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一吻
等姜棠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先大口的呼吸了幾下新鮮的空氣。
雖然也算不上有多新鮮,但總比沒的呼吸要好。
等回過味來,她環視了一圈,還是在那個房間裏面,周逢源卻已經不在了。
姜棠試着動了動身體,這才發現自己被綁住了手腳,側躺在床上,床頭還放了針管和一些補充營養的藥品。
房間的門是關着的,姜棠也不知道周逢源到底在不在外面,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日期什麽時間,房間裏也沒有任何能夠讓她去查看時間的東西。
姜棠使勁全力的滾下床去,幾個轱辘滾到了落地窗邊,她用被綁住的雙手拉開了窗簾,向外面看了一眼。
看樣子應該是淩晨四五點鐘左右,天色霧蒙蒙的亮。
姜棠在思考着,這個落地窗根本就打不開,看樣子這附近也沒什麽人,想要逃出去,要麽聽天由命,要麽靠她自己想辦法。
說是這樣說,可她自己是真沒有什麽辦法。
姜棠坐在窗邊,望着外面的景色發呆。
其實之前在跟周逢源發生争執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出來了,周逢源确實還是對她有感情的,是不是愛不好說,但喜歡是有的。
然而喜歡歸喜歡,他對她的那股子抹消不去的恨意和埋怨,也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并且永遠都無法抹除。
姜棠真的已經不再喜歡他了,別說喜歡,連普通同學的交情都不再有,她現在看到這人就害怕,只想繞道走。
這次還是她自己過于大意和自信了,在沒被帶進這間房子裏之前,她或許還是有機會成功反抗逃走的。
只是沒料想到周逢源居然會發瘋成這樣,搞得她手忙腳亂,連帶着腦子都跟着短路了。
姜棠又咳嗽了幾聲,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種差點被掐死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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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她真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事情了。
姜棠回頭看了看電視裏周逢源母親的錄像,又想到了已經去世的姜知萍,她想兩位長輩在臨死前的那一刻,一定也會有着無盡的遺憾和不甘吧。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姜棠确認,周逢源肯定出門去了,因為門外一點動靜都沒有,樓下也沒見有他的身影出現。
她渾身沒勁的蹭到了房間門前,試着想要打開門,結果可想而知,門已經從外面被緊緊地鎖住了。
正在這時,挂在牆上的遺像突然掉了下來,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姜棠被吓了一跳,還沒等做出反應,電視機又突然關閉了,黑漆漆的屏幕裏倒映着床頭牆上放大數倍的照片。
這一連串的連鎖事件,讓姜棠覺得有點不寒而栗。
她連忙又爬回到了窗邊,至少看着外面明亮的日光,身體還能舒暢一些。
姜棠這時候倒是有些想要做夢了,她在想,要是現實真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就好了,公主落了難,騎士從天而降,拯救對方于水火之中。
在這種令人難過和絕望的時候,果然就會開始不切實際起來。
姜棠靠在窗邊,心想自己要真是交代在這裏,賬戶裏的錢倒也足夠媽媽和女兒日後衣食無憂的了。
至于需要轉給程墨的錢,她也用記事本記錄下來了,如果他上門索要,媽媽應該能夠找到她用來專門記錄重要事情的本子。
正胡思亂想着,樓下忽然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
姜棠還以為是周逢源回來了,在警告自己拉上窗簾,于是便無精打采的看了過去。
見她終于轉頭看向窗外,坐在駕駛座上鳴笛的人迅速地打開車門下車,朝她招了招手,嘴裏還在喊着些什麽。
姜棠眯了眯眼睛,樓下那人又是鳴笛又是下車呼喊,好像不太像是周逢源的作風。
她猛地一激靈,不對啊,這樓下站着的男人,哪裏是周逢源?
姜棠連忙将整個身體都貼在了窗戶上,用雙手拍打着玻璃,喊道,“程墨!程墨!是我!”
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過于激動,沒等拍幾下,姜棠就腦子發暈了,她捂着頭搖了幾下,沒撐住,身子一軟,直接昏倒在地上。
“那人已經扣在局裏了,你別說,他還真就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一副上趕着要找死的樣子,後續的事情還得等這位小姐醒來之後再說。”
“當然要等她醒來再說。”
“主要是他交代的那些事情,說實話,我覺得重判不了。而且你知道周逢源他家也是有路子的,這位小姐要是選擇和解,那就沒什麽判不判的說法了。”
“也許她還不想讓對方身敗名裂。”
“哦?那她就是想要錢喽?”
“你要是聽不懂人話可以出去,不要打擾病人休息。”
“是是是,我是電燈泡,您老人家就好好的待在這裏守護你的公主,可別趁機吃人家的豆腐啊。”
“……”
姜棠忍了半天,直到病房裏的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她才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看見程墨手裏拿着一個削好的愛心形狀的蘋果,正朝她的病床邊走來。
他走到病床邊,拉了張椅子坐下,将蘋果遞給她,“終于不打算裝睡了?”
