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穿到這具身體之前,侯苒所生活的年代比原主要晚數年,也可以說是比原主要多活了幾年,因此知道一些侯譽風身死之後發生的事。

永安三年,北境受侵,侯譽風奉皇命前往漠北平亂,血戰三月終得勝,不料侯大将軍領兵追擊敵方殘黨時,意外墜崖,不幸傷重而亡。

元帝聞此噩耗,悲痛萬分,追封其為鎮北王,予以厚葬。

同年,将國舅爺嫡長子殷容淮,原左羽林軍統領,遷為羽林軍四衛總統領,短短兩年後,又遷為京城禁軍十六衛總統領,揮師北上,企圖一舉掃平屢屢侵擾大虞邊境的北漠八部。

初戰告捷,敵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然他們很快重整兵力,對來勢洶洶的大虞軍隊作出反擊,不知是缺了侯譽風坐鎮指揮,抑或是新官上任的殷容淮經驗不足難當大任,本該毫無懸念的北伐之征居然硬生生拖了三年之久,一場又一場的敗仗,不僅敗了兵将們的士氣,也逐漸拖垮了大虞的國庫,先前被國舅爺勸得滿腔熱血的元帝終于萌生退意,下旨撤兵。

正占上風的敵軍自然不肯放人,趁機攻城略池,逼得元帝不得不割地賠款,請求休戰五年。

豈料敵軍出爾反爾,不出一年,以連屠兩座邊城之舉,向大虞下了戰書,可惜那時的大虞早已呈茍延殘喘之勢,豈是養精蓄銳、有備而來的北漠八部的對手?

殷将軍出師未捷身先死,頂替的将領一個比一個不中用,短短半年,敵軍便占領了半個大虞,燒殺搶掠,流民四散,她一介小小的醫女自然也難逃厄運。

死便死了,其實也算是種解脫,日日擔驚受怕、四處逃亡的生活實在太累了,反正她從來無牽無挂,連死前最後的那點念想,都被她用在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身上——

如果當年侯譽風沒有墜崖身亡,如果北伐之征的統領是他,如果此時他仍在世的話,即便是國難當頭,大廈将傾之際,說不準……也還有一線生機呢?

但她萬沒想到,自己死後卻陰差陽錯穿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先是收留了病入膏肓、成日在夢中胡言亂語說自己下毒謀害了大将軍的老太醫,後又偶然救了傷重昏迷的侯譽風,不久,被追蹤而來的衛兵所殺……

若非如此,她絕不會知道,那昭告天下的所謂“墜崖身亡”,竟只是奸人為了掩蓋暗殺侯譽風的幌子。

重生後,她仔細回想過死前的某些細節,比如當時明明是白天,那殺她的人卻穿着夜行衣,比如他們雖蒙着臉看不見長相,但眉心都有一模一樣的奇怪刺青,仿佛是某種标記,甚至聽見他們進屋前,有人說了句“手腳幹淨些”……

侯苒曾在江湖行走數年,也算長了些閱歷,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些人顯然同屬某個組織,聽主人指派行事,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将侯譽風殺害,并僞造成墜崖身亡的假象,使前來搜查的官兵錯将侯譽風的死因定為意外,則無人會懷疑到那位主子的身上了。

再加上老太醫說的那些話,倘若是真的,那指使暗殺侯譽風的人,很可能是某位朝廷重臣,或者……

“苒苒,怎麽不高興了?”宋寶瑜牽着小姑娘的手晃了晃,将侯苒晃回神來,俯身哄道,“別哭喪着臉哦,不好看,這樣,瑜姐姐帶你去蕩秋千好嗎?”

侯苒擡起頭,對上一張明媚幹淨的笑顏,不自覺地,也跟着揚起了甜甜的笑:“好呀好呀,苒苒最喜歡蕩秋千了!”

