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生活就是哪怕過去有再多痛苦和磨難,只要太陽升起之後,所有人都要迎接新的一天。

倪景兮早上依舊坐着霍慎言的車到了公司,不過在下車之前,她問:“你晚上有應酬嗎?”

霍慎言偏頭看她了一眼,擡頭問前面副駕駛的唐勉:“今晚有行程嗎?”

唐勉在他身邊做了這麽久的助理,早養成了對他行程默背于心的程度,直接開口說:“跟啓輝的韓總有個飯局。”

“推了吧。”

一旁的倪景兮聽到這句話,立即說:“別。”

她都還沒說什麽事情,這人居然直接要推了已經約定好的行程。

霍慎言又轉頭看她,低沉又好聽的聲音說:“你不是有事?”

倪景兮朝他看了會兒,開口說:“你身上的過敏不要不當回事,今晚就搬回別墅住吧。”

霍慎言輕皺眉,剛開口說了兩個字:“不用……”

“我跟你一起搬。”倪景兮脫口打斷他。

霍慎言靜着一張臉,許久才開口:“星星,我媽的話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昨天鐘岚一通關于夫妻之間的包容,沒叫霍慎言聽進去,如今看來倒是讓倪景兮上心了。

倪景兮态度倒是冷靜,她說:“你媽媽的話并不是無理要求。她說的對,我們在一起不可能永遠只讓你包容我,為我退讓。你這幾天身體不舒服,我都不了解,本來就是我的錯。”

霍慎言沒想到她會說這麽多,心頭微動。

他擡手搭在倪景兮鬓邊,手心微微摩挲着她細軟的頭發,還有雪白的耳朵。倪景兮的耳垂長得很漂亮,飽滿雪白,摸在手指間也有滑膩的嘟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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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慎言安靜了片刻,沉聲說:“你不用退讓,因為我可以一直退。”

這男人身上總有種不戀紅塵的疏離感,偏偏此時一開口,就說出叫人暖徹心股的話。況且倪景兮深知,他從來不只是說說。

那麽驕矜的一個人陪着她住在那種老房子裏,不曾有片刻皺眉的時候。

他從來都是用行動叫她心安。

倪景兮:“我爸離這麽久,也不一定就湊巧在這幾天回來。”

霍慎言什麽都沒說,伸手将她圈在懷裏,在她後背輕撫了許久,這才低聲說:“他會回來的。他的小星星還在這裏。”

倪景兮臉頰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心底溫軟地一塌糊塗。

哪怕是外婆都曾直白地跟她說過,她爸爸不回再回來了,這麽多年他都沒回來,他去的又是那麽危險的地方。

而從爸爸失蹤之後,這樣的話倪景兮聽過無數遍。

哪怕知道他們是懷着希望她往前看的心思,可是她依舊會介懷。

這麽久以來只有她相信她父親會回來,直到霍慎言出現,從他知道這件事開始,他就一直告訴她,他會陪着她等待她父親回來。

有太多的人告訴她應該放棄。

可是她獨自堅持這麽久,終于,有個人願意陪着她一起等。

估計是因為周五的原因,今天遲到的人尤其多。特別是門口打卡的地方,都快排着隊。眼看着要過了時間,後面的人急地直跺腳。

華筝背着包到桌上的時候還是氣喘籲籲的模樣。

倪景兮轉頭看她的時候,就見她深吸了幾口氣才哭喪着說:“十二層,我一口氣怕了十二層。”

滬民報社所在的辦公大樓有些年代,電梯一共那麽幾部。

每天早上的時候樓下都是排隊上電梯,要是踩着點來上班,十有八九趕不上。

好在倪景兮一向習慣良好,總會提前二十分鐘到公司。

華筝說話的時候,穿着一襲掐腰連衣裙的吳夢妮挽着一個香奈兒悠然地從一旁走過。她是跟另外一個同事一起來進來的。

同事大呼道:“夢妮姐,你這個香奈兒太漂亮了吧,顏色跟你衣服好搭。”

