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困局

司徒文的婚事是皇帝賜的。

皇帝偶然到訪大皇子府，見到這個跟司徒文母親一模一樣的女子，立時有些心動。司徒文為了不讓司徒玉兒入宮，說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本來是想來阻擋皇帝的心思，不想，皇帝卻直接下旨賜婚。

“朕沒給你阿娘一個婚禮，你既然喜歡她，那便給她一個完整的婚禮，也算是朕對你你娘的一點補償。”皇帝留下這句話便離開，由不得司徒文拒絕。

而司徒玉兒，的确有了孩子。

當日周心悅沒留意，她穿了寬大的袍子，遮住了肚子。當淑兒解釋了婚事的由來，周心悅已經被圍困在半月居。

這是司徒文府裏的一處水榭，房子建在湖中央，只有一條道通往岸上。

這處院子，三面環水，除非司徒文放行，否則不會游泳的周心悅，只能困在此處。

周心悅摸摸漸漸大起來的肚子，淡淡道“我聽說，她只比我小一個月。”相差一個多月，算起來，這孩子是司徒玉兒雪災時來到府裏懷上的。

這樣的情況下，孩子能是誰的？

淑兒啞口，不知接下來怎麽說。她微微蹙眉，勸慰道“許是為了迷惑皇上。”

周心悅笑笑，不再說話。見她如此，淑兒不知該說些什麽，只得起身離開。出了門，淑兒端着吃食走上岸邊。

錢志一見她，趕忙道“如何？”

淑兒搖搖頭“東西一點沒動，這樣下去，怎麽得了。”她嘆息一下，忽然問道“殿下呢？”

錢志搖頭“陛下身體不适，他進宮去了。”

“你說，怎麽會這樣？”淑兒不忍道“殿下為什麽不直接告訴皇帝，司徒玉兒是有丈夫的，是馬家的媳婦。這樣自己也不會落得這境地，你看看，殿下不開心，夫人也不開心。”

錢志嘆氣“司徒小姐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萬萬不可能再回馬家的，當時那種情況，殿下要是但凡不樂意，皇帝就會把司徒玉兒帶回去。那位的德行，後宮裏的人都知道，那深宮裏，有了多少像老夫人的女子，德妃不就是靠着這一點才在後宮橫行。”

淑兒不屑撇撇嘴“呸，矯情。害死人家，又拿別人做替身，裝什麽深情款款。下賤。”

錢志緊張看一眼四周，小聲制止她“你不要命了，這麽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

淑兒也知道自己口無禁忌了，咬咬牙道“那你說，眼下怎麽辦？心悅是打死不相信殿下了。兩人這麽僵着也不是辦法。”

“這...”錢志想了想“這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更何況大皇子，哪個皇室貴胄沒有幾個側妃。周姑娘做不成正妃，做側妃也是可以的，不就是個名分的事，殿下最寵愛的還是周姑娘不是。”

淑兒用一種看傻子的眼光看他，忽然笑的酸冷“錢大人，你真是太聰明了。”

錢志得意笑笑“那是，我是誰。”

誰想淑兒一腳把他踢下湖，錢志全身濕透浮出水面，氣鼓鼓罵道“你幹什麽！！”

“讓你洗洗腦子，免得蠢的無可救藥！”淑兒說着又砸了幾個石子過去，在錢志的怒罵聲中不忿離去。

周心悅推開窗，看着平靜的湖面，若是平日，她定是有心思欣賞這湖光山色。還要嚷着坐船到湖面上釣魚，上了岸好好燒烤。可眼下，她卻什麽興趣也沒有。

看着綠油油的湖水，她想，這湖水一定很深，跳下去，她定然會被淹死。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許是感覺她的頹喪，肚子裏的孩子踢了她兩腳，讓她回過神來。周心悅輕笑“你也欺負我？”

孩子似乎有感應，又踢了她一腳，這是在抗議。

“好了，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我胡說的，沒想跳湖。為了你，我也不能這麽輕易去死啊！”周心悅摸摸越來越大的肚子，笑的溫柔暖意。

