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誤會(新增1000)
楚嬿在自己的小院中養傷, 聽說季雲婉來了, 怕姚幼清應付不了, 便帶着绾兒一起往正院去了, 結果半路就險些和哭着跑出來的季雲婉撞到一起。
绾兒驚呼一聲沖過來擋在了她身前,這才險險讓她沒被撞到。
季雲婉站定, 看到眼前的是楚嬿, 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賤人!”
绾兒立刻就惱了,張嘴要駁斥, 被楚嬿攔下, 自己站了出來, 勾唇笑道:“比不過季二小姐你啊。”
如果說姚幼清剛剛是義正言辭的指責, 那現在楚嬿這句無疑就是夾槍帶棒的諷刺了。
季雲婉一怔:“你說什麽?”
她不是沒聽清,只是不敢相信王府的一個通房竟然敢這麽跟她說話!
楚嬿仍舊面上帶笑, 襯的她滿臉淚痕的樣子格外狼狽。
“我說,比不過季二小姐你。”
“我好歹是王爺親自帶回府的,也是王爺親自收房的,可不像季二小姐要拿着父親的名帖才能進門,賴在上川數月沒能成事還不肯走, 丢盡了自己的臉, 也丢盡了季家的臉。”
季雲婉本就難看的臉色因她的話而更加猙獰, 尖聲道:“你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奴婢, 憑着這張臉才僥幸入了王爺的眼罷了!還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嗎!”
楚嬿輕笑:“這話旁人說也就算了, 季二小姐怎麽好意思說呢?你自己不也是想憑着這張臉進門嗎?怎麽, 沒成事就嫉妒我啊?”
說着稍稍靠近她, 壓低聲音:“我不僅沒死,臉也沒被毀掉,你是不是特別失望?”
季雲婉汗毛倒豎,下意識推了她一把。
楚嬿順勢跌坐在地上,神情痛苦。
绾兒大驚,趕忙上前扶她,焦急詢問:“娘子,你沒事吧?”
說着又擡頭質問季雲婉:“你怎麽動手打人呢?我們娘子身上有傷,要是牽動了傷處怎麽辦?”
在遠處觀望并未上前的其他人也紛紛圍了上來,七手八腳的将楚嬿扶起來,看向季雲婉的眼神多有不滿。
季雲婉的身份再高貴,對他們來說也只是個外人而已,這外人還既不招王爺喜歡也不招王妃喜歡,如今竟然還敢在王府公然動手。
楚嬿站起來,捂着肩膀顫聲道:“無憑無據懷疑季二小姐是我不對,但您若覺得被冒犯了,向王爺或是王妃說明,讓他們處置我也就是了,為何要對我動手呢?難不成是真的被我說中了嗎?”
這話讓周圍的人一臉莫名,不知道他們剛剛說了什麽。
季雲婉則面色發白,猜出她是故意的。
她知道此時自己說多錯多,往後退了半步,扔下一句“我沒工夫聽你在這胡言亂語”就離開了。
绾兒忿忿地跺了跺腳,讓人幫忙去把大夫請來,自己則扶着楚嬿說道:“娘子,咱們先回去讓大夫看看你的傷吧?王妃那裏改日再去好了。”
楚嬿本就是擔心季雲婉為難姚幼清才想過去的,眼下季雲婉既然已經走了,她去不去自然也無所謂了,于是兩人相攜回到自己的院子。
回去之後绾兒要解開她的衣裳看看她肩上的傷,被她搖頭拒絕了。
“沒事,不疼,我剛才就是做做樣子。”
绾兒恍然,低聲問道:“娘子,你受傷的事真的與季二小姐有關嗎?”
“不知道,”楚嬿道,“我只是懷疑罷了,并無證據。”
绾兒啊了一聲:“那你剛才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啊?要是王爺知道真的派人去查了,查出來又跟季二小姐沒關系怎麽辦?”
