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又過兩天, 陰雨綿綿。

硯湖公園附近有間小餐廳,靠窗正好見湖。雨下石橋無倒影,被水面泛起的煙波缭繞, 似仙境。

蔣毅臨窗而坐, 身下一具蒲團,手邊一杯白水。身後的牆上裱着唐卡, 桌上細頸瓷瓶插一支白花,窗外支着雨棚,雖窗明幾淨卻不敵風吹雨散,偶沾幾滴圓滾的水沫子,九十度掉落, 滑出一道水痕。

他正看着水痕出神,恹恹的,沒什麽精神。那杯白水還冒着熱氣, 他嘴唇幹涸,卻不拿來喝。服務員上一盤水果沙拉和三色糕,對面的啞巴朝他努努下巴,他看了看也不想吃。

店內忽然蹿進一人,風吹竹竿一般飄至二人桌前。她穿着吊帶連衣裙, 上披一件牛仔外套,腳踏一雙人字拖鞋, 正虛拍身上的水, 真正打濕的其實是腳,在水裏浸了個透, 走一步留一個印。

她挨着蔣毅坐下,蹬掉鞋晾腳,蔣毅見怪不怪,不理她卻也不趕走她。自從她頭一次自文星樓附近尾随啞巴至此,三不五時總會掐着點兒過來碰運氣,碰上蔣毅在了便逗留半下午,要是碰不上再找別的地方玩兒。

她從桌上拿了只空杯,撕開亮晶晶的包裝紙,抖出半包粉末,轉着眼珠看一圈,沒看見水,便拿了蔣毅的水沖開,調羹攪拌時撞擊杯身哐啷響。

捧着喝起來,斜眼瞄他:“喝嗎?”

蔣毅不應她。

她盤腿坐在蒲團上,細胳膊細腿愈顯嬌小玲珑。餐廳不間斷的人來人往,總有路過客人側目她光着腳。

蔣毅來此尋安靜,不耐被煩,道一句:“穿鞋。”

她便迅速穿好鞋,一點兒異議沒有。

時間越長桑雅越知道界限,仍然愛纏着他卻再不敢多煩他。她很清楚,只要不咋咋呼呼的觸碰雷區,他也偶爾默許她的存在,她喜歡這份沒有存在感的存在,安安靜靜的,甚至會放大藏在暗處不用言語的隐晦。

蔣毅不知她的心思,也不願探究,為別的事亂七八糟想一通,又回到老杜身上。這兩天他找機會慫恿老杜,效果很不理想。第一次和他說打鐵要趁熱,甚至計劃出小批量發貨的方案,但他只是看了看,并不松口。第二次和他說手頭緊沒錢花,再暗示發貨的事,他仍舊只字不提,只是從自己的腰包掏出錢讓他花。便不敢再試第三次了,太危險。

就在蔣毅為此事發愁的這天下午,硯湖公園的另一邊有間茶樓,老杜正在茶樓二層會一個重要朋友。他的這位朋友發色花白,發福的身材高露的發際線,頭戴卷邊遮陽帽,穿一件花襯衣和白短褲,打扮得像外地來的游客。

初來時老杜不似往常客氣,質問他在拉市海附近抓了幾個回去。

“初步了解,四個。”

“問出什麽了?”

“沒問出什麽,有一個因前一陣的聚衆鬥毆被拘留了,另外三個滿二十四小時就放了,那三個沒回去找你嗎?”

“回來了,鬥毆那個也保釋了。”老杜松一口氣,“幸好能對上。”

“人夠數不就沒問題,對什麽?”

他這才替他倒茶,又請他喝。

“人數能對上,過程不一樣。要是其中有一個說他沒被抓進去,而是逃跑之後自己回來的,就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

“這種事他沒必要騙我,如果說謊只能是被你們的人控制,對我是極不利的。”

“你太謹慎了。”

邊說邊笑,看上去溫和慈祥。

“謹慎點兒好,不謹慎怎麽保命。”

老杜邊說邊掏出一張銀行卡,順着桌面推到他面前:“你又幫我一回,一點兒心意先收着。”

他沒接,頓了頓:“你們不是中埋伏了嗎,按理說沒幫上忙。”

“你的電話來得很及時,再晚一點兒我就完蛋了,中點埋伏算什麽,自由在機會就在。”

他便不猶豫,拿了卡裝進褲兜。

老杜看上去心情更好,跷起二郎腿聽茶樓若有似無的輕音樂。這一擡腿,短褲下的小腿便露出來,褶出一道顯眼的疤。

對面的人看了看那道疤:“你中槍了?”

