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夜裏下起了暴雨, 狂風呼嘯,蘇櫻被驚醒, 去看已經被吹得零落不已的茉莉, 它怕風吹和雨打,聲音驚慌的喊, “櫻櫻, 櫻櫻!”

蘇櫻趕緊去将窗戶關上。

仙人掌是不怕的,它還能挺着帶刺的胸膛雄赳赳氣昂昂的唱國歌!

窗戶一關, 狂風暴雨的聲音便隔絕在了窗外,聲音小了下來, 茉莉呼了口氣, 說:“可怕, 我感覺自己要被吹跑了!”

抖了抖葉子,它稚嫩的白色花瓣便也跟着落了,零零散散的鋪在窗臺上。

……想哭。

仙人掌說:“你也太脆了。”它挺直了腰杆, 身上刺因為風雨的洗刷反而更加閃亮、

茉莉:“你以為我和你一樣糙嗎?”

“我這明明是堅強!風雨中成長!”

“……哼!”

“你怕是風雨中零落喲。”

茉莉是被蘇櫻嬌養大的,不像仙人掌那樣見過世面, 它生氣的:“別說話,你真的好煩哦!”

仙人掌笑嘻嘻:“別怕別怕,我會保護你!”

蘇櫻無奈的:“別貧, 我去樓下看看。”

轟隆——

一聲驚天巨響,伴随着閃電,将窗外的世界照成慘白的黑白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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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櫻立刻跑去樓下。

她還記得晚睡前有幾株花想要到窗臺去吹晚風,想到這裏治安不錯, 又有防護欄,應該不會有事……總不會有人來偷幾盆花吧?她便沒關窗戶。

現在這風大雨大,肯定被淋了。

果然,她到時,花兒們已經被吹得飄飄搖搖,唉唉叫喚,花瓣飄在窗臺、地上,亂七八糟的。

水仙挺得筆直□□已經被吹彎了,幸虧的是沒有折。

蘇櫻挨個兒數了一下,除了樓上的茉莉和仙人掌,這樓下共有三十七株會說話的,窗臺上就占了一大半。真是元氣大傷!

蘇櫻慶幸又好氣,“看吧,讓你們不關窗。晚風好不好吹?”

遭此大劫,終于沒花和蘇櫻哼唧了。

“我就說了要下雨的嘛……”

一個弱小的聲音從花架那邊傳來,因為聲音太小,蘇櫻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頓了頓,說:“你知道要下雨麽?”也不知道在和誰說。

過了片刻,“嗯!”

這倒讓蘇櫻意外了,動植物對自然界的環境和天化很敏感,她卻不知含羞草也能感覺到會下雨麽?

眼前的确實是一株含羞草,它還很幼小,枝葉不算茂盛,一整株,也就一朵小小的粉色花球盛開着,看起來就和它的名字一樣可愛害羞。

蘇櫻疑惑的問它:“你怎麽知道會下雨?”

含羞草說:“感覺啊,我感覺到了。”

就好像是一種本能。

含羞草很懵懂,具體的它似乎并不明白,只是感覺。

其實在此之前,含羞草并沒有什麽存在感,它不像仙人掌那樣活潑咋呼,沒人關注它的話它就會自己找樂子,自娛自樂,也會引起別人的關注。含羞草很安靜,安靜得快要讓人忽視它的存在了。

……

安撫好花兒們,确定窗戶都關好了,蘇櫻這才上樓。

茉莉和仙人掌轉眼已經和好如初,見到蘇櫻,仙人掌便問:“它們咋樣了?好慘的,我都聽到哭聲了!”

茉莉:“沒事吧?”

蘇櫻無奈的戳了戳仙人掌,說:“沒事。就是被吓到了。”

水仙是真的被吓到了,如果她的花徑真的被吹折,也就意味着會減少她的壽命。

仙人掌說:“我就知道,你們都是小脆皮!被戳幾下就沒血了!”

