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蹤跡

錢志按照周心悅的吩咐，找來了人手跟水文圖。周心悅已經緩過勁兒來，跟舵手聊了些情況，得知每年此時的河水大概流速是每小時八十公裏，又得知此事的水量走向。

依照水文圖的實情，周心悅推斷，司徒文如果活着，最有可能出現在下游波江縣附近。

錢志不太相信，兩地距離将近五十公裏，若是屬實，那主子的身體如何承受得住如此長時間的漂流？

周心悅神情肅穆“你也聽到了，從青州碼頭到最近的并州，沿路基本沒有可以靠岸的地方。也沒有暗礁淺灘，如果他能活着，按照這時節的水流走向，這是他唯一能活命的機會。如果他不在這裏，那....”

後面的話，周心悅不忍心說，她不想說，更不敢說。

淑兒見錢志還有猶豫，掐他一下“你找了幾日，不也找不到人，既然如此，死馬當活馬醫，就去這裏找一下。”

淑兒此時就只信周心悅，那道士說了，除了周心悅，誰也找不回人。

錢志這幾日為了找人，已經着急上火，手下人見他如此，更加賣力找人。找到當然最好，找不到，護住不利的人能有什麽好下場。

刑部侍郎一面忙着審訊案子，一面忙着找人，也是急的嘴上長泡。眼見有了方向，立馬對錢志道“錢大人，這附近我們都找過，沒有任何蹤跡，既然如此，不如去此處波江縣找一找，萬一找到大皇子呢？”

錢志沉默一會兒，半響擡頭道“好，我這就命人去找，侍郎大人，請你繼續沿河搜索，我們雙管齊下，避免錯漏。”

刑部侍郎喘息，點頭應允。

等錢志收拾好出發，卻發現周心悅跟淑兒已經在門外等候。不待錢志阻止，周心悅道“錢志，你攔不住我。”

錢志見她目光堅定，眼裏是不容拒絕的執着。這時候的周心悅，頗有幾分司徒文的樣子，霸道，強勢。

知道攔不住，錢志只能對車夫道“小心駕車，莫颠簸了夫人。”

車夫小心應是，待周心悅上車坐好，方跟在錢志後方，駕車跟随。

周心悅打開車窗，這是輛豪華的馬車，從裏到外，沒有一處不精致。車內鋪着柔軟的毛皮毯子，周心悅靠在引枕上，看着窗外又飄起的雪花，眼中一片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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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天氣太冷，把窗子關上吧。”淑兒擔心她着涼，對孩子不好。

周心悅卻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淡淡道“淑兒，你信命嗎？”

淑兒愣住，沒有平日裏的沒大沒小，小心道“這都是道士騙錢的，哪有什麽信不信，你別當真。”她知道，周心悅這是把方青子的話放在心上了。

周心悅嗤笑一聲“有人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尤人，我現在，初初有些體會。”

“你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大皇子的事是意外，不是什麽死劫作祟。你若是聽信道士妖言，還不如聽我廢話呢！”淑兒很怕她胡思亂想，她有了孩子，萬一思慮過多，導致孩子不好，那可如何是好。

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大皇子死了，這就是他唯一的血脈。

淑兒還想勸說些什麽，周心悅卻關上了窗，閉目養神，不在說話。

馬車在雪地上駕駛，兩道深深的車輪印在雪地上畫出痕跡。蕭瑟的冬日裏，陽光一點也不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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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志一到波江縣便命人到處尋找，周心悅坐在客棧二層，看着人來人往，面前的食物一口未動。淑兒見她如此，不忍道“你這樣怎麽能行，你不吃，孩子也要吃，若是主子回來，你卻不好了，那不是輪到主子傷心。”

周心悅聞言，也知道此時不是任性的時候，該吃的一定要吃。她忍着惡心，夾菜放入口中，可才入口，卻忍不住嘔吐起來。

淑兒見她這般難受，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不忍道“這...你這吃不下飯也不是辦法，要不我找大夫給你看看？”

周心悅好不容易吐完，感覺好些，擺手道“不必了，大夫來了也是開安胎藥而已。孕婦都這樣，懷孕了口味變的奇怪，熬過這陣子就好。”

這般想着，看到桌上的菜，又覺得惡心。她無奈，牽着淑兒的手“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幹等着，我不放心。”

她們在此兩日有餘，人卻還是沒找到。不僅錢志懷疑，周心悅也有些懷疑自己的推斷。她是不是妄自尊大了，她數學沒有那麽好，憑着直覺胡亂計算指地方，若是因此錯過司徒文，她該如何是好。