不論如何,這輩子莫名其妙被侯譽風拉上了賊船,從此她便與侯府休戚相關,要想安安穩穩地活得長久些,當然得提前幫這倒黴将軍打點打點,至少日後出了什麽事,能多一方助力則多一方,免得他像上輩子似的,連自己為何而死都不曉得。

******

小輩們自個兒玩得開心,屏退下人,主廳內便只剩下侯老夫人與景王妃了。

然而,兩人的神色卻不如方才的輕松。

“侯老夫人,玉茹實在想不出法子了,看着三妹她一日比一日消沉,我……”景王妃神色凝重,精致的面容上填滿了愁緒,“我心裏別提多難受了,真恨不得替她受了這苦。”

“哎,玉岚這孩子……”侯老夫人沉了眉眼,似是想起塵封的往事來,搖頭道,“當初是她自己決意要入宮的,如今吃了苦,也怪不得誰去。”

玉岚是唐老夫人的三女兒,早年意外結識了微服出宮的宣帝,後進宮封妃,不久便診出了身孕,于建武二十八年春誕下一個女嬰,皇上大喜,晉其為賢妃,豈料小公主尚不足月便夭折了,此後賢妃一直郁郁寡歡,三年前更是生了一場大病,終日在绮霞宮內閉門不出,與藥石為伴。

“……玉茹知道,可她再怎麽不對,也終究是我的親妹妹啊。”景王妃嘆了口氣,不知是惋惜還是心疼,“前陣子我入宮探望她,看着氣色倒還好,可一副提不起勁兒的模樣,什麽都不在意了,還與我說……”

她略頓了頓,擡手半掩着嘴,壓低聲道:“還與我說,她想跟皇上求一道旨意,讓她出家!”

“什麽?”侯老夫人也吃了一驚,“她可知這話是什麽意思?”

“可不是嗎,我登時就讓她別說了。”皇上尚在世,只有因罪被廢的宮妃才會被罰削發為尼出家,哪有人自己去觸黴頭的,景王妃心裏可真真急壞了,“說句不吉利的,我真擔心三妹哪天想不開,突然就沒了……”

“玉茹!”侯老夫人驟然打斷,示意她別往下說了,“你且冷靜些,會有法子的。”

近來唐老夫人身子不爽利,估摸着景王妃也是無人可訴才找上她的,幾個都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即便當年為了勸玉岚回頭,說過些不中聽的話,可真有事兒了,做長輩的又豈能狠下心不管?

“好,好。”饒是平日将景王府上下管得服服帖帖,一碰上親妹妹的事情,景王妃也不免自亂陣腳,“我……我冷靜些。侯老夫人,您可有法子了?”

侯老夫人沉默片刻,點頭:“也不算什麽辦法,一點經驗之談吧。”

外人皆道她只有百川這一個獨子,卻不知她早些時候還懷過一胎,可惜五個多月時不慎滑胎了,孩子沒保住。那時她也傷心欲絕,加上老侯爺在外打仗,暫且抽不開身回來,着實難熬。

所幸唐老夫人知道後,日日過來陪她說話,還帶着兩三歲的小季山,也就是玉茹、玉岚的嫡親大哥。孩子天真可愛,特別會體貼人,有時她說着說着話突然流眼淚了,他就爬到她腿上用手給她擦,還一邊哄她不要哭,要笑笑才好看……

別說,這招還挺管用的,至少她是慢慢好起來了,心想有什麽坎子是邁不過的呢,沒必要總折騰自己。

“嗯,這法子值當一試,只不過……”景王妃表示贊同,可随即又被新問題難住了,“咱們兩家的小輩裏,還沒有一個是成了家的,更別說有孩子了……”

話到此處,景王妃忽然想到什麽,擡頭望向座上的侯老夫人,不料老人家仿若早有此意,點點頭道:“苒苒是個會哄人的,活潑機靈,也懂規矩,你若不嫌棄,不妨帶她進宮一趟,興許能起些作用。”

“這……您說的什麽話?”景王妃沒少聽自家閨女提起侯府的小姑娘,來見過幾次也确實讨人喜歡,忙道,“苒苒是您的寶貝孫女兒呢,玉茹疼她都來不及,怎會嫌棄?”