蘇櫻這次不得不承認,仙人掌說得太對。

這些花兒啊,都太脆弱了。

清晨,暴雨已經停下,奄奄一息的花兒們經過半宿調養,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叽叽喳喳的說個沒玩,蘇櫻吸收過植物之心,又去挨個兒的檢查了花盆裏的積水,她擔心水太多會傷到它們的根系。

“唉……”

遠遠的,蘇櫻已經聽到好幾次了。

“哎喲,你們可別嘆氣了,雨已經停了,沒事了啊。”蘇櫻話剛落,那嘆息又傳了來,她無奈笑了。

昨天狂風驟雨,雷鳴閃電确實吓人,驚醒後大半宿都沒再睡着,她也沒心思睡覺,到網上查了查關于含羞草的知識,這才發現原來含羞草真的能夠預知天氣,因為它的葉頸部有一個小鼓狀的薄壁細胞組織——葉褥,而葉褥的膨壓作用與空氣中的濕度密切相關……

蘇櫻沒怎麽看明白,總之,含羞草比仙人掌有用!

蘇櫻:“再說以後有含羞草在,就算下雨也不怕的。”

茉莉特別認真的點頭:“嗯!”又開始叮囑含羞草別害羞,有事千萬要說!含羞草害羞的應下。

蘇櫻以為差不多算是安撫好了,然而那嘆息依然在耳邊徘徊,接連兩次,她奇怪的站起身,環視一周,除了水仙經歷大劫有點精力不濟,其他幾只……就滿天星都在搖擺它的星點花朵,很愉快的模樣。

她愣了愣,直到嘆息聲又起。

半晌,蘇櫻終于确定,這嘆息聲是從遠處傳來。

放下鏟子,蘇櫻說:“仙人掌看店,我出去看看。”

仙人掌忙問:“櫻櫻去哪兒?”

蘇櫻道:“我感覺好像是有人在叫我,我去看看。你們看家啊~”

蘇櫻已經大步走出店門。

茉莉悠悠的說:“傻櫻櫻,就算小偷來我們還能和他打一架麽。”

仙人掌:“沒關系,我可以用刺刺他呀!”

另一只仙人掌噓它:“你植物大戰僵屍玩多了吧?”

茉莉:“……”

·

經過大雨和狂風洗刷的街面上濕漉漉的,鋪滿了水坑和落葉。路邊大樹被吹得彎了腰,折斷的枝桠落在地上。

很靜谧,行人尚少。

刷、刷、刷地掃地聲便清晰悅耳了。

那嘆息斷斷續續,缥缈虛無,蘇櫻沿着街道走出好長一段距離,也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如果不是确信自己沒有聽錯,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産生了幻覺。

而且她太過好奇,好奇是什麽東西會發出這樣的聲音,能夠穿透那麽遠,傳到她的耳朵裏?

直到她聽到路邊行人說,昨夜閃電雷鳴,劈到了一顆大樹……

蘇櫻若有所感,快步跑了過去。

——那是一顆說不上高大的梧桐樹,能看出在昨夜之前是枝繁葉茂的,只可惜經過昨夜,它葉落了不少,枝桠也被吹斷,更慘的,是它的樹根處被雷劈開了大半,此刻正歪歪扭扭,艱難的站立存活。

“唉——”

又是那聲嘆息。

真的是它。

蘇櫻上前,小心看了看四周,不過七點過,街上幸運的沒什麽人。她疑惑的問道:“你會說話嗎?還是只會嘆息?”

“……”

梧桐樹似乎也沒想到有人能聽到自己的嘆息,還能和它對話,因此隔了好一會兒只會,它才遲緩的:“……人類?”相較于花朵的稚嫩,它的聲音聽起來成熟許多。

“是的。我剛才在家,聽到你奇怪的嘆息,所以找了過來。”蘇櫻想了想,奇怪的說:“我以為只有花朵能說話的,為什麽你也能?”