當肚子越來越大的身後，周心悅想過很多，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帶着孩子去看看這廣闊的世界。她想着孩子窩在她懷裏，糯糯地撒嬌，阿娘，我想吃那個，阿娘，我想去那邊玩，阿娘，我不要穿這件衣服。

想着想着，她眼中微微濕潤。

“寶貝，再忍忍，阿娘不會食言的。”

忍忍吧，現在就算逃，也會傷到孩子。既然如此，還是安穩等到孩子生下，稍稍長大一些再說。

周心悅平靜下來，眼裏慢慢有了困意，不覺靠在窗棂睡着。恍惚間，向後倒的身子被人托住。

司徒文抱着沉睡的周心悅回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輕輕撫摸她的臉，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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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看着新送來的宮裝，淡淡點頭，讓宮女收起來。黃散人匆匆進門，将伺候的人都譴退，看着皇後小心道“娘娘，太醫那邊來消息，時候差不多了。”

皇後聞言，揚起唇角，輕笑一聲“如此，讓德妃的人動手吧。”皇後笑的眉眼彎彎，宛如夜空裏彎彎的月牙，透出幾分天真的歡喜。

黃散人得令，歡喜點頭，這一日，他也等待許久。過了片刻，他又道“娘娘，陳家的兵器跟韓家的糧草早已齊全，就是馬家....”

“馬家如何？”皇後凜然一問。

“馬家那邊忽然短了消息，我們暫時聯系不到馬夫人。”黃散人得到的消息是，馬家突然禁閉門庭，謝絕見客。

“馬長行最近有何反應？”皇後想了想，那個眉目俊朗的年輕人，也是個十分心機的人。

不久前，大皇子在青州出事，她借機去寺廟禮佛，說是為大榮祈福，也為大皇子祈福。因為雪災，皇後簡車出行，随身不過帶了幾個護衛。

不想，回程路上，遇上小股流民，要不是馬長行恰時出現，她的人怕是要死光。

她釋放了鬧事者，給他們食物，獲得美名。

看着眼前恭敬的年輕人，皇後詢問他的姓名。得知他就是馬長行，皇後了然笑笑。

幾日後，馬長行被調入近衛營皇城中，成了皇後的私衛。

“他？與往日沒有任何區別，似乎，不知家中變動。”黃散人想了這幾日見到馬長行，都是恭恭敬敬的。

皇後聽到這裏，用手指輕輕敲打幾下桌面，淡淡道“上次傳遞消息的人被攔下了，這次你警醒一些，大皇子大婚前，我可不想他知道什麽，鬧出事兒來。”

黃散人點頭，得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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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家暗室內，馬明德推開地下室的門，屋內的人被突來的光線刺激，轉臉避開光芒。待看清來人，馬夫人嗤笑一聲“怎麽，終于決定要殺我了？”

說完，忍不住咳嗽幾聲。

馬明德剛上前兩步，又立時止住腳步。他雙手背後，神情肅穆“夫人，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認錯？”

馬夫人擡頭，嘲弄看他“錯？我有什麽錯？”

馬明德怒然，呵斥她“行兒可是你的兒子，作為母親，你就算再不喜歡兒媳婦，有必要做出這種逼迫她的事嗎？你明知她沒有錯，還是三番兩次想要謀害她，為什麽！！”