“無所謂,只要他去查了就好。”
楚嬿說道。
“查出來沒關系最多是覺得我無事生非訓斥我幾句,但若有關系……”
她說着笑了笑:“那季大人的名帖可就不好用了。”
別說是季大人了,就是搬出季大小姐來也沒用。
王爺現在之所以還給季雲婉幾分薄面,耐着性子見一見她,無非是因為她除了賴着不走以外并沒有做過什麽其它過分的事,礙于季大人和季大小姐的面子他也不好将她拒之門外,所以只是跟她耗着,等她自己熬不住了離開。
但季二小姐的臉皮顯然比他們想的都要厚,竟然這麽久還不走。
王爺時常不在府裏,并不是每次都能跟季二碰到,但王妃可是日日都在,總要被她糾纏。
雖然王妃心寬人善,但也沒道理就活該被季二這種人纏上。
既然王爺找不到理由趕季二走,那她就替他找一個。這次不行,還有下次,總會有辦法的。
绾兒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說道:“剛剛季二小姐從正院出來的時候臉上的妝都哭花了!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想想就高興!”
楚嬿也想到了季雲婉剛才的樣子,搖頭失笑,往正院的方向看了看。
“或許是我多慮了,王妃也沒那麽好欺負。”
……
正院,姚幼清讓人把魏泓送來的那些東西收起來,然後就讓周媽媽去查到底是誰洩露了昨晚的事。
很快,赤珠和另外一個三十來歲的仆婦就被帶到了她面前。
仆婦連連叩首認錯,說自己是收了赤珠的錢,這才一直幫她盯着正院。
赤珠也知道這次免不了被責罰,低眉順眼地跪在那裏,說下次不敢了。
姚幼清搖頭:“沒有下次了。”
“你們若是犯了別的錯,不小心打碎什麽東西或是分內的事情沒有做好,我或許還可以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但你們身為王府的奴仆,卻為了各自的利益擅自打探主子的私事,還将這些事情告訴旁人,這便是背主,是不忠。”
“不忠之人我是萬不敢用的,所以我已經讓人去叫了牙行過來。你們以後就各自去別處謀生路吧,我這裏容不下你們了。”
仆婦一驚,哭天搶地地呼喊起來,跪行過來想求姚幼清饒她一次,還不等靠近就被人攔住往外拖去。
赤珠也被人拖着往外走,掙紮的比那仆婦還厲害,嘴裏還不停地喊着:“你們不能賣了我!我是王爺的下人,你們不能賣了我!”
可她的喊聲并未讓拖拽她的人松手,也沒能讓姚幼清猶豫。
她讓周媽媽把兩人的賣身契找出來待會交給牙行,就沒再過問這件事了。
周媽媽處置了這兩人後,又将府中其他下人聚集起來耳提面命一番,這才回到房中。
她進去的時候姚幼清正在練字,瓊玉在旁伺候筆墨。
她走過去代替了瓊玉的位置,笑道:“王妃生氣了?”
練字能夠平心靜氣,所以姚幼清雖然不是很喜歡,但每次生氣不開心的時候都會練一會,讓自己沉下心來放下那些不高興的事。
姚幼清握着筆的手停了停,嘆了口氣,道:“我只是不明白,季家怎麽會教出這樣的女兒。”
書香門第,百年世家,教出的卻是個不懂禮數不知廉恥的人,季家難道就是這樣的家風嗎?
周媽媽搖頭:“咱們姚家跟季家的往來雖不多,但以前奴婢也是見過季大小姐和季二小姐幾面的,”
“季大小姐賢良淑德,才貌雙全,相比起來她的妹妹确實不出衆,但也并未聽說過有什麽不好的名聲。”
“不過既然都是季家的女兒,一個端莊賢淑,一個寡廉鮮恥,可見跟她們自己還是有關系的,家風門第并不是全部原因。”
“這就好比……好比同一棵樹上的果子,有大有小有酸有甜,總是不能盡善盡美的。”
姚幼清想了想,點了點頭。
“季大小姐就是甜的那顆果子,季二小姐就是酸的那顆。”
周媽媽卻再次搖頭,故意打趣道:“要我看啊,季二小姐可不僅僅是酸,她是苦的那顆才對!”
