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顯露

這天之後,褚清輝又雷打不動的,每日往含章殿送食盒。

皇後将她先前的反常看在眼裏,與皇帝通過氣,帝後二人擔憂她臉皮薄,不好當面詢問,只叫人暗中留意她和少年侍衛的往來。

如此過了五六日,卻沒發現什麽端倪。只有一次,宮人回話,公主将衛隊攔下來,詢問其中是否有鎮南将軍府上的二公子,那是林芷蘭未來的夫婿。除此以外,那些少年禦前侍衛,并沒有哪一個叫公主另眼相看的。

這就讓人奇怪了,皇後如今确定女兒肯定是有了心上人,單她這幾日面上笑顏一日比一日燦爛,心情一日比一日歡喜就可看得出。可她跟那些少年人又沒有交集,還能是誰?

皇後擰着眉頭細思,掌宮女官柳飄絮輕手輕腳進來,“娘娘,太醫院張大人回話。”

皇後略略擡了擡頭,想起數日前,暖暖拿回一個白玉細頸瓶,裏頭裝了些藥丸。她命太醫院将藥丸拿回去琢磨琢磨,看是否适合公主服用,想來今日有了結果。

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待要去細想,又抓不住方才的念頭,皇後揉了揉額角,命人宣張太醫進來。

不久,太醫退下,皇後握着送回來的白玉瓶出神。

照張太醫的說法,這藥君臣佐使相輔相成,極大程度激發藥性,又對藥中副性相互制約,對人百利而無一害,特別是對溫養潤澤,固元使其培本有奇效,正是公主所需。

張太醫還坦言,自從有神醫之稱的潘濟離京雲游之後,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這樣奇妙的藥方子。

皇後暗想,奇妙就對了,因這藥和潘神醫乃是同源。送藥的闫将軍出自上清宗,潘神醫也出自上清宗,這歸息固元丸或許還是潘神醫某一位師兄弟所制。

柳飄絮端上一杯熱茶,笑嘆道:“以往只聽聞神武大将軍冷峻強悍,殺伐果斷,如今看來,只怕是偏聽偏信。既舍得送出這樣珍貴的藥,想必将軍定是個古道熱腸之人。”

皇後本要去接茶,聽了這話,忽然頓住,心頭猛地一跳。

若按張太醫所說,配制藥丸的藥材十分稀少,其中有幾味,就連宮中都只有極少的儲蓄,更不要說宮外。

藥方是極其奇妙的藥方,藥材又是珍稀罕見的奇藥,如此配出來的藥丸,其珍貴程度可以想象。

如此珍貴的藥,真的只是因熱心腸而送出來的麽?更何況,神武大将軍究竟是不是個熱心腸的人,還有待商榷。

捏着眉間,皇後緩緩嘆了口氣,“只怕我們,一開始就想岔了。”

她和皇帝的眼光,只放在那些十幾歲的侍讀和少年侍衛身上,卻沒有想過,對于自小嬌養在宮中的暖暖來說,這些少年人對她,或許根本沒有什麽吸引力,此時若出現一個與她身邊的同齡人截然不同的角色,才是會讓她好奇,讓她上心的。

不巧的是,眼下恰恰就有這麽一個人,還能讓她日日相見。

柳飄絮不明所以,正要說話,皇後心思轉了轉,果斷道:“你親自去一趟永樂宮,現在暖暖應該在午睡,不要驚動她,叫紫蘇來見我。”

“是。”柳飄絮見她神色肅然,不敢耽誤,忙去了。

日頭西斜,永樂宮內殿暖意融融,暗香浮動。褚清輝醒來,舒适地伸了個懶腰,習慣性看一眼鐘漏,正是平日送食盒的時間,立刻就要翻身起來,爬到一半,忽然想起今日休沐,不必上學,她立刻覺得幾分失落,懶洋洋躺回去,沒有動力起來了。

紫蘇聽到動靜進來,褚清輝抱着毯子看了看她,一眼看見她手上的白玉瓶,當即翻身坐起,高興道:“藥丸送回來啦?”

紫蘇略低着頭,看不清表情,“方才娘娘命奴婢去栖鳳宮取回藥丸,太醫說這藥有益無害,公主盡可服用。”

褚清輝接過玉瓶,放在掌中輕撫,聽說有益無害,忙說道:“快去倒杯水給我,我要吃藥。”

紫蘇詫異地看她一眼,又垂下頭,去桌上倒了杯熱水。

褚清輝小心翼翼倒出一顆藥丸,藥丸子只有珍珠大小,形态色澤也如珍珠一般白皙圓潤,散發着淡淡的藥香。

褚清輝看了又看,只覺得這一顆小小的藥丸,怎麽看怎麽順眼,不由喜滋滋道:“先生送的藥也和常人不同。”放在掌中仔細觀賞一番,才笑眯眯地就着熱水服下,末了回味,“唔,好像有點甜呢。”

紫蘇看得驚嘆不已,自小到大,公主最不喜歡吃的就是藥,不管是藥湯還是藥丸,也不管是苦的還是酸的甜的,每次吃藥,總是苦兮兮着一張小臉,叫人看得心疼。她何曾見過公主如此主動吃藥的場景?還是邊笑邊吃的。

想起之前皇後娘娘将她喊去問的那些話,紫蘇心中更是驚濤湧動,難道公主真的……

那可是兇名在外,心狠手辣,能止小兒夜哭的神武大将軍呀,公主一點也不怕就罷了,竟還……

公主不愧是公主。紫蘇敬佩地想。

褚清輝吃了藥也不起來,就趴在軟榻上,拿着白玉瓶把玩,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直到該去栖鳳宮用晚膳了,才起身梳妝打理。

膳桌上,皇後暗中觀察女兒表現,越發肯定心中猜測,一時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擔憂。高興的是女兒終于開了竅,好歹知道些許男女之情了,可是開竅的對象卻叫人擔心。

夜裏,帝後二人同床共枕。

皇帝摟着皇後的腰,道:“曼曼在想什麽?今夜一直心緒不寧。”

皇後看了眼皇帝,越發想要嘆氣。其實她最擔心的,不是女兒喜歡上神武大将軍該怎麽辦,而是這事被皇帝知道了該怎麽辦,依這人的性子,接下來一段時日,她豈止是心神不寧,恐怕整個宮裏,都要雞犬不寧了。

“陛下,我與你說一件事,你可不許生氣。”

“曼曼直說便是,我怎會生你的氣。”皇帝十分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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