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甜軟

對于顧行雲之事,褚清輝雖覺得意外,但是真的不難過。

與她而言,嫁人一事,不過是到了年紀應該做的,她身為公主,固然有特權,但一舉一動,也被更多的人盯着。天底下的女子到了這個年紀都得出嫁,她無意做那個特例另類,讓言官有話可說,叫父皇為難。

至于要嫁給誰,既然她心裏并無喜惡,那就選一個最優秀的,這也是人之常情。

她承認,在将顧行雲看做自己未來的驸馬後,對他是比旁人有了幾分不同,但還遠不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既然他有了別人,那再換個人選就是。

這些都是她心裏真實的想法,可惜身邊的人卻不怎麽相信,似乎認為她受了傷害,一個個看着她的眼神充滿安撫憐惜,行事說話慎之又慎。

褚清輝被這樣如易碎的花瓶般對待着,實在無奈。

今日是含章殿年後第一次開放,她去得比平常遲了些,到武場時,他們已經中途休息了。

褚恂一見她,立刻飛奔過來,離得還有幾步遠時,似是想起什麽,突然放慢腳步,看了看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靠過來,“阿姐,你來了。”

褚清輝摸摸小弟發紅的臉蛋,“今天學了什麽,累不累?”

說話間,她往武場內看了一眼,諸位學生三三兩兩聚在一塊,或站或坐,見她來了,一個個遮掩着看過來,目光中多了幾分小心,連太子都不例外,唯有闫默,仍然獨自坐着,擦拭他的寶貝匕首。

不知為何,看他如此,反倒讓褚清輝隐隐松口氣——這麽多反常的人裏頭,總算有一個如往常一般的。

“今天師傅教我們打拳了,阿姐,我會好好學,幫阿姐打壞蛋!”

稚嫩的話拉回褚清輝的思緒,她屈膝半蹲,伸出小指勾了勾褚恂的指頭,笑道:“好,阿姐等你幫我打壞蛋。”

褚恂用力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她,小聲商量道:“所以阿姐不要傷心了好不好?”

褚清輝微微一愣,見小弟滿臉關切,又無奈又暖心,也沒再解釋,“好,不傷心了。”

“太好了!”褚恂歡呼一聲,立刻又關心起下一個問題,“阿姐今天帶了什麽好吃的來?”

太子走過來,曲起食指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整日只曉得吃,當心日後胖得腿都擡不起。”

褚恂摸着額頭,委委屈屈地看了太子一眼,對于大哥的話,他歷來不敢反駁,于是又可憐巴巴地看向阿姐。

褚清輝立刻就替小弟出頭,“哥哥這麽說,今日的核桃酥是不吃了?”

太子噎了一下,“咳……暖暖都送來了,總不好辜負你的心意。”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褚清輝的神情,見她臉上沒有異色,才暗暗安心。此時就算被妹妹噎得說不出話,他也是高興的。

褚清輝對于哥哥在甜食上的別扭一清二楚,也不揭穿,叫身後的宮人将食盒提出來,自己接過一個小的,給武教師傅送去。

過了一個年,闫默看來和去年無異,仍是一身黑衣,冷峻寡言。

“先生,用些糕點吧。”

闫默擡頭看她,略略點頭,又垂首看了看桌上的兩碟精致糕點,一樣粉色花瓣狀,一樣白絨絨如雲團,他伸出兩個指頭捏起一個雲團,整個丢進口中,面無表情地嚼了嚼,囫囵吞下。

這是他第一次當面吃下糕點,褚清輝好奇他的評價,也沒離開,滿眼期待道:“這是雲團糕,先生覺得怎麽樣?”

太軟,捏起來的時候,指頭差點陷進去;太甜,他從未吃過這樣甜膩的食物。

他雖然不偏食,但很少吃甜食,以往送來的那些,最後幾乎都原封不動地撤下。方才看見這又白又綿的糕團,卻不知為何,突然起意吃了一個,口感果真如他所想,又甜又軟,就像……

闫默無意識摩挲着方才捏糕點的指頭,回過神來後,慢慢握緊。

“先生?”褚清輝歪歪頭。

“……不錯。”

褚清輝忽然高興起來,一把坐下,将雲團糕往他面前推了推,“那先生再吃一個吧!”

闫默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才緩緩伸出手,捏起一個軟綿綿的粉團子送入嘴裏,快速嚼了兩口後咽下。

實在太甜了。

褚清輝看他表現,卻誤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喜歡,歡喜道:“先生也覺得很好吃對不對?我最喜歡雲團糕了,那天先生熱氣騰騰的樣子,就像雲——”

她忽然意識到失言,趕緊捂住嘴巴,把接下來不太敬重的話吞下,圓溜溜的眼睛讨好地彎起來。

但她的話,闫默那天就聽清楚了,她說他像雲團糕,實在是個匪夷所思的比喻。這又甜又軟的粉團團,難道不是更像她自己?

闫默選擇當做沒聽見,見她眨巴着眼睛,頓了一下,道:“玫瑰糖?”

“嗯?”褚清輝一時沒弄明白,想了想,才知他是在問,既然雲團糕是她最喜歡的,玫瑰糖又排在哪兒。

她笑眯眯道:“玫瑰糖是最最喜歡的,最最喜歡的只有一個,最喜歡的可以有好多。”

這種言論,闫默聞所未聞。

他不說話,褚清輝也不覺得冷場,原本先生和她說話,都是只有兩個字兩個字的,今天說了好幾個字,又得知先生和她一樣喜歡吃雲團糕,她已經很意外很驚喜了。

“對了,先生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玫瑰糖?”她記得上次送糖給先生的時候,并沒有說自己喜歡。

闫默下意識看向她的腰間,那裏果然挂着一個粉色的小荷包,散發着淡淡的玫瑰清香和蜜糖甜味,這樣的荷包,他有兩個。

十餘年前,她送他第一個荷包時,曾說過最喜歡玫瑰糖的童言稚語,不知何時,那些話竟變得這樣清晰,仿佛就在耳邊。

“猜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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