他不在乎:“替蔣毅擋的,我的好兄弟,關鍵時候幫了我不少忙。”

這人一驚,沒說什麽,端了茶來喝。

老杜也喝茶,邊喝邊問:“你們辦事,都只盯着一個人嗎?”

“很少,能盯下去的都是确保能抓住的,但是有時間限制,超過期限不利于行動,會停滞很久,直到出現新動向。”

“五個月在期限內嗎?”

他似聽了好笑的笑話,忍不住笑出來:“五個月多少天?不可能!”

老杜想了想:“那就奇怪了。我這小半年就幹過兩次,兩次都被你們下套,按你說的早過了期限,怎麽還會有人盯着我?”

那人淡淡道:“運氣不好吧,剛好碰上抓嚴。”

“要說運氣,也太背了。去年底到現在,大大小小一次都沒做成過,我都懷疑有內鬼。”

“……有也正常,一個暗處一個明處,不派個中間人互相接觸,哪會出現那麽多線索。”

老杜想了想,看着對面的人,又想了想。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他不接話。

他霎時警惕起來,身體前傾盯着他:“媽的,真有內鬼?你怎麽不早跟我我?是誰?”

“……”

“……以前的事情不提,但是現在我們站在一條船上,如果不互相提醒,一個翻船,另一個也別想活,你當初願意跟我合作,這些事情應該早已經想得很清楚,現在話到了嘴邊又不說是什麽意思?”

他斟酌半晌:“我只能跟你說有線人在收集情報,別的不能多說。”

殊不知只線人二字便讓老杜憤怒至極,霎時臉色都變了,他重重撂了茶杯,砰一聲震得茶水四溢,惹旁人不停側目。

便扶了扶額,放低聲音:“媽的,我就知道沒這麽簡單,敢在我眼皮底下搞飛機……”又問,“是誰?”

“是誰我不能說。”

老杜怒極反笑:“什麽叫你不能說?錢都收了,你有什麽不能和我說?”

提及錢他頓了頓,表情不太自在,卻又片刻複原。

“不管怎麽樣,我的身份還在,跟你透露這些已經是極限了,我也有我的操守。”

“滾你媽的操守!你房子怎麽買的,孩子怎麽出的國,錢都哪兒來的?你媽的這個時候跟我講操守,你要知道什麽是操守,當初就不會跟我合作,裝什麽裝。”

說罷,再掏一張卡,用力拍在他面前:“不夠再加!”

他沒什麽反應。

他便再掏一張。

仍然沒反應。

接着掏……

越來越用力也越來越嚣張,耐心值基本耗光。

他看着那張卡,并不理會他的焦躁,也不膽怯猶豫,看上去挺冷靜。

“你應該試着理解我,我不能跟你說誰是警方的線人,就像你也不能跟警方說我就是他們的內鬼。誰先透露誰先死,你剛才也說了,一個翻船另一個也別想活。”

老杜額間的青筋突突的跳,上揚的眉毛跋扈的臉,上翻的眼睛下撇的唇線,眉毛一皺,面頰的淺坑在燈下更加明顯,看上去可怖極了,似要掏槍殺人。事實上他的确這麽想,但他不會這麽做,殺死一個人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但殺死一個警察他就玩大了,甚至來不及懸賞通告,僅被全城警力圍捕,他甚至活不過二十四小時。

“我跟你透露的已經夠多了,你心中有底,能做些什麽都由自己安排,這個過程不是更好嗎?”

說罷站起來,依然像來此小憩的游客般走了出去。

老杜坐在原處沒動,表情變幻莫測很是憤怒,卻毫無辦法。

他是老大,從來說什麽就是什麽,發展起來很迅猛,終有一天會制于人,迅猛過頭卻又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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