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肚兜

季雲婉并不知道宮中的人送了東西之後沒有立刻離開, 而是就守在秦王府周圍,甚至還派人一路跟蹤她到了臨銅魯家。

不然借她八個膽子, 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把那些東西帶走還拿出來炫耀。

但魏泓和崔颢對宮裏人的做派心知肚明,卻也都沒有提醒她。

魏泓是因為根本就不關心, 而且當時一門心思都在魏弛給姚幼清送了東西這件事上,只顧生悶氣了,壓根不想理會她。

崔颢是因為本就覺得這位季小姐的行為舉止不妥,再加上王爺沒有特地吩咐, 他自然也不會好心提醒。

反正給她的那些都是能給的,即便被宮裏人發現了也沒關系, 沒有王爺的允許,誰都別想踏進王府一步去檢查那些禦賜之物的去向。

等他們回了京城向魏弛禀報後再拿着聖旨折返回來想要查驗, 王府這邊肯定也早已收到風聲準備好了替代品,絕不會讓人查出什麽。

所以那宮人雖然知道季雲婉帶走了禦賜之物, 卻也沒吭聲, 直接回來告訴魏弛了。

因為他心裏清楚, 秦王既然敢送,就說明肯定不會被他們抓住把柄。

抓不住把柄的事,他當時鬧起來也沒有用。

魏弛自然也是清楚這點的, 并沒有因為這個而責備他, 只是面色陰沉地重複了一句:“季二小姐?”

“是, ”宮人道, “奴婢後來還親自卻确認了一下, 确是季二小姐無疑。”

“季二小姐半年前就借口去探望病重的姑母離開了京城, 但這一去就遲遲沒有回來,京中不少人私下裏已經有些不好的傳言,但誰都沒往秦王那裏想。畢竟……她是季家嫡女,秦王又已成婚,以季家的門第,讓她去做妾的可能性不大。”

“若非這次奴婢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她竟然去了上川,而且在那裏待了這麽長時間,到現在都沒回來。”

魏弛唇角緊抿,放在膝頭的手漸漸收緊。

“季家雖與秦王曾有婚約,但朕可從來沒有因此就為難過他們,他們卻背地裏還想跟秦王勾連,甚至不惜把女兒送去做妾!”

“可不是嘛,”宮人跟着附和,“以前因為高宗賜婚的緣故兩家有些來往也就罷了,如今季大小姐都已離世,秦王也娶了姚大小姐了,他們卻還想與秦王攀親,若說這沒點別的心思,便是奴婢也不信的!”

“何況奴婢看着那季二小姐可半點不情願都沒有,喜笑顏開地離開了王府,回到借住的那戶人家以後還将秦王送給她的東西到處炫耀,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炫耀?”

魏弛冷笑一聲,神情卻越發陰鸷。

他靠回到椅背上,轉了轉手上的扳指,忽然就提起了別的事。

“朕年歲也不小了,現在後宮只有皇後一人,也該再挑些人進來了。”

宮人愣了一下,但并沒有太久,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躬身笑道:“是,陛下登基以來一直忙于政事,還未曾進行過選秀呢,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魏弛點頭,讓他安排下去了。

宮人離開正殿,他那認作幹兒子的小內侍立刻迎了上來,緊跟在他身後。

當聽說陛下準備選秀,小內侍恍然,喃喃道:“秦王娶了陛下心愛的女子,陛下就把他心愛的女子選進宮來,如此一來……”

“呸!”

他話沒說完,就被自己的幹爹一巴掌打在了頭上,小聲呵斥。

“胡說八道什麽?仔細被人聽去砍了你的腦袋,還連累了我!”

小內侍讪讪地笑了笑:“兒子一時失言,以後不敢了。”

宮人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爹曾幫過我一回,我才不會認你這樣蠢笨的家夥做幹兒子!”

“那季小姐都在上川待了多久了,秦王若真是喜歡她,她能住在臨銅嗎?還不早就進了王府了?”

內侍不解,撓了撓頭:“可若秦王不喜歡她,又怎麽會轉手就把那些禦賜之物給了她呢?那不是下王妃的臉嗎?”

宮人啧了一聲,挑了挑眉。

“旁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秦王肯定對她并沒有那個心思,不然如今的季二小姐早已經是他名正言順的妾室了,又怎麽會沒名沒分地留在上川。”

即便是妾,那也好歹是個名分。

季二小姐現在這算什麽?外室都算不上!

“而且王爺八成是頭回送她東西”

他說到這停了停,問小內侍:“知道為什麽嗎?”

