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意願——
穆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沉默了一會,直到白柏滿意的琢磨起如何下旨。他才開口打斷道,“聽聞先皇後已經回宮來了,末将也算得上與其有半段主仆之緣,不知能否與先皇後見上一面?”
白柏很是為難似的掃了白莫一眼,口氣仍是不好,“先皇後時常瘋癫,你去見了也不一定能與其交談。”
“末将願意試一試。”
白柏頓了一下,還是允了。他差了個小太監帶穆涼去先皇後所居住的寝宮。
穆涼走後,白柏的行為就顯得更幼稚了,他貼近白莫,皺着眉,很是焦急的樣子,“皇姐不高興嗎?”
白莫苦笑,“你又何必逼他。”
“我就是看不慣皇姐那樣慣着他。”他嘟起嘴,“皇姐從來都沒有這樣慣着我過。”
白莫低頭去瞧地上的花紋,裙擺有一搭每一搭的晃着,“你自會有旁的人慣着。”
“哪有什麽旁人。”白柏的臉耷拉下來,極為苦悶的樣子,“傅木頭好久不來宮中陪我下棋了,都怨皇姐撿了那個小丫頭,他還真當成是自己的女兒了。”
白莫笑,白柏也二十幾歲了,怎麽人前是那個說一不二殺伐決斷的帝王,人後卻是這幅小孩子脾氣。
雖說也是如常一般,姐弟兩個碰面總是插科打诨居多。只是白莫心底已然有了些芥蒂,就比如白柏所派的另一隊官兵。就算她問,想必白柏也早已想好了托詞。可她不得不想,有沒有那麽一瞬,白柏是把穆涼當成了一顆棄子的?
白莫笑意如常,卻不知怎麽好像平白顯得蒼老疲累。
穆涼跟着小太監轉了幾個圈,才在很偏的一處院落找見了那個瘋瘋癫癫的乞丐。她身上的衣裳很是華麗,頭上梳的發髻雖有些淩亂,卻也是與地位相符的。
若是不說話不動彈,真的瞧不出她會是個瘋子。
說到底,她瘋不瘋,穆涼一直拿捏不準。
他蹲下身撿了一根樹枝,就近在地上寫了一個“涼”字。接着他偏頭去看先皇後的反應,只見她雙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字,接着起身蹦跳幾近癫狂的用力去踩那個字,直到什麽也看不見。
“你認得我。”穆涼問。
她直勾勾的眼又盯起他來,手顫顫巍巍的指着他,喉嚨裏全是震怒一般的嘶吼,咿咿呀呀的,穆涼本是聽不懂的,可偏偏有兩個字,比別的字都要清晰。
琢磨加聯想,穆涼下意識覺得,那兩個字是:白紀。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當初姜氏極受先帝寵愛,母家雖然有些跋扈,卻并沒有兵權,不足以讓先帝動搖。白紀則行為舉止一向有禮又謙遜,也并不易激怒皇上,或是惹惱群臣。怎麽會在短短時間內就一死一瘋了呢……
他貴為一朝太子,連死都只是草草一道旨。更何況這麽大的事兒,宮裏總該有些風言風語的,除非,有人如當年穆涼滅口一般,用什麽法子把那些不該傳出去的話,全扼殺在深宮之中了。
穆涼被心底的問題糾纏着,可對誰他都問不出口。一朝天子一朝臣,效忠先帝的群臣已經死的死,老的老,早就被白柏肅清了個幹淨。如今他不論去問誰,都不會有人告訴他真相的。但也許還有一個知情人,雖說有些瘋癫。不知怎麽的,他仿佛魔怔了一般開口問道,“白紀是怎麽死的?”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了,他只覺得自己也瘋了。企圖從一個瘋子口中得到什麽真相,真是……病急亂投醫。
“呵。”姜氏清晰的發出一聲冷哼,極為鎮靜的坐回椅子上,神情都變得有些嘲弄的意味,甚至沒在掙紮着說話。
她拿手指沾着茶水,在石桌上慢慢的寫,“你害的。”
“他是怎麽死的?”穆涼覺得有股莫名的寒意從某處突然竄進他的身體,叫他不自覺的有些顫栗,甚至萌生了退縮的怯意。但他定了定心神,硬着頭皮重複道。
先皇後沉默了一會,是半點聲音都沒有的那種沉默。她張了張嘴,像是想說話,卻又合上。神情有些痛苦,所有的神情動作,都和常人沒什麽差異。
她繼續寫道:“學你騎馬摔傷了腿,養傷的時候去見了一回皇上,回來就喝了毒酒。”寫完最後一個字,她有些古怪的看着穆涼,像笑又像怨,眼睛瞪得老大。
她把茶壺裏的水一把潑在地上,彙成小小的一灘。她在裏面踩了踩,用鞋在地上畫出了兩個字。
“白——莫。”
穆涼不知怎麽的,許許多多的猜測,毫無根據的一股腦的湧上來讓他有些目眩。
他突然就想起,小時候白莫就常常纏着先帝下棋,她棋下得很好。
他也突然想起,白紀那孩子雖然單純又善良,其實心思敏感細膩,他最怕的,就是被人說他不夠格做這個太子。
所有思緒交織在一起,他平白無故的揣測出一種可能。誘導先帝說出太子無能之類的詞句,對白莫來說本不是什麽難事。
先皇後瘋狂的笑起來,狀若癡癫,可又有兩行淚掉下來。
她就着地,用手指慢慢的寫字,地上和了水,把她的手上沾得泥濘不堪。
她寫,“要不是你,阿紀怎麽會輕信白莫?”
