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捉蟲)

盡管已經能想象這裏的蕭條,但聽見謝聞親自說出“茍延殘喘,半死不活”這八個字,鄧芮茗仍是錯愕不已。

難怪外面堆着那麽多箱子,又見不着人影,原來都到這地步了。

見她眨巴着眼睛不知該說什麽,謝聞自己解釋起來:“黃益達搗亂那會兒,碰巧我剛買了房子,我姐又要打離婚官司又要準備外派,家裏一時周轉不靈。你懂得,人嘛都是擇良木而栖,黃益達趁機帶走大部分員工,剩下的幾個也陸陸續續走了。然後就變成這樣。”

接下來一段時間,她經常來這兒,怎麽都會看出名堂。既然選擇了說出實情,他也懶得再隐瞞,幹脆全盤托出。

至于她會不會笑話或者落井下石,嘴長在她臉上,他管不着。

不過,鄧芮茗沒有任何瞧不起的神情,反倒問起另一樁事:“所以張詩婷就是在那時候跟你提分手的?”

他深呼吸,幹脆回答:“是。”

已經過去一年,回想起來依舊心寒。

原本都買好房子準備談婚事,想着能證明自己可以給她一個安穩的家庭,豈料家裏出了岔子。張詩婷追求優越的生活,他一向清楚知道,可萬萬沒想到她會真的在這種節骨眼決定分手。

或許是尊嚴作祟,又或是留有情面,他沒有告訴別人張詩婷劈腿的事情。對外只宣稱性格不合,走不下去,繼而閉口不談。

若不是跟鄧芮茗狹路相逢,他怕是要将這事憋一輩子。

一如他能理解她被陳睦冷落的心情,她也對他的失意感同身受。

她轉着水筆,無言地看着桌面好一會兒,輕聲開口:“抱歉啊,是我沒看好陳睦。要不是他們倆搭在一塊,也不會害你變成這樣。”

同樣是被劈腿,她尚能瞞騙自己飛來橫禍感情受挫,對謝聞而言卻是雪上加霜。

謝聞聞言失笑,“我也沒變怎樣,不是過得好好的嘛,困難都過去了。而且還是萬幸的,得虧房子沒來得及加她的名字,不然我真是頭大。而且你道什麽歉,他們兩個選擇出軌你管得住麽?”

她張了張嘴巴,終是沒接話。

“怎麽你的臉比我還喪?”他用筆敲了敲她的腦門,引起她一聲痛呼,“行了,趕緊幫力力複習吧。他學完,你還得學呢。”

她揉着額頭,沖他吐吐舌,又投入複習中。

二年級的題目都特別基礎,以識字、組詞為主。可即便是這種看上去傻子都會做的題目,對小朋友來說還是屢做屢錯,尤其是謝皇上這個不動腦筋的家夥。

當下鄧芮茗正在指導他做練習冊上數字開頭的四字詞語填空,從一幹二淨、二話不說、三心二意……一直到八仙過海,基本都沒什麽問題。然而當寫到九字開頭時,謝皇上停住了,啃着鉛筆頭怎麽也想不出。

“九什麽一什麽,這也想不到嗎?”她用指頭戳了戳本子,質問道。

小朋友瞅瞅她,搖搖頭。

謝聞觀察他倆好久了,也擡眸提醒:“力力,這問題很簡單,再好好思考一下,不能什麽都靠老師告訴你。”

鄧芮茗抄起手,深表贊同。

謝皇上見沒人幫他,只好砸吧着嘴翹起二郎腿,繼續埋頭冥想。可惜他平時少花心思,基本功沒打好,饒是如何都得不出答案。

無奈之下,再次向老師投去求助的目光。

後者大嘆,被他的沒出息氣到心坎裏,戳着紙頭就嚷嚷起來:“九淺一深都不知道?你平時在幹嘛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全場都安靜了。

她率先意識到問題,捂住了自己這張賤嘴。

“鄧芮茗,你剛說什麽?”謝聞看着她,震驚反問。

謝皇上雖然也懵逼,但好歹反應快,立馬搶答:“我知道,鄧老師說九淺一深!”

