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和珅的陣仗向來大, 自是瞞不過榮國府上下的。王夫人後頭聽了和珅都送了什麽來, 便轉頭叫來丫頭金钏兒:“你去取些絲線, 給林姑娘送去。”

金钏兒一愣,道:“前些日子才送了。”

“今日挑些更好的送去。”王夫人撚了撚手中佛珠:“她正需要着呢。”

金钏兒不敢再問,忙領了王夫人的對牌, 去中公的庫裏挑絲線去了。

這頭黛玉還苦惱着呢。

“帕子、香囊、鞋?未免過于私密了些。只怕不好。”黛玉說着說着便将自己否決了。

紫鵑笑着送上熱茶:“依我說呀, 這送什麽都好。只要是姑娘送去的, 哪怕是随意揀了塊玉送去,和侍郎都是滿心歡喜的。”

黛玉忍不住笑罵她:“怎能如此敷衍……”

紫鵑依舊笑:“我說的是大大的實話, 姑娘不信試試?”

黛玉一邊想着,一邊順手翻了翻跟前的書。

她突地坐直了身子:“他平日應當也是愛看書的,不若縫個書袋給他?”

紫鵑哭笑不得:“姑娘, 這女兒家, 哪有縫書袋送人的道理?”

“如何沒有,我今日縫了, 那便是有了。”

紫鵑搖搖頭:“姑娘說有那便有罷。”

只是話說完,她出了門,便同雪雁窩在一處笑去了。

不多時, 金钏兒送了些絲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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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一走, 後腳鴛鴦便又來了, 口中笑着道:“今日姑娘可得了空?”

黛玉猜是賈母尋她,便坐直了身子,丢開了手中的絲線,道:“鴛鴦姐姐說的什麽話?若是外祖母尋我, 我自是時時都有空暇的。”

她心底雖有些不大願意踏足賈母的院兒,但卻不好在鴛鴦嘴裏落個話柄。

她并非不尊不孝之輩,何苦去擔這個罪名呢。

鴛鴦忙又笑:“老太太心裏惦念着姑娘呢,姑娘今日去老太太院兒裏一并用飯罷。”

“好。”黛玉應了下來。

她有些日子不曾與外祖母親近了,也該去瞧一瞧了。

鴛鴦瞧了瞧黛玉手邊的書,只當她在看書呢,便也不好打攪,躬了躬身,便告退了。

她的身影漸遠,黛玉也不去瞧,只埋頭專注地執起筆來,畫了畫花樣。

待到天色晚一些,黛玉方才動身往賈母的院兒裏去。

今日賈母院兒裏靜得很。

黛玉進門,便有丫鬟迎了上來,将她引了進去。

裏頭也只有賈母坐着同鴛鴦問話,待見了黛玉的身影,賈母便立即打住了聲音,笑道:“玉兒來了,快坐坐。”

倒不似上回那樣,旁的話引了一籮筐,又說黛玉不愛出門,又說她不愛頑,與外祖母都見得少了。

“我瞧瞧,玉兒氣色是越來越好了。”賈母笑着,親昵地拉住了黛玉的手,将她往身邊帶了帶。而後便将黛玉按在了她的身邊一同坐下。

“我聽聞和侍郎送了個廚子來。如今玉兒可還想家?”說罷,賈母嘆了口氣,又将賈敏的事拿出來說了說。

“你母親幼時是個愛玩愛笑的……”

賈母的這副姿态,黛玉并不陌生。

從前未将寶玉拿出來說的時候,他們便常這樣親近地說話。

那時黛玉還一心視她作好外祖母,言語間親熱許多。

黛玉抿了下唇,心知外祖母怕是有心與她修好。

此時賈母頓了頓,又轉聲道:“這幾日天熱得很,屋子裏也悶得慌。吃過飯,你挑一些透氣的料子出來,讓裁縫給你做幾身新的。”

黛玉微微驚訝,但還是受了賈母的這份好意。她點頭應了聲:“好。”

聽了黛玉的回應,賈母心底還是不見輕松。

若是以往,黛玉該要說自己如何疼她了。

賈母暗暗嘆了口氣。

誰能想得到,如今竟是成了這般模樣。那臨安伯府沒了,她頭一個氣的,乃是給寶玉娶了個門第沒落的妻子,實在對不起寶玉。

但緊跟着,她心下卻更憂心起榮國府的将來。

抄了臨安伯府的便是和珅,這位和侍郎如今手握大權,正是頭一號的風光人物。

榮國府與臨安伯府同為漢臣,這樣的時候,自是越與和珅交好,未來便越可大安。

這才是賈母心急火燎,又将黛玉喚到身邊來說體己話的緣故。

不管如何,她總歸是黛玉的外祖母。

這偌大的榮國府都是她的親人。

一時心中不快自然難免,但她總有氣消的那一日。這血緣連着的關系,哪有斷了的道理?