“若不是他們,阿紀怎麽會小小年紀去騎那麽高的馬?”
接着她的動作和字跡又突然的癫狂起來,字也不是連貫的詞句了,全是“廢物”、“蛇蠍”之類,寫到“阿紀”的時候,好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穆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前的這個女人,曾經知書達理,儀态萬千,母儀天下。她一直都坐在衆妃的最中間,享受天/朝最尊貴的男人的,最熾熱的愛意。她一向口氣高傲,言辭犀利,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可如今,卻時不時就趴在泥土裏過活,臉上都髒,雲泥之別也不過如此了吧。
他失魂落魄的起身,除了可憐之外,心底有了些別的念頭。
他光是被腦中無端的揣測震懾着,肢體都僵硬。的确,他所有的揣測都沒有根據,他的線索甚至來源于一個瘋子。但他找不出一個借口,能讓自己不信。被這種猜測糾纏着,叫他甚至都忘了此來的目的。其實他最想知道的,是當年先皇後是如何從皇宮裏逃出來的?
又為什麽白柏會知道她在吐蕃?但他已經沒有心思考慮這些,白莫的笑臉在他眼前不斷回轉,神情卻一分一分的冷下去,像是譏諷他的愚笨可欺。
他痛苦極了。不知是怎麽走出皇城的,他就一個人漫無目的走,一直走一直走。京城又下了雪,落到脖頸裏特別冷。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公主府門口了,白莫,卻讓他忘在宮裏了。
他站在門口好一會,大抵是頭一回,他不想見白莫了。他推門而入,耳邊不知是挽黎還是挽辭的聲音在喊他,他裝作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不知道,像逃命似的進了自己的卧房。他坐在床邊一直止不住的抖,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麽,這種要命的恐懼感直到他拿被子蒙住頭,才慢慢緩解。
他強迫自己定了定神,用極小的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慢慢的把每一件事情都捋清楚,比如,白莫在這深宮裏步步為營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他是知道的。再比如,白紀是叫他們聯合給害死的,他也隐約猜得到。這些事,都是再事不關己不過的小事,他沒來由如此痛苦的。
他得不到一個答案,臉上還挂着苦笑,迷迷糊糊的就有些暈。
他像是做了一個夢,神志卻又像清醒着,身體又一點兒都動彈不得。
夢裏他又替白紀挨打了,兩寸寬的韌木板打在手心上疼極了,他整個手掌都高高隆起一條通紅的印記,風吹都疼。
耳邊只有白紀稚嫩的奶聲奶氣的聲音,“穆哥,穆哥。”
他越喊,那木板就越重。然後白紀哭了,越哭越大聲,最終蓋過了喊哥的聲音。
天也亮了。
醒來不多時,他的房門就被推開了。熬紅了的雙眼,臉色也是慘白,是白莫。
“你回來了…”白莫看到他,似乎是松了口氣,聲音都顯得疲倦。
“對不起。”穆涼埋頭,他還不知道怎麽面對白莫。瞧她的樣子,怕不是在皇宮裏找了他一夜嗎?在他獨自感傷恐懼,獨自逃避的時候。
“吃過飯了嗎我去端…”白莫說着就轉身,似乎轉的太急,突然就一陣眩暈,腿腳都軟了下去。
穆涼低着頭,等他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白莫整個人已經半倒下去,他想去扶,又有些遲疑。
就是猶豫了那一會,白莫已經仰坐在地上,她一手扶着門站起身撣了撣,皺着眉笑起來,“我沒事。”
說完就要往外走。