司徒玉兒失蹤這麽大的事，如何瞞得住。

馬明德外出歸來，便聽到府裏下人來報，司徒玉兒害的小妾流産，馬夫人本想将她家法處置，不想她竟然趁着府裏鬧賊，逃脫了。

馬明德趕到藏書閣，得知重要那東西下落不明，立馬嚴查。

這一查，就查到了馬夫人身上。

他想不到，馬夫人這麽些年，不僅在馬家安插了無數他不知道的勢力，還聯合外人弄死了陳家大房。

沒錯，陳家大房會有今日，其實全是馬夫人害的。

陳東樓那個浪蕩子，之所以在錦華樓裏能打斷了水家三少的腿，便是她安排的，她這是要陳東樓的命。

不僅如此，她還故意允諾陳眉，說讓她嫁入馬家。一面給她期望，一面又各種手段阻攔馬長行娶她。

最後逼的陳眉下毒害人。

更離奇的是，她居然還各種手段将司徒玉兒逼入死角，用一個假懷孕的小妾，逼走了司徒玉兒。

他實在無法理解，自己的妻子這是想做些什麽。

“當年你母親逼你嫁給我，你恨陳家，我理解，可司徒玉兒做錯了什麽？她到底是你的兒媳婦，你這麽做，将你的兒子置于何地？”馬明德恨恨道。

馬夫人哼笑一聲，“我兒子？”她轉身幾步，表情扭曲看他“他馬長行真的是我兒子嗎？”

“你...你這是什麽話？他難道不是你生下的孩子！”馬明德退後幾步，惶惶不安道。

馬夫人冷冷一笑，眼中含淚道“馬明德，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嗎？”馬夫人從懷裏掏出一個繡帕，扔在他腳下。

“你真以為天下有不透風的牆？”

馬明德撿起繡帕，看着上面的字，眼裏透出驚恐“你...你怎麽知道的？”

“我的兒子，我那麽期待的孩子，被你父親一句話就匆匆埋葬。還找了個小妾的兒子讓我養育這麽些年，馬明德，你好狠的心。”

“不...你聽我解釋，那孩子當時....”馬明德驚慌失措。

“當時已經死了是吧？”馬夫人仰頭大笑幾聲“死了你就能随便找個小妾的孩子讓我撫養，死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分明是跟我父親達成協議，換取陳家的幫助。我當時身子不好，生下死胎，大夫說我再也無法生育，你們不想陳家知道，是你的小妾在我安胎藥裏下來毒，造成我生下死胎。”

馬夫人厲聲呵斥他“如果陳家知道，是絕不會繼續幫助馬家，你當時明白這一點，所以弄死小妾，把她的孩子放在我膝下養大。可惜，你算盤打得想，卻沒想到那小妾還有一個忠心的丫鬟。她大難不死，找到馬家，想要把馬長行的真實身份告訴馬長行，希望馬長行殺了我，給他母親報仇。”

馬明德恍惚想起，那小妾王姨娘身邊，似乎有個忠心的小丫鬟。可這麽多年，早已面目模糊。

“就...就算這樣，你也不能害陳家，害司徒玉兒，他們與你有何冤仇？”馬明德堪堪站穩，再次指責馬夫人。

馬夫人喃喃道“他們？怎麽會沒有仇？”

馬夫人那時候，還是個嬌俏的女兒家。是陳家大小姐陳婉珠。

馬家與陳家是世交，兩家打小玩在一起。陳婉珠自來是愛慕馬明德的，偏偏少年郎，風采卓著，那個少女不動心。

江湖上，兒女不拘小節。

陳婉珠拿着劍，硬是跟随馬明德去闖蕩江湖，說要見識一番江湖面目。

兩人一路游歷，遇上了姬慕雲幾人。

陳婉珠第一次遇到那樣絢麗明媚的女子，聰明活潑，可愛動人。跟她一比，陳婉珠覺得自己就是呆板無聊的木頭。

姬慕雲就像陽光，讓她忍不住靠近。

就算後來，馬明德喜歡上姬慕雲，她也只是小小的難過。那樣的女子，她要是男人，也要喜歡。

她羨慕姬慕雲的潇灑自在，也羨慕她的聰明可人。她靠近她，努力跟她做朋友，想像她一樣招人喜歡。

可她不是姬慕雲，也永遠學不會。

姬慕雲愛上了皇子周錦，馬明德失落，卻依然守候。後來，馬家危機，馬老爺身子不适，新來的挑戰者威脅到馬家的江湖地位。

馬家在江湖上立足，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劍術。馬家劍術獨步天下，若是馬家敗給挑戰者，失去武林地位，那便人人可欺。