淑兒跟着她下了樓，在大街上行走。有那到處亂跑的小孩跑過來，淑兒趕緊擋在周心悅身前，深怕周心悅被撞倒。

周心悅笑她太緊張，淑兒卻一顆刻放松，像只老母雞一般，将周心悅狠狠護住。

忽然，路對面一個小女孩跌倒在地，大人也不知哪裏去了。小姑娘哭的很大聲，仿佛要喊破嗓子。

周心悅見了，很是不忍。待馬車過去，周心悅跑到路對面，将小女孩扶起。拍拍她身上的髒污“沒事了小妹妹，不哭好不好。”

小女孩哭聲小一些，可還是在抽噎。周心悅見狀，正無奈時，看到對面一個賣糖葫蘆的。她仰頭對淑兒道“你去買串糖葫蘆”

“小妹妹，別哭了，姐姐請你吃糖葫蘆好嗎？”淑兒拿來糖葫蘆遞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看到有吃的，頓時忘了哭，拿着糖葫蘆開心地笑了。兩人見此，相視一笑，就要離開。

誰知，小女孩卻拉住周心悅的裙子，瞪着大眼道“姐姐，我阿爹說，不能随便拿人家的東西。”

周心悅笑笑，摸摸她的頭“沒關系，姐姐送你。”

小女孩卻搖搖頭“不行，我阿爹說要等價交換的。”

“哦，那你拿什麽來交換？”淑兒覺得這小孩真是可愛。

小女孩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我拿這個跟你們交換吧，我娘說，這布料值個幾文錢。”

周心悅本來要拒絕，卻在看到那荷包時，一把搶過來，緊張翻看，臉色變的緊張焦急“小妹妹，你這荷包是哪裏來的？”

小女孩有些吓到，半響才開口“是....是賣魚的大嬸兒給我的。”

淑兒見她不對勁，問道“怎麽了？”

周心悅努力擠出笑容“小妹妹，告訴我，這賣魚的大嬸在哪裏？”

兩人在小女孩的帶領下，找到正在賣魚的大嬸。周心悅買下所有的魚，才從她嘴裏的知，這是她在他們村子附近找到的。

周心悅又問她，他們村子可有陌生人出沒。那大嬸搖頭，說沒見過。

周心悅拉着淑兒急促趕回客棧，找來錢志，讓他立馬去陳家村找人。淑兒這才知道，這荷包就周心悅送給大皇子的，他一直戴在身上。

總算有了有用的線索，錢志立刻出發。陳家村距離縣裏不過十裏地。周心悅硬是跟着要去，她坐不住。

直覺告訴她，司徒文一定在那裏。

一群官兵跑進陳家村，村子裏的人都吓住，不知出了何事。村長被縣老爺喊了出來，問他村裏是否有陌生人進出。

村長說沒見過，這村子前後加起來，不過三十餘戶人家，誰家有外人來，一目了然，全村都知道。

縣老爺為難看着錢志，仿佛在說，是不是搞錯了。

錢志想了想，命令全村人都到村子前的空地集合，一個個問。并且拿出一百兩銀子作為獎勵，這讓衆人十分激動。

可激動歸激動，衆人卻沒人站出來。他們幾乎都沒見過外人來！

周心悅焦急，她看着村裏的人七嘴八舌說廢話，一句有用的沒有。煩心地回到車上，打開窗子看向別處。

忽然，她看到不遠處一個小山坡上起了煙霧，她叫來淑兒，讓她去問問。

淑兒在錢志耳邊說了幾句，錢志看向身後不遠處的煙，大聲問“那裏是誰家飯房子？”

衆人看向不遠處，村長笑呵呵道“哦，那是村裏一個寡婦的屋子，她是被婆家趕回來的，我們見她可憐，就讓她住在那裏了。”

“那寡婦呢？”縣老爺問道。

衆人這才發現，那寡婦不在。

錢志當機立斷，帶着人去山坡上找人。周心悅跟在身後，慢慢向山坡靠近。誰知，衆人才上了坡，就見一個婦人驚慌失措逃離而去。

錢志命人抓住她，那婦人不斷顫抖，話都說不完整。

村長見到她，問道“吳寡婦，你家裏可有陌生人來過？”

寡婦哆嗦撲在地上，一句話不敢說。

錢志打量她一番，命人立刻趕往她的小屋。原來那寡婦明明穿着簡樸，卻帶着一對紅寶石耳環，這耳環足夠她在村子裏買幾十畝地了。

錢志帶人匆匆趕到，屋子裏卻沒有了人。屋內竈臺上，還煎着藥。官兵從屋內搜出一件血衣，正是司徒文的外衣。

錢志見此，逼問吳寡婦道“人呢？”