姜棠尴尬的咳嗽了兩聲,接過蘋果,一邊啃着,一邊小聲地說道,“我沒裝睡,剛醒,結果剛好聽到你們兩個在聊天,就沒好意思打擾。”
程墨倒了杯熱水,放在邊上晾着,“這有什麽打擾的?在醫院裏病人最大,更何況我們談論的事情,你也知道。”
姜棠點了點頭,手裏的蘋果已經被她給啃掉了一半,“我知道,是周逢源,他被抓起來了是嗎?”
“嗯,逮捕了,他倒是交代了不少事情,等你吃飽喝足了以後,還需要你去局裏做個筆錄。”
“他這個人倒是不會說謊的,不過應該就像剛才那位先生所說的那樣,判不了什麽重罪,畢竟我也就是脖子上多了兩個手掌印,也沒被他關多久,這連綁架罪都算不上吧。”
“如果算得上,你要把他送進去嗎?”
姜棠想了想,搖了搖頭,“他這次就算能判定到綁架罪,但也不算比較嚴重的那一類,判不了多久,到時候他刑滿出來,搞不好我又要遭殃,這事就沒完沒了了。”
程墨将晾溫的水遞給她,“所以你打算跟他私了嗎?”
姜棠難得跟他推心置腹一回,“像李茂林這種猴年馬月都出不來的,我不怕,反正就算他出來了,那家裏也早就落敗的差不多了。可周逢源不一樣,沒幾年甚至沒幾個月就能出來的人,我怕他出來之後會報複我,而且我也得罪不起他的家庭。”
但這事其實就是無解的,把周逢源送進去,等他出來,她大概率會遭受到更加瘋狂的報複。
不送進去,私下和解,以周逢源的性格,也不太可能會放過她。
程墨倒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你說的有道理。”
“是吧,真不是我想袒護他,剛剛你說我可能不想讓他身敗名裂,确實是這樣的。因為我覺得,如果對方身敗名裂了的話,那他不就只剩下一條命了?萬一他……我可不想真的被他給弄死,你想想看,我欠你的錢還沒有還清呢。”
程墨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我說過,你沒有欠我的錢。”
姜棠連忙改口,“對不起,我說錯了,不是還錢,那是我作為感謝所要給你的酬勞,只不過是分期的而已。”
程墨知道她的倔脾氣,倒也不反駁了,“行,你說的都對。”
姜棠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好奇地問他,“對了,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程墨将中間曲折的過程都給省略,只說了個大概,“你手機的定位在周鴻他們家附近,我知道你跟周逢源有過節,所有就查了他跟他父親名下所有的房産,包括挂別人名字的,我也查到了。一個一個的去找,這不就找到了?在沒什麽證據的情況下,我只能先試着找到你再說。你媽媽也很聰明,三個小時沒聯系到你,就直接報了警,警察也幫助了我們很多。”
姜棠知道他一定是花費了許多心思和時間,只是嘴上省略了過去,大概是不想讓她覺得心裏有負擔。
姜棠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道,“我覺得很抱歉,除了這次又麻煩到了你之外,還有我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的話不太好聽。”
程墨倒是不甚在意,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你不需要道歉,那次是我的問題,我不應該私底下調查你的事情,還當面說出來讓你傷心,這件事道歉的人應該是我。”
見對方這麽客氣,姜棠反而更不好意思了,她連忙道,“不不,現在我知道了,你真的是一個好人,也是我先利用你在先,你調查我,就算是我辜負他人信任的代價吧。”
程墨說了句,“我不介意被喜歡的人利用。”
姜棠的腦子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還打算接着話茬繼續說,“但就算喜歡的人,也不能……啊?你說什麽?”
程墨将手臂搭在病床邊的欄杆上,漆黑的瞳眸認真地看着她,“我說我喜歡你。”
姜棠手裏的蘋果只剩下一個核了,有趣的是,她的表情看上去既有點驚訝,但又好像不怎麽意外的樣子。
“原來你是喜歡我這個類型的嗎?”
“不是,我是只喜歡你。”
姜棠動了動嘴唇,忽然蹦出來一句,“那你上次說早知道我是在作死,就不去幫我了,以後也不會再管我了,是真的嗎?”
程墨嘆氣,“當然不是,你就光記住那幾句不好聽的話了是不是?好聽的都給忘了。”
“你那天哪有說好聽的話?雖然我的話也不是很好聽就是了。”
“所以你很在乎那一天我說的話了?”
姜棠掩飾性的咳嗽了一聲,“啊,也沒有,就是……”話未說完,她又忽然頓住了。
程墨見她似乎是在認真思考着什麽,也不着急,就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姜棠向來不喜歡欺騙自己,尤其在面對他人告白的時候,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她既不想欺騙自己,也不想欺騙對方。
姜棠說,“好吧,我承認,我當時是有一點難過和失落。不過如果我說,其實我之前就已經有點察覺到了你的心意,并且堵上這一點去利用你,這樣的話,你會怎麽想?”
程墨對于她的坦誠并不意外,他無所謂道,“那不是正好嗎?”
“可你那天不是生氣了嗎?”