梧桐一般是六至七月開花,十至十月結果,而今是八月中旬……或許還留有一兩朵小花?

“不全對,只是花開之後,會慢慢沉睡孕育種子。”梧桐說,“我是被雷劈醒,無可奈何。”

這梧桐一直和人類相處,加之也有幾十年的樹齡了,倒是比茉莉和仙人掌懂事得多。

蘇櫻又問:“那這附近,有很多像你一樣會說話的樹嗎?”

“有啊,有許多,到了花期,便會特別熱鬧……”梧桐大約是覺得自己要死了,便懷念般的說了起來。

它說了很多,懷念又留念。

然而蘇櫻只記住了一點,它說:它們樹雖然幾十年不動一下,只待在一個地方,卻能看見很遠很遠的地方,因為它們傳遞消息是用根。埋藏地底,無所不在。

蘇櫻心動了,很心動。

她看着樹下那焦黑之處,又問:“你是要死了嗎?”

“是,昨夜那大雷,傷了我的根系。”

這就難辦了。

老梧桐反問蘇櫻:“沒想到我臨死之際,還能遇見一個能聽見我聲音的人類。你怎麽能聽見我們說話呢?”

蘇櫻:“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一天醒過來,我就發現我家的茉莉會說話了。”她微笑起來,“我有一家花店,店裏有好多像你一樣會說話的花兒。”

梧桐說:“你不會害怕嗎?”在他的認知裏,人類對于神秘和未知的生物總是懷有疑心和害怕的,如果無法控制,就先下手為強。

蘇櫻說:“不怕啊,它們很可愛,也很單純。”

梧桐沉默了,又是一聲嘆息。

蘇櫻皺着眉頭,“沒有辦法救你了麽?”

“沒了。”

蘇櫻回到鮮花店,仙人掌它們便連連追問蘇櫻,問她去做什麽了?也沒買東西,怎麽就失魂落魄了?

蘇櫻搖搖頭:“沒事,就是看到了一株被雷劈了,快死了的梧桐樹。”

“啊……”

花朵們心情低落下來,對于同類的生死,心有戚戚,何況它們還是經過昨夜大劫的花。

害羞的含羞草都開口了:“不能找醫生治一治麽?”

其他的花也跟着附和:“對對對,找醫生治一治,人類醫生好厲害!”

仙人掌說:“人類醫生治人啊,又不治樹。”

“……那怎麽辦?”

“要不給它施肥,噴點農藥吧?”

“農藥治雷劈麽?”

“不治麽?”

“試試吧!”

“試試!”

蘇櫻:“……”

她無奈表示,農藥真不治雷劈,施肥倒是可以試試,她去網上查了些資料,也沒得出什麽有用的結果,只能再想辦法了。

其實她對梧桐的生死并沒有那麽關心,能救下來很好,救不下來也是沒辦法了。

而且通過梧桐,蘇櫻明白并不是每一朵會說話的花都和家裏的一樣,那麽乖巧的都聽她的話。外面的則不同,它們見識更多,便有了自己的想法,就算她要去和它們打交道,它們也不見得會歡迎她。

所以,如果她救了它,因為這層關系它總會對她另眼相待。當然如果救不了,她還可以繼續去尋找其他會說話的梧桐,只是會麻煩一些。

相較于仙人掌和茉莉它們,她真算得上是冷血了。

當然,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救下梧桐。

一個漂亮的女孩提着桶來給被雷劈了的梧桐樹施肥?

搞笑吧?

還行吧,挺好心的。

街邊路過的行人見到這一幕紛紛側目,看蘇櫻的眼神有的善意帶笑,有的好奇,有的冷漠,有的則不屑扭頭,似乎認為她是在作秀。

蘇櫻對這些都只作未見,這一次過來,為了方便和梧桐對話又不被認成是神經病,她特別帶了一只藍牙耳機。

“你多吸收些營養和水分,說不定有用的!”