想到這裏,賈母面上神色便更見慈和了些。

待飯菜上桌,賈母便攜了黛玉的手,親熱地與她坐在一處,又叫了自己的丫頭伺候黛玉用飯。

黛玉從頭到尾的笑容都有些寡淡。

實在是賈母待她的姿态,與其說像是待親近的外孫女,倒不如說是待貴客。

也罷。

若說從前,她還會因着榮國府的态度有異,而心下憋悶難受。如今卻是半點難過也不覺了。畢竟她如今已經有情感作倚靠了。

待用了飯後。

幾個丫鬟仆婦便抱了些輕薄的料子來。

黛玉選了幾匹,賈母便立即讓人送去叫裁縫做去了。

“不敢攪了外祖母,我這便回去了。”黛玉低聲道。

賈母點了點頭,目送着黛玉遠去。

心底卻琢磨着,改日還要提點賈政,多請和珅到府中來。再提點王夫人,多攜黛玉出門頑頑。

這個夏日于黛玉來說過得極為自在。

正如冬日炭火供應十足一樣,待入了夏日,她這兒的冰也供應得極足。

更總有新鮮的瓜果從府外送來。

她過得舒适自在,自然便也遠離了病痛。想一想去年,她還因為過熱而病倒了,今年便不大吃藥了……

這一晃,便是入秋時。

冰鑒都不大用得上了。黛玉畏寒,便又換回了更厚實些的衣裳。

而和珅也終于得了空。

賈政這日高興極了,三催四請之下,和珅總算又登了榮國府的門。這是在和珅帶兵抄了臨安伯府之後,頭一次踏足別的官員侯爵的府邸。

這對于衆人來說無疑是一個信號。

和珅并沒有要刻意為難他們的意思。

臨安伯府就單單只是正撞槍口上了。

脫去一身威勢淩厲的朝服,換上一身便服,和珅便又成了翩翩公子。

賈政今日哪裏也不去,便只陪着和珅吃茶。

二人在廳中坐了不一會兒,便有人道:“大老爺來了,說是來見見和侍郎。”

賈政不喜自己的大哥,賈赦的種種行事都叫他看不過眼,但此時當着和珅的面便不大好拒絕。

賈政只好點了頭,讓那小厮去請大老爺進門來。

“和侍郎。”不多時,便聽見了賈赦的聲音,同時就見他大步邁進門來。

賈赦到了跟前,連自己的弟弟瞧也不瞧,便要與和珅坐在一處。

賈赦不管如何都是長兄,又是襲了爵的,賈政無奈,只能站起身來,好叫賈赦落座。

賈赦坐下後,便極為親熱地與和珅道:“聽聞那做脂粉的連家,與和侍郎親近得很……和侍郎可是專在那家給黛玉買胭脂水粉?”

和珅早猜到他會來問,神色不變,淡淡道:“我從他們鋪子裏學了點手藝。”

“學手藝?”賈赦一愣。

“嗯,閑暇時便做些胭脂水粉。”

賈赦瞠目結舌。

賈政更說不出話。

這樣的行徑莫說放在賈政眼裏乃是不務正業了,那放在賈赦這個素愛玩鬧的人眼中都覺荒唐。

但這些事放在和珅的身上,偏又叫人說不出話來。

混到和珅這等地步,莫說是要做個胭脂水粉了,他就是跑去做木匠,鐵匠,恐怕也沒誰敢指摘。

旁人都是玩物喪志。

這和珅也就玩一玩物,卻半點不曾喪志啊!

想到這一點,賈政便對寶玉有所不滿。

寶玉若有和珅的一分本事,也不至令他百般操心。

這頭賈赦拾起了自己的驚訝,又道:“聽聞過不了幾日,大清銀行便要開了。”

“嗯。”

賈赦搓了搓手,恭維道:“和侍郎的本事實在叫人敬服。我還聽聞,這京裏開了家清水齋,也是和侍郎的鋪子。”

那清水齋是賣酒的地方。

之所以特地被賈赦提起,是因為這家有個怪異的規矩。

清水齋的酒水只供給兩種人。

一則有才識的讀書人,二則有姿容的嬌姑娘。

這凡是讀書人,皆清高。

這凡是閨中秀,都多少有自己的傲氣。

誰都想去當那有才識的讀書人。

誰都想去做那有絕色姿容的姑娘。

于是能不能買到酒,變成了評判标準,自然的,便在一時間引得京中人趨之若鹜。

賈赦之所以如此抓心撓肺,是因為他同那些狐朋狗友想要買到清水齋的酒,卻買不到手。

他乃是榮國府大老爺,卻想買一壺酒都買不到手,賈赦哪裏忍得下來?這便巴巴地尋到和珅跟前來了。

和珅輕笑一聲:“若是大老爺要酒,與我說一聲便是。不過這酒釀造不易,縱使我親去拿,也不過得一壺。”

賈赦喜不自禁,這會兒看着和珅便親熱如自己的兒子一般,忙笑道:“好!好!如此那便多謝和侍郎了。”

說罷,賈赦又在這裏賴了一會兒方才離去。

賈赦回了自己的院兒裏,正巧遇見了邢夫人在院子裏頭和幾個婆子說話。賈赦這會兒喜不自禁,便也不嫌棄邢夫人的愚笨,招手将她喚到身邊。

笑道:“這日後,我瞧二房還如何壓我們一頭?”