馬家急需一件利器，馬明德求到陳家。

陳家族長恰時正需要聯盟，一致對付外敵，于是一拍即合，兩家聯姻。

陳婉珠曾經是願意的，可得知馬明德心裏有別人，她卻不願意了。如果她不愛馬明德，嫁給他其實無所謂，但是因為愛，所以難以容忍自己愛的人，心裏時時刻刻想着別人。

可馬家等不得，馬明德溫柔小意哄騙陳婉珠，說一定會對她好。陳婉珠雖有心動，可到底有些不情願，但陳夫人忍不住了，她有個不争氣的兒子，她不想自己死後，小妾的兒子上位，搶了他兒子的地位。

所以，她在陳婉珠的茶裏下了藥，讓馬明德成就好事。

陳婉珠不得不嫁給馬明德。

“就算當年我們的手段糟了些，可到底是為了你好。你....”馬明德苦口婆心，覺得這不是馬夫人做出如此惡事的理由。

“你閉嘴！”馬夫人厲聲打斷他，指着他的嘴臉笑的癫狂“一句為我好就要逼着我嫁給你，一句為我好，就要讓我替仇人養兒子，你們扪心自問，這真的是為我好嗎？”

這怎麽能是為她好，他們分明是拿她當棋子，滿足了自己的欲望而已。

“我自己的親娘，為了她的寶貝兒子，竟然對我下藥，逼的我不得不嫁。而你，口口聲聲說對我好，可你做了什麽，見到一個長的像慕雲姐姐的女人就納進門，明知她害死我的兒子，還讓我養大她的兒子，你怎麽不去養大自己仇人的兒子！！”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陳婉珠是不信的。她不相信自己耗盡心力養大的孩子，是別人的，是那個小妾毒殺了她的孩子，而她心愛的丈夫，竟然還騙她養大仇人的兒子。

美其名曰，為她好！！

這是她見過最殘忍的好！自私刻薄還自以為偉大，惡心透頂。

馬明德蠕動唇角，想說些什麽，又說不出口，半響才道“行兒時無辜的。”

“那我的兒子呢？你可有一絲想過他？我辛苦十月懷胎，可是卻連他一面都沒見到，馬明德，你就是個自私下作的僞君子。”陳婉珠痛哭流涕，說的字字誅心。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這麽做？我告訴你”陳婉珠擦擦眼淚“我要報仇，陳家也好，馬家也好，你們的快樂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從沒有一個人，真正在乎過我的快樂。既然如此，那就偏要把你們看重的一切都毀滅！！！”

馬明德看着癫狂的馬夫人，不可置信，這完全不是他記憶裏那個溫婉可人的女子。他驚吓退後幾步，吶吶道“你..你...”

“沒錯，是我一手策劃了陳家的落敗，你不是感到奇怪嗎？為何會有人咬着陳棟樓不放，硬是逼着他丢了性命。沒錯，都是我安排的，是我讓那些受害人的家人聯名告狀，也是我讓人做事，讓朝廷處死陳東樓。”

“你..你真是瘋了，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直接殺了我！！”馬明德怒喝。

“殺你？呵呵！”陳婉珠笑笑“殺你很容易，可是，只是殺了你，怎能解我心頭之恨，我要讓馬家陳家為我的痛苦陪葬。”

“你什麽意思....”馬明德有不好的預感。

卻見陳婉珠開始口吐鮮血，暗紅的血液流出嘴角，陳婉珠笑的恐怖詭異“我活不了，你們都活不了。”

馬明德吓地上前抱住她“婉珠...你...”

陳婉珠含血輕笑“馬明德，若有來世，你也做一回女人，嘗嘗我受到的苦。”

馬明德看着陳婉珠在自己懷裏斷氣，心裏震撼，半響說不出話來。他心裏明白，陳婉珠的死是個開始，一場暴風雨來臨的開始。

馬家這一回，還能幸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