吳夢妮一副不在意的口吻說:“我就為了配這條衣服,特地背這個包的。”

待吳夢妮從這邊走過時特地朝倪景兮瞥了一眼,臉上露出微笑,不過眼底卻藏着不懷好意。

直到早上組裏開會的時候,本來都是例行公事的事情,大家拿着電腦坐在會議桌旁不鹹不淡地聽着。

誰知要結束的時候,組長老張環視了一圈,老神在在說:“對了,廣告部給的那個采訪任務怎麽還沒完成。”

衆人一滞。

如今紙媒行業實在是太過沒落,以至于廣告商不僅沒以前多而且各個變成大爺。這些大爺只要提了要求,只要不過分廣告部這邊處處都會滿足。

這次的采訪任務就是這樣,一個保健品公司的老板想要叫報社給他出一篇采訪。

這不算什麽刁難的事情,于是廣告部那邊一口應承下來。

采訪任務是扔過來了,可是擅長做人物采訪的溫棠當然看不上這種土老冒,心底嫌惡地很,根本不想去。

事情自然耽擱下來。

反而是今天不知怎麽的,張組長提起來。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要說什麽,說真的這種保健品十有九騙,當然要說人家是騙子吧,人還有國家頒布的正規保健品號。

可誰都知道這行當是怎麽一回事。

有點兒追求的記者說真的,都不想幹這髒活。

老張環視了好幾圈正要開口,坐着的吳夢妮撩了下頭發,笑着說:“組長,我提個意見可以嗎?”

“你說。”老張一向把民主挂在嘴上,有人提意見他自然樂得。

吳夢妮忸怩地笑了一聲:“我是覺得吧,這種采訪應該交給組裏的年輕人,一來可以鍛煉鍛煉她們,二來也讓新人幫前輩們分擔點兒吧。免得有些新人到了組裏這麽久,還只是幹點兒拿拿東西,跑跑腿的雜活。”

本來倪景兮一直坐在角落裏,安靜聽着他們讨論。

只是吳夢妮說完這番話之後,坐着的其他同事紛紛朝她這邊看來,眼神裏有同情,也有幸災樂禍。

倪景兮得罪溫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雖然不知道怎麽得罪的,可最近溫棠都在給她派各種跑腿的活兒。

沒想到不僅在工作上為難她,這開會呢,還要拿跑腿兒的事兒惡心她。

要說跟倪景兮是A大這樣的名校畢業,能力更是在同期進報社的人裏頭,除了她挑不出第二個,連跟她比肩的人都沒有。

吳夢妮嘴上故意惡心她,實際業務能力真的被人家剛進社一年的姑娘完爆。

不過大家知道吳夢妮就是個馬前卒子,真正想整倪景兮的還是溫棠。

最後華筝實在沒憋住開口說:“景兮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之前連總編都誇贊過她寫的一手好稿子。”

到底還是年輕小姑娘,沉不住氣。

吳夢妮斜了她一眼笑道:“我說小倪了嗎?你可別冤枉我。”

華筝氣鼓鼓地看着她,論惡心人的手段她們這種在社裏的老人,确實碾壓自己。

倪景兮握着手裏的鋼筆在指尖轉了一圈,面上平靜,依舊一言不發。

吳夢妮自覺占據上風,一心想給倪景兮下馬威,繼續說道:“我覺得咱們社裏的年輕人如今都有些浮躁,想當初咱們誰不是一點點熬過來的。我覺得新人就該有新人的樣子,虛心學習,多聽多看別總是想着走什麽旁門左道。”

大家都沒說話,整個會議室簡直成了吳夢妮一個人的專場。

直到‘啪’地一聲清脆響聲,所有人幾乎是一瞬間把視線轉到發出動靜的位置。

倪景兮把握在手裏的鋼筆按在了會議桌上。

她緩緩擡頭看着吳夢妮,微眯着眼睛:“在拿出什麽狗屁前輩範的時候,最起碼先學會做個人吧。”

