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關心

花嬷嬷這話一出,景仲不由就住了口,一是驚,二是懼。

驚是驚花嬷嬷竟敢提出這等要求,懼是懼這件事若真如花嬷嬷所言,那麽到時又得翻出多少事情來?那位大香師會是誰?當真是安先生嗎?若真是安先生,那景府肯定是脫不得身了,到時他要怎麽辦?

就是陸庸,此時也沉默了。花嬷嬷這話說得簡單,所舉出的憑據也只是一些超出常理範圍的東西,即便他以前曾斷過某些玄虛詭異的案子,但那些案子所涉及的人,大都是平頭百姓,故他的話能管用。但郡主這樁命案,涉及到的人,無論哪一方,哪一位,都不簡單。

景府挂着長安首富的名,即便景公不在了,但根基還在,人脈産業也都還在;大香師就更不簡單了,且不論他們那無根無由,神秘莫測的能力,單論地位,這可是連王孫公爵都要小心禮待的人。若無說得過去的理由,是他一個小官員,随意指使得動的嗎;至于南疆鎮南王府,情況更是複雜,這死的不是普通人,是堂堂一個王府的郡主。此事鬧大了,上頭肯定不樂意,但化小了,鎮南王那邊就更交代不過去。

這是塊燙手山芋,所以誰都不願沾,推來推去最後推到他手上。

斟酌了好一會後,陸庸才開口:“嬷嬷之前說這些事,可有能讓我等現在就看得見的證據?”

花嬷嬷陰測測地看了他一眼:“老身所說句句屬實,陸大人莫不是怕了,不敢履行自己的職責。”

陸庸道:“僅憑一兩句話,更何況你又是郡主身邊的嬷嬷,故這些話是當不得證據。”

花嬷嬷冷哼一聲:“大香師的香境就是證據,你們去了骊園便知道,更何況……”她說着就看向安岚,“這位安先生心裏很清楚,剛剛的香境是不是被撕了一角?”

安岚神色漠然,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花嬷嬷看着她,眼裏的譏諷更濃了,随後眼睛一轉,看向崔飛飛:“素聞玉衡殿的崔先生喜歡花鳥,其香境宛若仙境,所以剛剛那些花兒鳥兒,就是崔先生的香境吧。”

崔飛飛頓了頓,才輕聲道:“花嬷嬷身在南疆,不想對長香殿竟頗為了解。”

花嬷嬷冷冷地笑了一聲:“剛剛崔先生的香境也被撕了一角,只是陸大人不信,崔先生能否給說句公道話,老身有沒有說謊。”

崔飛飛一怔,不由看向安岚,安岚卻沒有看她。

鹿源擡起水潤的眼睛,往崔飛飛那看過去一眼,眼神柔軟,似想說什麽,卻最終也沒任何表示。

崔飛飛看了鹿源一眼,頓了頓,收回目光,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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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仲等人看到崔飛飛點了這一下腦袋後,手腳都涼了,可是他們又不能呵斥和阻止,于是慌忙看向陸庸。

陸庸想了想,問了花嬷嬷一句:“你要如何證明郡主死那日所遇到的香境,是出自哪一位大香師之手?”

花嬷嬷分別掃了幾位大香師一眼:“幾位先生心裏明白,出自同一人的香境,即便是殘留的痕跡,都是可以自動融合在一起的。剛剛兩位先生的香境,一位是飛雪,一位是花鳥,無論哪一位,只要跟骊園裏殘留下來的香境融合,那殺死郡主的兇手,自然就是那位先生了。”

她說到“融”時,在場的幾位大香師,沒有人有異議。香境的融合,別人不明白,他們心裏卻很清楚。

出自兩個人的香境,是不可能真正融合在一起。兩個香境的碰撞,要麽是對抗,是較量,險象環生,只為分出勝負。要麽是一方經過另一方的允許,将自己的香境以輔臣的身份進入對方的香境內。就如剛剛安岚和崔飛飛,安岚的飛雪是君主,崔飛飛的花鳥則是輔臣。

“融”是什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在場的所有人,能真正體會到香境之“融”的,怕是只有安岚一人。

當年景炎公子傾其所有的培養她,甚至對她付出一顆真心,就是為了最後能讓兩人的香境能“融”在一起。

陸庸便看向安岚和崔飛飛:“下官職責所在,既然花嬷嬷所言不差,能否請兩位先生移步骊園。”

崔飛飛點了點頭:“陸大人帶路吧。”

陸庸朝崔飛飛欠了欠身,再看安岚,見她并未表示反對,就對景仲道:“景二爺也一起過去吧。”

景仲此時都有些茫然了,左右看了看,見誰都是一臉沉默,只有那幾個南疆人一臉要得逞的表情,他心裏憋屈得火燒火燎的,卻實在擰不過這形勢,也想不通幾位大香師究竟是怎麽個意思,只得沉着臉,一句不說,擡步往骊園走去。

這一動身,川氏三人即跟在花嬷嬷等人後面,除此外,還有柳璇玑和謝藍河,都沒有落下。而陸庸竟也沒有阻止他們,默許這些看似不相幹的人跟着一塊去骊園。

其實,說到香境,剛剛花嬷嬷只提到安岚和崔飛飛的香境,她手裏的香蠱也只撕下她們兩人的香境,柳璇玑和謝藍河的香境還沒個影呢。只是花嬷嬷興許是清楚,想讓另外兩位大香師起香境,并非易事,所以她也就沒着急,而她不提,陸庸自然也是識趣地不去提,總之另外兩位大香師願意一塊去骊園,對他而言是好事。

一行人雖是往一個方向走,但不同夥的,相互間的距離還是離得很遠。

安岚從花嬷嬷說話開始,就再沒開口,旁人也瞧不出她究竟是擔心,還是根本就漠不關心。

越靠近骊園,地上的積雪越厚,看得出來有好些天沒人清掃這裏了。

安岚今日沒有穿靴,所以她走得有些慢,鹿源一直配合她的速度,小心跟在她身邊,并一直保持落後她一步的距離。而原本走到後面的白焰卻忽然上前,走到安岚一側,與她并肩而行。

鹿源不由蹙了蹙眉頭,但片刻後,就垂下眼,本分地跟在後面。

白焰放慢自己的速度,低頭,看着她道:“不必擔心。”

安岚擡起眼,落入視線的是他面上的淺笑,那笑意清淡随意,好似這冬日的薄陽,有種別樣的的體貼。

安岚默了一會,才道:“我看起來像擔心麽?”

白焰打量了她一眼,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他用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道:“不像,是我希望安先生能擔心,如此我才能多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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