姚幼清沒忍住笑了笑,瓊玉又忽然開口:“不對不對,她應該是被蟲蛀掉的那顆!”
房中的氣氛緩和下來,姚幼清也不再像之前那麽生氣了。
魏泓回來後得知白日裏的事,面色沉沉,對崔颢叮囑道:“告訴門房,以後季二再過來不用讓她進了,拜帖也不用遞進來了,直接退回去,不許她再踏入王府半步,更不允許她靠近王妃。”
他已經給足季二面子了,但季二卻得寸進尺,竟敢在王府裏公然訓斥他的王妃。
他自己都不舍得對那丫頭大聲說話,她又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做這種事?
崔颢應諾,正要吩咐下去,下人卻又告訴了他們另一件事。
聽說這件事之後,魏泓沒再讓崔颢立刻去傳話,而是先把已經被賣出去的赤珠抓了回來。
……
翌日,季雲婉來到上川之後頭一次被魏泓主動邀請過去。
魯家人興奮異常,當即準備了最好的馬車将她送了上去。
季雲婉心中隐隐覺得不對,但王府的人都已經來了,去不去根本由不得她。
她坐在車中一路惴惴不安地抵達了王府,在前院一處已經修繕好的小院裏見到了魏泓。
魏泓當時正在處理公務,聽到動靜收起手上的軍報,指了指房中的椅子:“坐。”
季雲婉依言坐了下來,問道:“不知王爺找我來有何事?”
魏泓并未說話,只是看了眼身邊的崔颢。
崔颢會意,立刻讓人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帶了進來。
那人披頭散發,滿身血污,身上的衣物因為受刑而破破爛爛,根本分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季雲婉吓得驚呼一聲,險些從椅子上掉下去。
“你……你們這是做什麽?”
魏泓冷聲道:“怎麽?不認識了?這可是你的熟人啊。”
随着他的聲音,下人将那半死之人的頭發拉了起來,露出其下面容,正是昨日還與季雲婉說過話的赤珠。
“這是我府上的下人,我聽說她和季小姐你關系很好,所以便将她送給你了,待會你把她一起帶走吧。”
說着便讓人把赤珠又帶下去,擡到季雲婉的馬車上。
季雲婉搖頭想要阻止,卻又哪裏能攔得住,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把人帶走了。
心中的不安以及種種猜測得到證實,她從昨日就一直沒怎麽停過的淚水再次湧了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我?你以前明明對我很好的……”
魏泓皺眉,聲音沉冷,一絲溫度也無。
“我何時對你好過?季二小姐怕是失心瘋了吧?”
季雲婉輕笑,神情哀怨凄冷。
“如今你娶了妻子,喜歡上了她,以前的種種就不認了嗎?”
“以前你每次回京都會給我和姐姐帶禮物,送的都是我最喜歡最想要的,總是那麽貼心,還一口一個季妹妹,便是偶爾姐姐跟你一同出游的時候帶上我,你也從不會說什麽,還對我溫柔體貼關懷備至。”
“我被退婚之後你還不忘表達關切,知道我喜歡彈琴,就大老遠讓人從上川送去了一把古琴過去,便是姐姐都沒有!”
“你若當真對我無意,又為什麽做這些事,為什麽要讓我誤會你對我有情意,不惜為了你放下臉面追到上川來!”