邢夫人只當他又喝多了酒,便也不出聲。

賈赦往日若是聽不見邢夫人的聲音,便要發火。今日卻難得有了耐性,反而又笑道:“方才我去見了和侍郎,你可知曉他說了什麽。那連家确實與侍郎府有來往!這連家平日瞧着不聲不響的,私底下卻是有些本事的……”

邢夫人這才笑了,也不再嫌棄那連家乃是商戶。

“連家倒是有本事。”

賈赦又笑:“你道那和侍郎還說了什麽?我問他要清水齋的酒。他說日後我若是想要,便與他說一聲就是!哈哈……”

賈赦眯起眼:“這說明和侍郎是願意同咱們大房親近的,他二房怎麽不見得到這些東西?從前寶玉滿口的‘黛玉’,那二房也不加管束。興許就是這個緣故,和侍郎看上去與我那弟弟親近,實際上……啧。”

賈赦嘆了一聲,心中更覺自得,又與邢夫人道:“日後該叫迎春多與黛玉親近。”

邢夫人滿心歡喜地應了。

夫妻倆越說越覺高興,倒是難得坐在一處,好好說了會兒話。

大房因而還和睦了一段時間,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此時和珅坐在廳中,與賈政說起的乃是另一件事。

“有個消息,我倒也不怕透給你聽。”和珅放下茶盞,淡淡道。

賈政心中一緊,忙問:“何事?”

“你們家要有喜事了。”

賈政心底一松,面上難掩喜色:“當真?”

和珅卻未再開口。

賈政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話。這話豈不是說明他不信任和珅嗎?

賈政忙笑道:“一聽致齋兄說起有喜事,我便心中歡喜難抑。”

和珅淡淡道:“且備着吧,想來不日便要用上香案了。”

“有聖旨?”賈政心底又是一驚,這會兒只覺得無比敬畏,再無半分懷疑。

和珅常跟在乾隆身邊,他既然說了這樣的話,便決不是空穴來風。

賈政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那臨安伯府得了聖旨,卻是去抄家的。

而他榮國府得了聖旨,卻是來宣喜事的。

賈政忍不住站起身,朝着和珅一拜,道:“多謝致齋兄為我周旋。”

和珅坐得端正,大大方方地受了這一禮。

這等事當然不是能随意透露出來的,而是乾隆特意讓他來說的,好收割榮國府上下的好感,叫榮國府滿心當他同他們是一體的。

和珅起身道:“我便不多留了,今日前來,也只是為你報個喜訊。”

賈政驚訝,随即心下感動不已,道:“好,我送致齋兄。”

二人并肩行了出去。

待快要出榮國府了,突然有人追了上來,道:“和侍郎留步。”

和珅轉頭一看,便見雪雁捧了個盒子,大汗淋漓地望着他。

和珅伸了手:“給我罷。”

他早已明白那應當是黛玉要給他的我,自然連半句多的話也沒有。

雪雁忙遞了上去,這才告了退。

和珅拿了盒子跨出門。

今日他來時騎的馬,于是便将那盒子放在了面前,刻意行得極慢。

這一路,不少百姓都瞧見了他的身影,私底下自然又是好一番感嘆。

回到侍郎府,和珅下了馬,捧着那盒子徑直就進了書房。

也不知裏頭是否藏了信。

如此想着,和珅便覺一刻也難等了。

他極快地打開了那盒子。

只見盒子裏放着一個……

和珅疑惑地拎起來。

是個書袋。

白色作底,上繡梅竹。

比較起之前和珅拿到手的香囊,此物便要精細許多了。

那針腳也要用心些,上頭繡的圖案更不必說。

和珅拎起書袋來後,才瞥見下頭還放了一封信。

和珅忙将書袋放下,拆開了信。

“……不知曉該做什麽來送好,便做了書袋。我不善畫,那畫兒是惜春畫了,我照着繡的。技藝不大精。”

比較起從前寫給和珅的信,如今的信裏細碎的話更多了,口吻也要更親近些了,像是在與人閑談一樣。

和珅面上浮現一絲笑意。

他叫來丫鬟磨了墨,提筆寫回信。

……

這日賈政回去後,也将和珅的話與王夫人說了。

夫妻二人不由猜測起了,這究竟是哪門子的喜事。

這一等便足有七日。

七日後。

小厮狂奔入門,到了賈政跟前氣喘籲籲。

道:“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來降旨!”

早有和珅的話在前,這會兒賈政王夫人只覺心中狂喜,倒是并無驚慌之色。

他們擺了香案,開了中門,跪在了門口等待接旨。

侍郎府中,和珅擡頭朝外望了一眼。

瞧着時間,恐怕聖旨已經到了。

那榮國府上下自該欣喜不已,但卻不知曉,這再大的榮耀,如今擱在榮國府身上,便不過如同架在火上烤罷了。

哪裏真有那樣好的事兒落在這群貨色頭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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