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機鋒

以往源侍香每次下到景府,都是替安先生來傳話的,故景仲等人一聽就忙迎出去,只是他們剛走出正廳,就看到源侍香走進來的身影。

景仲面上已堆起笑,就要迎上去,可還不及下臺階,那源侍香卻忽然轉身,往另一邊的走廊行去。

景仲怔了一下,不由收住腳,跟着過來的景大爺和景三爺也都随之站住。

巧兒跟着菊侍衛走出正廳,遂看到冬日的薄陽下,一位白衣男子緩緩走入景府碧瓦朱檐的廊內。長香殿的衣飾從來推崇簡單素雅,衣服上不會有過多的花紋,但用料絕不馬虎,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用盡奇巧。

今日的陽光并不好,像霧一樣,淺淡而且漂浮不定,令人心情不暢。

然而這樣的光線落到那襲白衣上,卻反射出一團柔和的白光,竟令那昏暗的長廊也随之明亮了幾分。

巧兒往旁走了幾步,找到一個适合的角度,看到了源侍香的正臉。那是一個像花兒一樣柔軟,似林中白鹿一樣純淨的男子,那樣的風姿儀态,根本不是這凡塵俗世應該存在的男人。

這就是長香殿的魔力嗎?!

巧兒将目光落到白焰身上,卻不由皺了皺眉頭,明明是同樣的距離,可她看過去的那一瞬,居然沒法看清那個男人,只看到一個銀灰色的影子。她微微眯起眼,片刻後,那人的身影才在她眼中慢慢清晰起來。

同樣風姿卓絕,但卻是完全不同于源侍香的男人。

她不明白自己剛剛是怎麽回事,為何會忽然看不清,巧兒又皺了皺眉頭,不是她眼睛的問題,而是……那個人故意将自己藏起來,不讓人注意到,只有特意去尋找時,才會發現,他無論站在何處,都讓人無法忽略。

宛若被迷霧籠罩的深潭,那樣絕美的景色,想走近去看,卻又叫人心裏莫名生出怯意。

鹿源走到白焰跟前,打量了他一眼:“鎮香使究竟是何意?”

白焰不答反問:“源侍香沒請到人嗎?”

鹿源頓了頓,才道:“已經在路上了。”

白焰微微颔首:“有勞了,不知源侍香請的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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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源同樣不答反問:“為何讓別殿的人參與進來,鎮香使是嫌此事還不夠複雜?”

白焰有些漫不經心地問:“源侍香在擔心什麽?”

鹿源面色如常:“在下擔心安先生因鎮香使的任性妄為,而陷入未知的麻煩。”

白焰眼睑微垂,唇邊噙着一絲笑意:“源侍香多慮了。”

鹿源道:“但願如此。”

白焰擡起眼:“人都是源侍香親自去請的?”

鹿源轉頭往正廳那看了一眼:“在下不敢擅自做主,此事禀了安先生後,才命人将鎮香使的話如數傳到那三個香殿,至于各香殿會讓誰過來,待會就知道了。”

白焰輕輕贊了一聲:“源侍香果真小心謹慎。”

鹿源收回目光道:“只要事關先生,無論何事,鹿某從不敢有絲毫馬虎。”

……

景仲見源侍香跟鎮香使聊起來沒完沒了,一時也不敢上去打擾,偏這會兒外頭還聚了一堆得罪不起的權貴,管家怎麽去勸都不走。他急得原地轉了兩圈,抓着景三爺問:“這事怎麽就傳出去了!”

景三爺哼聲道:“還能有誰,那老太婆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肚子裏一直憋着壞呢。二哥你就別犯愁了,不管是誰傳出去的,今日這事咱怎麽也瞞不住,這段時間多少雙眼睛盯着咱景府呢。”

“行行,先不計較這個,但眼下怎麽辦?誰出去請他們離開?景仲看着景三爺,“老三你跟那幾位王爺交情好,去勸勸,這畢竟不是什麽宴席,是咱府裏的私事。”

景三爺忙搖頭:“別,我這要出去,他們怕是直接就沖進來了。”

景大爺道:“到底怕什麽?他們想進來看那就讓他們進來吧,反正進一個也是進,進一群也是進。”他說着就悄悄往陸庸那指了指。

景仲低聲道:“陸大人以前沒見過大公子,那些人可不一樣。”

外頭那些王爺王孫,還有各府的公子哥兒,各大香行的老板,以前可都跟景炎公子打過交道的,而且有好幾位跟景炎公子的交情還不淺,若進來看到鎮香使……

景三爺道:“算了,遲早是要看到的,就算攔住了今日又如何,你沒瞧着那幾個下人的表情嗎,從鎮香使進來,他們就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兒了。”

景仲沉默了一會,終是嘆了口氣,往旁吩咐了幾句,讓管家去将客人好生請進來。

景大爺道:“你也不必太擔心,他若真是大公子,早就承認了。既然剛剛在咱們面前都不承認,那也不會在那些人面前說什麽不該有的,他不說,外人多半也就将他當成有幾分像罷了。”

景三爺連連點頭:“大哥說的有道理,咱別自己吓唬自己,先亂了陣腳。”

景仲說不出什麽,只能也跟着點頭,然而他心裏明白,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就順着他的心意來。

不多會,景府的管事就将十多位衣着光鮮的貴客迎了進來,只是此時看過去,那一行人的氣氛實在是有些怪異。明明眼裏的興奮和激動都壓不住,卻礙于景府當下的境況,面上不得不收斂着,于是就好似商量好了一般,每一位面上的表情,因過于嚴肅,看起來反像是來奔喪。

景仲在心裏咒罵了幾句,剛安頓好這些貴客,就聽到下人慌忙跑進來報:“二爺,天璇殿的柳先生,玉衡殿的崔先生,開陽殿的謝先生,到,到到了!”

景仲的臉瞬間僵了一下,而這廳內廳外的人則都不由抽了一口氣,剛剛進來的那十幾位客人,更是抑制不住激動,才剛剛坐下,又全都站起身。三位大香師同時莅臨景府!他們今日厚着臉皮進來,當真是來對了!

今日這場辨香,倘若錯過了,定會後悔終身。

花嬷嬷懶懶地擡了一下眼皮,從鼻子裏極不屑地哼了一聲。此時這廳內,唯一還坐着的,就她一人,故看起來無比惹眼,這聲冷哼,聽起來也無比清晰和刺耳。

有人本想開口斥責,但被旁邊的人給按住了。進來之前他們就商量好,今日畢竟不是一場普通的辨香會,涉及到景府舊日的恩怨,他們能旁觀已是有幸,進去後,能不多事就不多事,以免給景府招惹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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