她說完之後別說魏泓了,就是崔颢都滿臉震驚,覺得莫民奇妙。
“季二小姐,那你可真是誤會了,王爺當初之所以給你送禮,全是看在季大小姐的面子上。”
“是季大小姐總在他面前念叨你這個妹妹,又說季家家教森嚴,不讓你們擺弄那些玩物喪志的東西,所以才托王爺四處尋找,借着送禮的名義給你們,這樣季大人就不會說你們什麽了。”
“至于那把琴……也是季大小姐寫了信還送了一大筆銀子來,說你被齊家退婚,整日心情郁郁,但家中卻不在乎,還斥責你不通達明理,央求王爺幫忙尋一把古琴給你開心。”
“當然,這筆銀子王爺是沒收的,不過那也是因為不想花季大小姐的銀子,而不是……為了你。”
季雲婉臉上的哀怨悲戚全都僵住,半晌才動作僵硬地搖頭。
“不可能……姐姐從沒說過那琴是她求王爺買的。”
“季大小姐當然不會說,”崔颢道,“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能攢多少銀子,為了給你買把琴幾乎全都拿出來了。”
“你是她最心疼的妹妹,她怎麽會告訴你呢?自然只會跟你說是王爺知道了給你買的。”
“不過就算如此,一般人也不會覺得自己未來的姐夫對自己有意,而是會覺得自己的姐夫愛慕姐姐,才會愛屋及烏對自己好吧?”
除非是自己心裏已經抱有什麽绮念,才會生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誤會來。
季雲婉面白如紙,淚水翻湧。
“就算是因為姐姐,難道王爺當初對我真的就半點情意都沒有嗎?有哪個男人會每次出門都給自己未婚妻子的妹妹帶禮物?你就從沒想過這些嗎?”
她不說後半句還好,說了後半句只換來魏泓一聲冷笑。
“我的王妃養了一只狗,我雖然不喜歡這畜生,但看在王妃的面子上,還是時常給它買些它喜歡的肉幹回來,這難道證明我對這只狗有意思嗎?”
話音落,季雲婉連眼淚都忘了流,呆呆地看着他,嘴唇隐隐發抖。
“你将我比做一只狗?”
“不能這麽說,”魏泓道,“那只狗雖然蠢,但好歹能看得懂人臉色,知道誰喜歡它誰不喜歡它。還有,它從不胡亂咬人。”
崔颢知道他這是在諷刺季雲婉,忍不住低頭憋笑。
季雲婉怔怔片刻,卻又忽然笑了,聲音尖銳刺耳,真的失心瘋了一般。
“說我看不懂人臉色,你以為你就看得懂了嗎?”
“姐姐她根本就不喜歡你,根本就不想嫁給你!是爹娘和族中人一致同意做主答應了高宗賜婚,她才身不由己不得不答應罷了!”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進京的時候她都在強顏歡笑,知不知她之所以總是帶着我在身邊就是因為不想跟你獨處!婚期将近的時候她日日坐在房中發呆,根本連嫁衣都不想繡,還是我幫她一起完成的!她自始至終都不想與你成親!”
魏泓的臉色剛剛還只是有些陰沉,現在則一片鐵青,雙拳漸漸握緊。
“你胡說。”
“我胡說?哈……”
季雲婉笑了一聲:“我是她的妹妹,是她最親近的人,是她自己抱着我說不滿意這門婚事,但又沒辦法違拗爹娘,只能答應。”
“你若不信大可讓人去京城查一查啊,這對你來說很容易吧?”
“還有,當初和齊家退婚之後我并沒有心情郁郁,也并沒有被爹娘斥責,可她寫信過來卻是這麽跟你們說的,為什麽?”
魏泓與崔颢沉默不語,季雲婉繼續笑道:“因為她根本就只是想告訴你我退婚了!想試探看看你對我是否有意,若是你改了主意想娶我而不是娶她,那就皆大歡喜誰都不用為難了!”
“是你們一個想用我讨好對方,一個想用我來代替自己!是你們讓我誤會你對我有情意,誤會我可以做秦王妃,這都怪你們!”
魏泓呼吸漸漸沉重,握緊的拳已嘎吱作響,額頭的青筋都跳了出來。
崔颢知道他這是氣急了,偏偏季雲婉說完了季大小姐又開始說姚幼清,說她看得出來姚幼清也不喜歡他,不然早就主動讨好他了,又哪裏需要他借口修繕前院自己搬回去。
崔颢聽了趕忙讓人将她拉了出去,生怕魏泓一失手把她打死在這。
季雲婉卻不斷掙紮,人都已經被拖出去了,聲音仍在傳來。
“你喜歡的女人都不喜歡你,你喜歡的女人都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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