吳寡婦發抖道“我...我...不...不知道啊”

錢志氣憤，拔出劍指着她的腦袋“不說我便殺了你。”

“我說，我說！！”吳寡婦吓住，她不過收留了個病人，哪裏想到會惹來這般禍事。當下指了一個方向，說那人往那邊跑了。

錢志一聽，一面命人看住吳寡婦，一面向左手方向追去。

衆人不斷追趕，忽見前方一人披着披風。錢志一看，那便是自家主子的衣服。立馬飛奔上前追趕。不想那人卻跑地更厲害，錢志心裏疑惑，加快步伐，一個輕功，跳到那人前面，回身用劍指住那人。

那人被吓地跌掉在地，衆人立刻将他團團圍住。那人躲藏在披風中，掩住了面容，錢志一把扯下他的披風，那人露出驚恐的面容。

“玉兒小姐？你怎麽在這？”錢志詫異了，他怎麽也沒想過，會在這裏遇到司徒玉兒。

周心悅匆匆趕來，見到司徒玉兒，也是驚異，她怎麽在這？

司徒玉兒見到錢志，頓時委屈哭出聲“怎..怎麽是..你們，我還以為..以為是殺手...我....”

周心悅打斷她“司徒文在哪裏？”

“我...我把他藏在那邊林子裏。”司徒玉兒指了指右手方向。

周心悅也不廢話，立馬擡腳跑向那個方向。

等她到達，找到司徒玉兒說的那堆草叢，她徒手扒開那堆草木，終于見到不省人事的司徒文。

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周心悅看他靜靜靠在石頭上，蹲下身子，雙手顫抖地不敢觸摸他。他怎麽變成這樣，這樣瘦弱，這樣狼狽。

一臉的胡茬，在他如玉的臉龐上。毫無血色的臉，幹到脫皮的嘴唇。

司徒文微弱發出一聲心悅，周心悅頓時落下淚來。她上前，一把抱住他。眼中淚光閃爍“我在，司徒文，我在這裏。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還活着，太好了。

命運到底垂憐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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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錢志的轉述中，周心悅才知道，失蹤的這段日子，司徒文經歷了什麽。

司徒玉兒本來應該上了馬車，回到落霞谷。可路過并州的時候，她聽人說，波江縣這邊有個寺廟很靈驗。

她經歷這樣多的事，很想找個寺廟求個平安符，于是轉到了波江縣。

可中途休息的時候，車夫引着馬兒去河邊河水，遇上了擱淺在岸邊的司徒文。司徒玉兒以為是陌生人遭難，本着做善事的心，打算救治一下，不想，居然是自己的大哥。

她趕緊将人帶到波江縣救治，一面命令下人去天都報信。

誰知，等來的不是救命的錢志，而是一群殺手。

司徒玉兒無奈，和嬷嬷丫鬟一起，帶着司徒文逃命。為了保護司徒文，司徒玉兒随身的保镖都被殺害，司徒玉兒的丫鬟也喪命。

司徒玉兒跟老嬷嬷躲入樹叢，才逃過一劫。

波江縣不能待，但是司徒文傷勢嚴重，他們又不能輕易移動。幸運的是，她們遇上了上山找食的吳寡婦。

司徒玉兒假意說自己跟夫君回娘家，被劫匪打劫，希望在她家留宿，又給了那寡婦一些首飾。寡婦見有利可圖，便收留了她們。

這幾日養傷，司徒玉兒戰戰兢兢，生怕被殺手找到。好在她是落霞谷出來的人，知道如何處理傷口，也認識一些草藥。司徒文這才活了這麽久！

“我當時聽說村裏有人找陌生人，以為那些殺手又來了，所以才帶着大哥逃跑的。”司徒玉兒陪着小心，覺得是自己耽誤了大哥，生怕大哥出事。

大夫已經看過，病情已經穩住，只要好好靜養就行。

周心悅聽她這話，走過去，重重跪下，給她磕頭“多謝玉兒小姐救命之恩。”

司徒玉兒趕緊攔住她“你別這樣，他是我大哥，這都是我該做的。”

話雖如此，可周心悅還是磕頭完才起身。她知道，若不是玉兒舍命相救，司徒文只怕早就死了。

司徒玉兒攔不住，便由她去了。想着大哥無礙，便跟嬷嬷回去休息。

逃命時，嬷嬷正好上山采藥，不在屋裏，眼下才被找回。

淑兒端來茶點“人總算找到，你也去好好歇歇，這裏有我看着。”

周心悅搖頭“我想多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