而後琢磨了一下,問身旁兩個神情微妙的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閉嘴,你給我立刻把這四個字忘掉!”謝聞黑着臉呵斥外甥,而後找驚慌失措的鄧芮茗算賬,“真是了不得啊,難怪你只能無證上崗,原來腦子裏都裝了這些東西。”

她攤手,試圖辯解:“我又不是故意的,只不過剛好想到了這四個字……”

聲音因心虛而不自覺小了下去。

“然後你不經大腦思考就說了出來。”他不屑聽解釋,冷漠打斷。

鄧芮茗識趣地閉上了嘴。

謝皇上向來屁話多,而且好奇心重。見大人揪着這個點不放,更是冉起了濃厚的興趣,不顧舅舅教誨又舉手發問:“所以九淺一深是什麽?”

謝聞嘴角一抽,裝作沒聽見。

小屁孩不滿被忽視,再次向自己的老師提出疑問:“鄧老師,九淺一深到底什麽意思?”

你說九淺一深是什麽,當然是人|肉|打樁機最棒的節奏啦!

作為他的班主任,鄧芮茗不忍見他一次又一次被大人無視。而且基于孩子重要的性|教育問題,她決定給他留下一個健康又科學的童年。

于是,她在小家夥渴求知識的眼神裏,吞吞喉嚨說:“打……打樁知道吧?工人叔叔建造房子之前,都必須要先把木樁打進地裏保證牢固。那九,九……九什麽深,就是打樁必須要有的次數和規定。”

她絞盡腦汁,一本正經地對着孩子胡說八道,連謝聞都不由為她露出鄙視的眼神。

“木樁又是什麽樣的呀?”謝皇上茫然點頭,繼續問。

鄧芮茗一愣,伸手在空中比劃起來,“就長長的,粗粗的……”

砰——

只聽一聲巨響,硬硬的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她面前的桌子就被敲上一把三十公分的巨尺。

擡頭一看,謝聞正揮着鐵尺,面色鐵青。

她徹底住嘴了。

“去,把你的書拿過來。”他昂一昂下巴,冷言道。

她表示不解,“可是我還沒教他做完題目呢。”

謝聞冷笑,笑聲好似從地獄傳出,“教什麽?先把你的腦子好好洗一洗再說。”

鄧芮茗看了眼鐵尺,連滾帶爬地去拿教材。

某人不愧是變态中的變态,不僅對自己的寶貝毫不愛惜,連對活人都恨不得榨幹精力。

“給你十分鐘,把新課改倡導的學生觀一字不落背出來。”文化人翻了翻教材,下達命令。

學渣試圖反抗,“這道題很長的,我上次看了半個鐘頭都沒記住。”

謝聞揮揮尺,一臉淡定,“那你猜屁|股被抽半小時,會不會開花?”

鄧芮茗身形一抖,脫口而出:“變态啊你!”

他一咧嘴,露出白牙,“對,我就是心理變态。現在開始計時,愛背不背随你。”

前者麻溜地打開書。

教育家謝聞沒有就此松懈,瞥了眼懊悔瞎吹的大朋友,轉頭找上了偷偷開小差的小朋友。

一番威脅後,辦公室裏響起一陣悅耳動聽的讀書聲。

騾子需要鞭笞,懶人需要訓斥。在變态的監視之下,鄧芮茗總算把這道拖垮她兩次考試的題目給牢記在腦海裏。

十分鐘後,她憤憤地把書交到謝聞手上,并按照後者要求手貼褲縫站得筆直背誦答案。

“學生的身心發展是有規律的,教師應當根據學生的身心發展特點開展教育……學生是獨特的人……獨特也意味着差異,教師要……教師要……”她抓耳撓腮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聞懶洋洋地照本提醒:“要尊重學生的差異。”

“哦對,尊重學生的差異,因材施教。嗯,後面是,學生是具有獨立意義的人……”