“那便好。”侯老夫人微微笑着,在這京城裏待久了,有些話,還是說得滴水不漏比較好,“晚間可要留這兒用飯?留的話,我讓廚房多做些你愛吃的。”

“還是您對玉茹最好了。”景王妃也笑了,“可惜今日王爺在家呢,若我不陪陪他,回頭又得問我話了。”

“好好好,你們夫妻感情好,我就不留你了。”侯老夫人欣慰地眯眯眼,又道,“兩個小姑娘也感情好,怎麽跑出去這麽久了,還不見回來?”

“無事,正好啊,玉茹能和您再多說會兒話。”

“你呀……”

主廳的氣氛稍緩,而侯府花園裏卻是不曾停過的歡聲笑語。

“瑜姐姐,太……太高了!苒苒害怕……”

“不怕不怕,苒苒沒事的,哈哈哈,這還沒有我在家跟弟弟玩的高呢。”

……額,準确來說,是榮安郡主的歡聲笑語。

“瑜、瑜姐姐!”侯苒剛一叫出口,背後又是一股力将她推得更高了幾分,“不要再高了,苒苒會掉下來的……”

“不會的,我在後面看着呢,掉下來有我護着你。”宋寶瑜自幼習武傍身,雖說不上功力多深,但要護一個五歲孩子也綽綽有餘,于是道,“苒苒要抓穩了哦。”

“……”侯苒無語望天,暫時不太想跟這位郡主說話。

其實她并不怕高,蕩秋千也确實要蕩得夠高才好玩,可是……換誰來連續蕩半個時辰試試???試試???

先不談安全與否,也不說她已經玩到膩煩的程度了,就是這麽一次次灌了滿口的冷風往下咽,又一次次在胃裏不斷地翻來攪去,額,她感覺自己一張嘴就能吐出來……偏偏這位郡主還死活不放她下來,任她說盡了好話,戲都演累了,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苒苒,好玩嗎?”

……唔,她真的想吐了。

“苒苒,姐姐再推一下,你就飛得和鳥兒一樣高啦。”

……唔唔唔,她真的要吐了!

“苒苒?”宋寶瑜久久聽不到回應,終于發現不對勁了,匆忙一拽那吊繩想停住秋千,“苒苒你還好嗎?苒……啊!”

都說人的本能行為是無法靠理智控制的,比如宋寶瑜,明知秋千在擺蕩過程中不能急剎,更切忌只拉一邊繩,但意識到不妥的瞬間,她還是伸手拽住了那一根吊繩,讓秋千完全失去了平衡。

……比如侯苒,明知這時候松手只會被失衡的秋千狠狠甩出去,但異物湧上喉嚨的瞬間,她還是松開了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完了,苒苒!”

清涼的風飛快地拂過衣衫,榮安郡主焦急的呼喊也漸漸遠去,仿佛脫離了所有桎梏,整個人輕飄飄的,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往上飛,感覺是說不出的輕松自在。

可侯苒無心享受。

她清楚地知道接下來自己要面對的,是何等可怕的離心力,光是忍吐已經花光了她的力氣,該如何應付?哦對了,她蕩秋千的方向正巧是對着一方池塘,掉下去能保住小命,但問題是……她不會水……啊……

“來人,來人啊!”

完了完了,開始往下掉了,她現在沒別的指望了,只求等會兒下水之後,那個來救她的人能堅強些,別被她吐出來的東西惡心死了……

“唔!”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輕功了得的身影驟然閃過,落到半空的人兒竟突然不見了。

“郡主,發生什麽事了?”

“苒小姐呢?苒小姐去哪兒了?”

“郡主……”

趕到的下人們紛紛問道,可惜榮安郡主才從驚慌失措中回過神,也正納悶她的苒妹妹怎的就憑空消失了,卻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世子爺回來了!”

衆人齊齊望去。

“嘔!”

只見他們的世子爺正站在池塘邊,服帖的玄色朝服襯得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懷裏還抱了個發髻淩亂的小姑娘,在衆目睽睽下,終于忍無可忍地……吐了他一身。

侯譽風:“……”

……現在撒手還來得及嗎???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