“我不是因為你利用了我才生氣的,而是因為你不愛惜生命,難道是因為我那天說的話太啰嗦了,所以你只記住了掐頭去尾之後的意思嗎?”
姜棠低頭看着手裏的蘋果核,理虧道,“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往你關心我的角度去想。”
“那你現在想一想,也不算晚,我的心意從來都沒有變過。”
這個人說起好聽話來一套又一套的,姜棠跟他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第一次聽到這些,說她內心能夠保持平靜那是假的。
姜棠倒沒有什麽戀愛陰影,她覺得感情的事情遵從內心就好。
即便是前兩段感情經歷最終都沒有落得什麽好下場,可她對未來将會出現的下一段感情依舊是充滿期待,并不會覺得恐懼。
只是再投入一段感情時,她會更加謹慎一些,別的不說,起碼得先确定好對方有沒有什麽身體和心理疾病。
姜棠想着想着,忽然笑出了聲,心想着自己明明還沒有答應人家,怎麽心裏就先開始盤算起來了?
有些東西還真是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或許,連別人都騙不了。
姜棠調侃了他句,“真沒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發生了那麽多糟糕的事情,後續居然會發展成這樣。”
提到第一次見面,程墨仿佛是想起了什麽令他不高興的事情,臉色瞬時暗了幾分,“是啊,很糟糕。”
姜棠琢磨不透他這副表情是想要表達什麽意思,于是便打了個哈哈過去,“那次是我急于想要收集秦浩然出軌的證據,好像還——”
未等她說完,程墨就又接着自己的話補充了一句,“以至于你遍體鱗傷的那一幕,我記了很多年。”
姜棠疑惑,“嗯?什麽很多年?”
“就是在上次你去找吳悅的那家酒吧,你被人堵在衛生間裏面給打了,那會兒你應該正在上高三。”
這話讓姜棠足足震驚了幾分鐘,她怎麽會忘記,那天自己被失去理智的周逢源給打倒在地,一頓拳打腳踢,差點昏厥過去。
要不是被好心人給發信及時送去了醫院,那天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活下來。
姜棠很快就捕捉到了重點,她露出了既驚訝又不敢相信的表情,“原來,那次是你送我去的醫院嗎?”
程墨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世界上這樣巧合的事情少之又少,發生的幾率跟彗星撞地球也差不了多少。
姜棠忽然感到有些恍惚,有些迷茫,難道這世上真有命中注定這回事嗎?
她擡起手摸了摸脖子上還沒有消除的手掌印,嘀咕了句,“應該不會再有第三次了吧……”
程墨輕輕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安慰道,“不會,就算有,也有我擋在你前面。”
姜棠垂下頭,“我忘不了他掐住我脖子的時候,那種窒息的感覺,人死前應該就是那種感覺吧,無法呼吸,胸腔裏沒有空氣,眼睛裏面除了紅色和白色,其餘什麽也看不見。”
“這些痕跡會消除的,不會跟着你一輩子。”
“我知道,說起來也怪可笑的,我現在連自己摸着自己的脖子,都會覺得後怕,我的脖子好像只剩下這段糟糕的回憶了,都沒有別的。”
程墨聞言,沒有再接着寬慰對方,而是忽然站起身來,用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後脖頸,讓她擡起頭來看着自己。
随後,他慢慢地俯下身,在對方額頭上落下了蜻蜓點水似的一吻。
姜棠的腦子跟漿糊似的完全亂了套,她的心髒砰砰直跳,臉紅成了一片,耳朵更是紅的可以滴血。
這個額頭吻很輕,也很短,結束之後,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都沒有開口說話。
也不知是誰先湊近了一步,輕輕地貼上了對方的嘴唇,一切好像就是這樣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兩人的吻一開始還在淺嘗辄止,沒有過于急促和激烈。
直到程墨将他的手慢慢轉移到她的脖子上時,姜棠才有些清醒,身體也跟着下意識的發了發抖,顯然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這時,程墨卻忽然加深了這個吻,從她柔軟的唇瓣到微微閉合的牙關,再到長驅而入,每一絲每一寸,他都沒有放過。
姜棠這會兒又體會到那種無法呼吸的感覺了,但這次,卻不像之前那樣可怕,而是令人害羞和心跳加速。
程墨一直在用手按着她的脖子,他的力道能夠讓她非常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脖子正被人給捏在手裏。
但同樣的,他的力道又很溫柔,像是在捧着稀釋珍寶似的小心翼翼,不會讓她感到難受和害怕。
這一吻不知吻了多久,姜棠的神智被對方濃烈而又深情的吻給弄得七葷八素,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只覺得嘴巴和舌頭都有點麻麻的。
只聽見程墨低聲對她說,“把今天這一刻,牢牢地記在腦袋裏,不要忘記。”
姜棠有些暈乎乎的,“這樣很難忘記吧……”
程墨用手指拂過她脖子上的掌印,“那就好,以後你再摸到這裏,就不會只想起糟糕的回憶了。”
姜棠深呼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心口像是在被暖爐給捂着,熱烘烘的。
“忘了也沒有關系,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經常複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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