這道題目特別冗長,她背得磕磕絆絆。數次停頓,在謝聞的提醒下才背得差不多。

經過同意後,她終于不用再站着,一下癱倒在沙發上,欲哭無淚,“瞧瞧你那得瑟樣!來來來,教鞭給你,你去教書算了。”

“等你一次通過考試,就該感謝我。”他把書丢還給她,“別躺了,爬起來繼續背。”

她哀嘆着坐起身子。

這時,辦公室門被打開,進來了個寸頭的家夥。他瞅瞅謝聞,再瞅瞅噘嘴的鄧芮茗,眨眼問:“哎,我準備去吃中飯了,要給你們帶點什麽嗎?”

謝聞沒接話,看向鄧芮茗。後者也沒開口,把目光投向一旁咽口水的謝皇上。

“可以吃肯德基嗎?”小家夥弱弱舉手。

他無奈笑笑,對同事說:“那你幫我們帶個全家桶好了,再随便買點小食。”

寸頭男幹脆答應,吹着口哨離開。

他走後,鄧芮茗立馬坐到他面前八卦起來:“這人誰啊?這裏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嗎?”

謝聞好氣又好笑,“你就必須要把話說得那麽辛酸嗎?”

她讪笑。

僅剩的另一個人回答:“他叫張陳義,從一開始就是他在這裏幫忙,也是你說的唯一沒有走的人。”

“诶——那他還挺講義氣的。”

他嗯了一下,伸手用筆蓋戳戳她的腦門,“好了,看你的書去吧。”

待同事帶回一大袋肯德基時,鄧芮茗已經背完幾道題目在旁邊休息。謝皇上則很倒黴地因為背串古詩,正在被她批評。

謝聞沒有插手,和她人手一塊吮指原味雞,淡定地看兔崽子一邊複習古詩,一邊對全家桶咽口水。

然後,當小家夥終于背誦正确,她拿濕巾紙幫忙擦手,他則拿出外甥喜歡的雞翅候在一旁預備遞上去。

外面百無聊賴的寸頭男恰好看見這幕,少男的八卦心瞬間燃起。他吸着可樂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默默點開一首《吉祥三寶》播放起來。

“你上次是不是說現在都把他接到你那兒去?”鄧芮茗嚼着薯條,含糊不清地問。

謝聞将番茄醬擠在飲料蓋上,擺到她面前,“是啊,晚上做完作業再把他送回爸媽家。周末的話,有空就跟我住。”

“他在家乖嗎?會不會也多管閑事?”她想起兔崽子常因勸架而被揍的事情。

前者擦淨手,揉着外甥的腦袋,“我已經跟他說過了,在學校裏別總去瞎摻和。有什麽事等老師來解決。”

鄧芮茗點點頭,也湊上前,“如果高澤天那個胖子又揍你,你千萬別傻乎乎地忍着。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我來教訓他。”

謝皇上用力點頭,期盼道:“那我能在班裏說你幫我補課嗎?”

“說了幹嘛?搞特殊啊?覺得自己有人撐腰是不是?”她立馬神色一轉,瞪眼道,“不能說的,知道嗎。你要是說了,我就不來了。”

謝聞好言附和:“聽見沒,千萬別多嘴。不可以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記住了?”

小朋友半懂不懂地哦了一聲。

“哦對了,下周三我要陪爸媽去看親戚。”他又看向鄧芮茗,“所以放學以後你能不能幫忙先照看力力?我晚上會來接。”

“能——”後者本想拒絕,卻見謝皇上滿臉天真得不谙世事,心累地拖長了聲音,“您說什麽都好——”

真是了不得,幫他教孩子不夠,又得幫他帶孩子。當然現在的她更不知道,以後自己還得幫他生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學前班活動忙了一天,回來玩手機玩着玩着就忘記更新了

有朋友提到女主脾氣太爆,昨天那章确實描寫有點過了,先給各位說聲對不起,寫的時候沒注意細節,很抱歉

但實際上茗茗是個玻璃心emmmm還是腦補帝尤其在感情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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