……

整個會議室沉浸入一片死亡般的寂靜,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不敢置信的驚訝。

連吳夢妮本人居然都沒第一時間暴跳起來。

不怪大家沒見過市面,實在是這姑娘太不走尋常路。職場上這種仗着自己早進公司幾年,擺出一副過來人姿态教訓新人的事情不要太多。

很多新人都是默默忍了過去,最後大家還假裝一團和氣。

以至于當倪景兮臉上眼睛裏‘你就是個屁’的姿态擺出來時,大家都懵了,徹底懵逼。

況且她不管是口吻還是眼神實在太到位,真的給人一種千萬別惹她的感覺。

華筝回過神轉頭倪景兮的時候,覺得自己之前都白認識這位小姐姐。

她本來覺得倪景兮是有點兒酷的性格,現在看來這他媽哪裏是有點兒酷,這就是女王大人吶。

終于吳夢妮也回過神,她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因為起來的太急,椅子上的滑輪往後滑,哐當一聲撞在牆壁。

她氣急敗壞說:“你說誰呢?誰給你這個資格說我的,有你這麽嚣張的,你以為你是什麽……”

吳夢妮是真的被氣瘋了,說話都開始語無倫次。她确實是報社裏的老人,只可惜能力一般,溫棠是社裏的紅人,她只能淪落到偶爾給新人上上眼藥。

誰知今天居然有種陰溝裏翻船的感覺,以為任由她宰割的人,在人前哐當給她扇了一個打嘴巴子。

倪景兮壓根不在意她的态度,在吳夢妮一口氣沒上來話音停住時,她望着對方:“如果我工作上有失誤,可以直接指出來。但是有些小把戲不用再玩,因為誰都清楚是怎麽回事。也別真覺得自己是什麽手段厲害,那是因為大家都在看你們耍猴戲。”

撲哧,一聲實在憋不住的笑聲響起。

此刻溫棠臉上露出惱火之意,因為倪景兮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

她在背後指使吳夢妮折騰倪景兮的事情,組裏的人都看得出來。

吳夢妮還想說話,可是一直沒出聲的組長老張此刻輕咳了兩聲,打哈哈道:“好了,好了,咱們這是會議可不是讓你們來吵架。不管你們有什麽意見,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工作,工作必須是擺在第一位的,別成天被搞那些有的沒的。”

一時間衆人臉色精彩紛呈。

老張這話看似主持公道,實則是在拉偏架。倪景兮說有人玩小把戲,他這邊也說別成天搞有的沒的,這不就是在暗指溫棠她們搞事兒。

雖然溫棠是報社裏的紅人,可她是老張這個組的,平時行事嚣張在組裏更有說一不二的架勢,時間長了老張這個組長再是泥塑的,也有幾分脾氣吧。

這次正好,他趁機敲打敲打溫棠。

況且比起整日搬弄是非業務能力又一般的吳夢妮,倪景兮這樣長得漂亮有能力還話不多的小姑娘,實在是招人喜歡。

老張有時候覺得要是自家閨女這樣就好了。

不過偶爾看着倪景兮又覺得這姑娘氣勢太足,特別是剛才那個勁兒,算了,他家姑娘可不行。

散會之後,衆人離開會議室。

華筝內心簡直有十萬字想要傾吐,雖然她平時咋咋呼呼的,有什麽事情看似沖在前頭反擊,可是她覺得自己就是紙老虎,純紙的。

一回到桌位旁,華筝立即湊過去,忍不住問道:“景兮,你好厲害啊。你怎麽敢那麽罵她的?”

倪景兮用鼠标點擊了幾下,打印了幾份稿子。

待她松開鼠标準備起身去拿稿子的時候,神色還挺輕松,淡淡回了一句:“我罵她,社裏會開除我嗎?”

華筝眨了眨眼睛,當然不會。

倪景兮:“那我幹嘛要忍她。”

華筝:“……”

哇,說得好有道理,好對哦。

作者有話要說:  倪景兮:你可以再跟我繼續裝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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