穆涼不再猶豫了,他拉住白莫,不等她問什麽,就整個把她打橫抱起來,放在床上。
“你睡一會,我去找禦醫。”
白莫本想拒絕,但腦袋一挨上枕頭就不再想起來了,更何況穆涼才起身不久,被子裏實在是暖極了。
她貪婪的裹好被子,整個人都讓穆涼的味道包圍了,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穆涼出門找了禦醫,幾個老頭子在屋外候着,等她醒來。穆涼則是坐在床邊,靜靜地瞧她。
他方才只出去了一會,白莫睡的就很不老實了,雖然被子還好好的在身上,但眉頭皺着鼻子也戚着,一副惡劣極了的樣子。
她似乎做了夢,又不是什麽好夢。穆涼在她身邊,雖然瞧不出什麽劇烈的反應,但卻能看見她眼角緩緩流動的兩滴淚。
他輕輕的替她擦了,似乎驚覺自己的舉動,他仿佛在逃什麽洪水猛獸一般退開了。穆涼拿了冊書托在手裏故作鎮靜地讀,目光偶爾不自覺的就瞟向了床邊。
白莫起身是幾個時辰以後的事,穆涼把屏風挪了過來,放幾個老頭子進來,她的眩暈不過是因為氣血虧虛,想必是日夜操勞,又常常不好好吃飯所致。
開了幾服藥,穆涼把禦醫送走,房間裏又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氣氛尴尬極了。
白莫急着打破凝重的氣氛,又想不出什麽好的話題。頭腦一熱出口的字又被咽回去大半,最後只剩嘆息似的一個字。“你……”真的願意娶我嗎?
正巧這時候穆涼也擡頭似乎要說些什麽,白莫松了口氣,“你先說吧。”
穆涼沒推脫,他負手而立,不卑不亢,“白紀是你害死的?”
那語氣分明是疑問句,不知怎麽,卻叫人讀出篤定的意味。
白莫的表情都凝固了,面容突然就顯得有些憔悴。“她根本沒瘋是不是?你留着她,就是為了問這些嗎。她還和你說什麽了…?”
穆涼閉口不答,他隐約有些後悔問這個問題了。
“是我。”白莫直了直身子,眉眼都低垂着,“你還想知道些什麽,我全都告訴你。”
見穆涼不說話,白莫笑着垂頭,自嘲似的,“白紀是我害的,先皇後是我逼瘋的,大哥二哥反目,三哥戰死,東遼起兵,就連安平郡主遠嫁,她父親的謀反,也全是我謀劃的。”
她仰頭笑的極明媚,“你怕不怕我?”
穆涼心底一疼。明明他知道那一切都不對,不論是白莫還是誰,都不應該有權力決定別人的生死,但是她那怯生生又強顏歡笑的樣子,叫他說不出什麽狠話。
“不怕。”
“可我很怕,我害了很多人。”白莫張開手,盯着自己的掌心,“我也沒想到,翻攪朝局…易如反掌。”
“其實我很後悔。我現在什麽都有了,可還沒有處處受人欺淩的時候快樂。”
“白柏如願做了帝王,如今百姓安居,四方清平,可我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穆涼不說話,但他心底竟然隐隐有些釋懷了。比起他所猜測的白莫,眼前這個要真實要鮮活多了。他在怕什麽呢,他總算給自己找到一個緣由。
他怕的,是白莫對他有所隐瞞,是失去白莫的信任。其餘的,白莫是什麽樣的人,有着什麽樣的打算,他半分也不怕。說到底……穆涼自顧自笑起來。他才想明白,自己只不過是因為先前白莫先去救助肖程,而發脾氣而已。分明自我排解了許多回,卻還是需要一個宣洩口。
他怎麽會不氣呢,那是他的姑娘,是要和他糾纏到死的姑娘,是享受他的忠誠的姑娘。哪怕是半點,也不許她的眼裏有什麽別的人。別說是肖程那樣已經有了歸宿的男人,哪怕是一條公狗——都不行。
他雖然固執的霸占着,卻半點也不肯承認,那是什麽特別的感情作祟。
“穆涼,你還願意娶我嗎。”白莫神情仍是頹廢到極點,只是先前說不出口的話,如今卻脫口而出了,就好像自暴自棄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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