“你這丫頭,倒是好心。”

蘇櫻說:“反正我沒什麽事,又不麻煩,盡力而為了。對了,我家的花朵們聽說了你的事情,都想着來幫你,可是它們傻傻的,好多都不懂呢。”

梧桐聽了,長久的沉默後又是一聲嘆息。

蘇櫻知道,無論是人還是物,對生命都會有所留戀,就像梧桐,它雖然是樹,卻也知道生命珍貴。并且因為它幾十年如一日的在同一個地方生長,就算偶爾厭煩,也會在真的離開時留戀不舍。

梧桐不想死,不然它不會嘆息。

如今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臨走前,蘇櫻說:“別灰心啊,你先努力試試,我回去再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

“好。”

周六,劉韻難得睡了個大懶覺,昨夜她和楊文博打電話打了許久,後來暴雨聲音又大得她睡不着,幹脆刷微博刷到淩晨,白天就睡瘋了。

陳淑芬看着揉眼屎邋裏邋遢的閨女不住嘆息,“你說你和蘇櫻認識多少年了,怎麽沒學到對方一點?”

劉韻翻了個白眼,從小,蘇櫻就是她媽口中的別人家孩子,而她永遠是被嫌棄的,早就習慣,可以左耳進,右耳出。

劉韻說:“中午吃啥啊,我想吃麻辣魚!”

“哎喲,我怎麽就生了你這個懶孩子!這都下午兩點了!”

“……啊?蒙我呢!”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睡得昏天暗地吧!

陳淑芬翻了個白眼,那神情和劉韻如出一轍,她道:“人家蘇櫻七點就起床了,又是忙這又是忙那,還去給那邊被雷劈了的梧桐施肥,再看看你……唉!”

劉韻一看手機,還真是下午兩點過!

“哦哦哦!”劉韻拿了個蘋果,“我去找蘇櫻學習一下,先走了!”

她啃着蘋果跳進蘇櫻的鮮花店。

蘇櫻正在網上查資料,然而網上對于怎麽救治被雷劈過的樹并沒有什麽有用的建議,都在說放棄和聽天由命,梧桐說它的根頸在被劈了個正着,剩下的那一點吸收養分過慢,并且在慢慢壞死……

她點了點下巴,不知該如何下手。

“蘇櫻!”劉韻拉開窗簾,啃着蘋果喊她,“聽說你去救了一棵樹?”

都是一條街上生活了幾年的人,蘇櫻救樹的消息沒一會兒就傳開了,好多人都說她傻乎乎的,梧桐被劈成那樣,肯定是死定了。

蘇櫻嗯了聲:“還不知道有沒有用。”

劉韻笑道:“你真的傻乎乎的!是不是和花花草草在一起久了,就舍不得看它們受傷死掉啊?”

“也不是。”

蘇櫻不好和劉韻解釋太多,轉移話題道:“我之前聽陳阿姨說你還沒起,是還沒吃飯麽?要不要幫你喊個吃的?”

“不用,我等會兒去對面吃碗面條,然後……”她笑眯眯的看着蘇櫻,“我們晚上一起吃飯吧!”

蘇櫻:“嗯?”

“昨天楊文博和我告白了,怎麽着你也是我們的見證人,一起慶祝一下呗!去吧?”

“真的?那挺好啊!去,我肯定去的。”

劉韻心情特好,她啃了一個蘋果,之前饑腸辘辘的,現在也不覺得餓了,在店裏走了一圈,她突然注意到蘇櫻手臂上的紗布,想起她之前受過傷,問道:“你的傷沒事了吧?”

蘇櫻搖頭說:“沒事。”

劉韻提議道:“你一個人都不方便,要不我給你換個藥?”

“沒關系,我已經換過了。”

她單手覆上紗布,輕輕碰了碰,按時間算了,這個傷口到現在也不過兩三天時間,她竟然一點痛感都沒有了。

如果不是劉韻提起,她都要忘了自己手臂有傷,而她才提過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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