷裏的人,啞聲說:“在。”
紀闵藍輕拍地動作一直沒停,繼續問:“在哪裏?”
“在你身後,”周正說,“三米遠的位置。”
紀闵藍說知道了,他松開摟住周正的手,在人懷裏轉了個身,身體向後微微傾倒,放心地靠着周正,直視着前方那片空無一人的沙灘。
紀闵藍側過頭問道:“那我說話他能聽見嗎?”
周正微微低頭,嘴唇貼在紀闵藍耳廓蹭了蹭,“你想跟他說什麽?”
紀闵藍看着前方很認真地說:“我想跟他說聲謝謝,謝謝他這些年替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周正眼眶發熱,胳膊圈緊紀闵藍的腰,喚道:“寶寶。”
“诶。”紀闵藍乖乖應道。
伴着海浪翻湧的沙沙聲,周正輕聲說:“我愛你。”
紀闵藍身體還虛弱,海邊風大,他們沒在海邊待多久便回了民宿。
夏驚秋陪着梁燕守店,正無聊呢,見倆人回來趕緊把人攔下,拉着他們一起鬥地主,一直玩到晚上十點才散場。
周正牽着紀闵藍往他們房間走,到102門口時停了下來,紀闵藍跟得緊,毫無防備地撞上他堅實的後背。
有點疼,紀闵藍捂着鼻子不解道:“幹嘛呀?”
都和好了,紀闵藍默認他們住一起,不知道為什麽周正會在他房間門口停下來。
周正轉過身,低頭看着他說:“暫時分開睡。”
“為什麽!”紀闵藍不理解。
周正耐心向他解釋:“我到底還是個病人。白天待在一起我還能控制,晚上卻不一定了,我怕出意外。”
之前的兩次失控,都是在深夜,周正不敢拿紀闵藍的命賭。
還以為紀闵藍要鬧一會兒,沒想到下一秒聽到他說:“分開睡可以。”
沒等周正松口氣,又聽到紀闵藍說:“做完了再分開睡。”
紀闵藍何時這樣明目張膽的求過歡,周正意外地看向他,意料之中因害臊而羞紅的一張臉,眼神飄忽地望向別處,嘴裏說着大膽的話,眼睛卻不敢看人。
周正也想做,想得快瘋了。
但上次生日産生的陰影讓他不敢再輕易嘗試,他原本打算再忍一忍,等他結束第一階段的治療從精神病院出來,再做也不遲。
沒等周正發言,紀闵藍再次出聲:“等等,我忽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周正有點懵,安靜等他下文。
紀闵藍嘴角拉平,神情不知為何有些不悅,他目不轉睛盯着周正,悶聲問道:“你、你和他做過什麽沒有?”
周正遲疑了一下,回道:“碰不到,摸不到,能做什麽。”
“哼!”紀闵藍鼻孔出氣,伸出食指用力戳他胸口,吃味道,“聽你這語氣挺可惜啊。”
自己的醋都能吃,周正悶聲笑,突然想逗逗人,低頭湊近他耳邊緩緩道:“只能......看着他自慰。”
紀闵藍瞬間瞪大眼睛,短暫的驚訝過後,火星逐漸彙聚整顆眼瞳,胸膛劇烈起伏,氣得話都沒法說:“你、你......”
周正沒想到紀闵藍會這麽生氣,張張嘴,想說點什麽挽救一下,衣領徒然被人抓緊,不由分說逮着他想進102。
“寶寶......”
“你閉嘴!”
周正聽話閉嘴,任由醋大發的紀闵藍拽着衣領扔進房間,啪嗒一聲,門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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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抱佛腳去了,等我學成歸來,請你們吃大餐。
晚安,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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