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逛街
姚幼清暫住的院子裏,已經帶着嫁妝趕來的丁壽悄悄和周媽媽與瓊玉聚在了一起。
瓊玉看着被揪住尾巴在空中掙紮晃悠的老鼠,皺着眉頭稍稍往後退了半步。
“丁管事,就算要試藥,也不用抓只老鼠吧?”
丁壽嗨了一聲:“你這丫頭懂什麽?就是抓老鼠才不顯眼!不然死個什麽雞啊鴨的,屍體那麽大往哪埋?萬一不小心被人撿去吃了怎麽辦?”
只有老鼠最合适,既方便埋藏,也不用擔心被人看到挖出來吃了。
不是饑荒年頭沒人去吃這髒東西。
周媽媽點頭,示意瓊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沒吃掉的藥丸給他。
丁壽接過,從那本就不大的藥丸上捏了更小一粒,給老鼠硬塞到了嘴裏。
“我不便在這裏久留,就先走了,回頭有結果了你們告訴我。若是活着還好說,若是死了……”
他說着臉色沉了下來:“等小姐成親之後我便親自啓程回京,将這件事告訴老爺!”
盡管周媽媽已經基本确定了這藥丸有問題,但他們心底又都還有那麽一絲絲期望,盼着只是他們想多了,老鼠并不會死,陛下也沒對他們小姐起過殺心。
周媽媽點頭,讓人将他送了出去,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裏。
這院子不大,前院人多眼雜,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會直接就打死,所以還是放在內院合适。
她與瓊玉兩人合住一間屋子,這屋裏除了他們沒有旁人,也就不會被人發現。
她知道瓊玉怕老鼠,就讓她今晚值夜,這樣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間,不用在這裏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瓊玉聞言卻搖了搖頭:“不!媽媽你去值夜,我留在這裏!我要親眼盯着這只老鼠!”
親眼見證結果!
周媽媽又勸了幾句,見她堅持,這才作罷。
當晚,瓊玉沒去床上睡覺,搬了個繡凳坐在離那只老鼠不遠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間困意來襲幾次差點從繡凳上摔下去,坐穩後又繼續盯着。
最終的結果和他們預料的一樣,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壽看着老鼠的屍體,憤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爺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卻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媽媽已是徹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
“他覺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說的話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統萬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為叛逆。
丁壽氣惱卻又無奈:“還好小姐沒嫁給他,不然今後還不知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一個口是心非當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毀掉的人,能是什麽好歸宿?
周媽媽緩緩點頭:“如今看來先帝賜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壞事,最起碼小姐遠離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麽長了,小姐也就暫時安全了。”
若是最終小姐沒有嫁入宮中,也沒有嫁給秦王,而是嫁給了京城的其他什麽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奪妻之事來。
這麽說起來小姐到算是因禍得福了。
因為放眼整個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這裏而已。
而秦王雖然與老爺有仇,看上去卻不是個會平白遷怒他的兒女的人。
周媽媽心裏思量着這些,讓丁壽先把老鼠的屍體拿去埋了,其餘事情等小姐與王爺成婚之後再說。
……
姚幼清與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關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後便沒什麽事了。
按理說待嫁的新娘就該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備嫁才是,但她是從京城遠嫁而來,離開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經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裏實在無聊,需要準備的東西又早已都準備好,便與周媽媽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來到胡城這麽些日子,她還從沒去過街上呢。
周媽媽想着她今後是要長住在這裏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圍環境也好,便帶着瓊玉和幾個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嚴,她又怕自己言行舉止有什麽不妥之處給父親和兄長們添亂,所以向來規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斂着,不敢太過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遠,沒人管着,周圍又沒有人認識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買什麽就買什麽,這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上街的樂趣。
她接連幾日出門,買了許多以前從沒買過的吃食和玩意兒,大多是些在京城勳貴們眼中毫無用處,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比如街邊貨郎擔子裏的幾縷彩線,不入流的食肆中賣相不好卻很美味的點心,甚至是幾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來往客商卻很多,而且不知為何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姚幼清幾乎每日上街都能覺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這日她正在自己喜歡的那家點心鋪子買東西,忽然聽到街上傳來一陣動靜,似是有人在互相追趕,路上的其它行人怕被沖撞,紛紛讓開免得殃及池魚。
這在胡城是很少見的事,因為這裏是秦王的封地,有靖遠軍把守,誰若敢在街上鬧事,很快就會被靖遠軍制伏,說不定還要挨頓板子。
姚幼清已經快走到門口了,周媽媽怕她被沖撞,趕忙攔住。
幾個下人也立刻上前堵在了門口,将這裏隔開。
但就在他們戒備提防外面人群的時候,一只白色的小狗卻從他們腳下飛快地蹿進了鋪子裏。混亂的人群中冒出一個人,急匆匆便往這裏來。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并非是人在互相追逐,而是這人養的狗跑了,他在追自己的狗。
找狗的人是個有眼色的,一眼便看出他們身份定然不低,說道:“諸位放心,我只要我的狗,找到了它我立刻就走!”