小內侍雖然沒他機靈,但也不是真的傻,經他一提點,立刻明白過來。

“因為季家門第不低,就算那些禦賜之物珍貴,季二小姐也不會像沒見過世面的小門小戶一般得意忘形,拿出來到處炫耀。”

“秦王若是時常送她東西,那她應該早就已經習慣了,不至于如此。”

但她一反常态地在魯家人面前沾沾自喜,就說明秦王并不是經常送她東西,甚至可能是第一次送。

最起碼在她借住在魯家的這段日子,應該是第一次。

宮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還不算太傻。”

誰知剛誇完,小內侍緊接着就問了一句:“那陛下為什麽還要将她選進宮來?”

秦王若是喜歡她,那陛下收了季二小姐還能氣他一氣。

可秦王不喜歡她,收了她對秦王來說也沒有任何影響啊。

那為何還要這麽做?

宮人氣地擡手又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誰說陛下要将季二小姐選進宮來了?”

內室皺眉:“那陛下為什麽忽然提起……”

選秀二字還沒說出口,小內侍再次恍然。

“竹籃打水一場空!”

宮中選秀,季二小姐只要在名單上,必定要從胡城趕回來。

等她回了京城,又沒能被選入宮,難道還能再次借口探望姑母離京趕往上川嗎?

季家怎麽說也是書香門第,這樣的借口用一次還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話,京城的流言蜚語可就不定傳成什麽樣了,到時候他們整個家族的名聲也就完了,季淮安不會為了一件不一定能成的事冒這樣的險。

宮人笑了笑,微微颔首,嘴裏拉着長腔咿咿呀呀地小聲哼唱起來。

“只恨她,肚裏歹毒,臉上堆笑,嘴甜心辣,兩面三刀,上面拉手,底下踢腳,好事搶先,壞事推掉……”【注1】……

魏泓說是十天半月才能回府,但最後才離開七八天就回去了。

他以前雖然辦事也不拖延,但若非有什麽要緊的事,也并不會急着回到胡城。

因為那裏并沒有人等他,他在那裏也沒什麽牽挂。

偌大的王府對他來說只是個住處而已,而自從離開京城出宮建府之後,住在哪裏于他而言都是一樣的,并沒有太大區別。

但現在一想到那王府裏住進了一個小小的女人,他竟心生迫切,想第一時間辦完事回去。

他一路星夜疾馳,身上的盔甲都沒有脫,天還未亮就進入胡城,攜着一身寒意進了王府。

王府下人并未提前收到他回來的消息,前院的人倒還好,已經習慣了,內院的人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要去通禀,被他攔下,所以直到他來到正院門前,周媽媽才知道他回來了。

“王爺,”周媽媽匆匆施禮,又看了看房中,“王妃還睡着,奴婢去叫醒她?”

“不必。”

魏泓擺手,自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和以往一樣将她關在了門外。

天色尚早,遠沒到姚幼清平日起床的時間。

她閉着眼裹在被子裏,睡得安穩香甜。

魏泓走過去,站在床邊微微俯身看着她,眉眼間的寒意漸漸消散。

這些日子身邊沒有那熟悉的香味,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麽,雖也不至于睡不着覺,但總歸還是不大習慣就是了。

習慣……

這兩個字讓魏泓微微出神,伸手想摸摸女孩的臉頰,将要碰到她的時候停了下來,怕冰冷的手指凍醒了她。

這才多久,他就已經習慣她在身邊了。

而她呢?

魏泓看着女孩子沉沉的睡顏,臉上剛剛消散的寒意似乎又漫了上來,神情不悅。

她似乎更習慣沒有他,睡的比前些日子他在的時候踏實很多。

這個念頭讓他心中又有些憋悶,可到底還是不舍得驚醒了床上的人,并未鬧出什麽動靜驚擾她。

他走到衣架旁準備卸下身上的铠甲,換身衣裳躺在她身邊再睡一會,但是走過去才發現,衣架上正挂着一套女孩的衣裳,也不知是她換下來的,還是一早要穿的。

魏泓怔怔地看着那套衣裳,半晌沒動,因為上面挂着一件他有些眼熟的……肚兜。

上次他想與姚幼清圓房的時候将她的衣裳半褪開來,露出了裏面肚兜一角,若沒記錯,就是現在挂着的這件。

魏泓的思緒一下就回到那晚,因為深秋的寒意而有些冰涼的身體也開始燥熱起來。

這肚兜是女孩子的貼身衣物,不知是不是也會跟她身上一樣有淡淡的香氣。

他這麽想着,鬼使神差的就将那肚兜從衣架上拿了下來,放到鼻端聞了聞。

好香……

這些日子跟一群軍中糙漢待在一起,聞到的都是血腥味與汗臭味,冷不防又聞到這熟悉的香氣,男人幾乎沉醉其中,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正滿臉沉醉不可自拔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身子一僵,轉頭向床上看去。

只見睡夢中的女孩子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滿臉驚恐地看着他,一雙圓溜溜水靈靈的眼睛剛好和他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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