幾人對視一眼,又回頭去看周媽媽,見周媽媽正與小姐一起往外走,便側身讓開了。
湊熱鬧往這邊探看的民衆就見下人們讓出了一條路,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在一中年婦人的陪伴下走了出來。
那小娘子眉眼清秀,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衫,懷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可不正是那人要找的那只。
那人見狀上前一步,連聲道:“對對對,就是它!”
說着就想把自己的狗拿回來,但也知道不能直接從人家小姐手裏拿,便等着下人給他抱來。
姚幼清看着懷中毛茸茸的小狗,喜歡得不得了,但君子不奪人所愛,既然這狗不是她的,理應還給別人才是。
于是她不舍的将小狗交給了周媽媽,周媽媽接過去還給那人,小狗卻在即将被那人接住的時候劇烈掙紮起來,周媽媽冷不防沒抱住,被它從懷中蹿了下去。
那人驚呼一聲伸手便要捉,小狗卻又跑到了姚幼清身邊。
他怕沖撞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敢靠近,只得指着那只狗罵:“你個小畜生趕緊給我滾回來!不然待會回去老子就剝了你的皮!”
姚幼清見他兇巴巴的,眉頭微蹙,又彎腰蹲下來摸了摸那小狗的腦袋。
小狗似乎對那人怕極了,躲在她腳邊瑟瑟發抖,說什麽也不肯過去。
她猶豫着将它再次抱了起來,問那人:“這位大伯,我看這狗不像是看家護院的,是你要拿出來賣的嗎?若是的話能不能把它賣給我?我很是喜歡它。”
這小狗通體雪白,一看就與平常看家護院的狗不同,應是大戶人家養來做寵物的。
這中年男人也不像是什麽人家的家丁,不然不敢對主子的狗如此蠻橫。
所以她以為這是個賣貨的貨商,只是賣的并非其它東西,而是貓狗魚鳥一類的活物。
誰知那人卻搖了搖頭:“這可不行!這位小姐,這是我花了二十兩銀子從別人那買來的,要獻給秦王的王妃做他們大婚的賀禮,若是給了你,我拿什麽送給王妃?”
姚幼清一怔,她身邊的周媽媽等人也都面面相觑。
那中年男人身後的一衆百姓卻都喧鬧起來,有人高聲喊道:“孫老二,瞧給你窮酸的!王爺成婚你就送只狗?你也真拿得出手!”
孫老二啐了一聲,反駁道:“你知道個屁!老子這是花了大價錢找人打聽的!人家說了,王妃喜歡兔子,我本來想準備一只兔子,又覺得實在拿不出手,這才換了只狗!”
既然喜歡兔子那就是喜歡活物,活物的話自然是貓狗最合适,比兔子不強多了?
人群中卻立刻有人又說道:“我打聽的怎麽跟你不一樣?我是聽說王妃喜歡吃烤兔肉啊!”
雖然都是兔子,一生一熟區別可就大了。
大家争論起來,姚幼清的聲音被埋在其中沒人聽見,直到周媽媽讓一個下人幫忙喊了一聲,那孫老二才又轉過了頭,人群也終于安靜一些。
姚幼清趁着這個時候趕忙說道:“那……那這只狗可以給我嗎?我給你銀子。”
這孫老二就不高興了,臉色沉了下來。
“都跟你說了這是我給王妃準備的,不賣!你便是皇親國戚在這裏,也一樣不賣!”
上川可不是別的什麽地方,任是身份再高的人到了這裏也別想欺壓老百姓!
姚幼清喃喃:“可是……”
“別可是了,”孫老二打斷,“除非你是王妃本人,不然這狗說什麽我也不會給的!”
姚幼清:“……我就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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