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行動

謝巴說的話雖然斷斷續續，卻能表達大致意思，與祝勳交流還算流暢，他住的房子從外面看很大，而且照不到太陽，進去後才發現，謝巴早就把牆推空了，蔓藤與那些雨林植株像潮水一般駐進，在此瘋狂生長，這兒沒有床，只有許多粗壯枝幹，其中那根墊了幹葉子的分枝，應該就是謝巴平時睡覺的地方。

“這…太熱了…”謝巴指指那些不翼而飛的牆，有些緊張，“不是…故意。”

“阿羅亞酋長知道你的難處，他不會介意的。”祝勳走到被打通的牆外，好奇的往上看了看。

原來，那些消失的牆壁被謝巴堆到上面去了，正好推成一個弧形，下雨天也不怕雨水落到房子裏，因為枝葉繁雜，陽光根本到不了這兒，夜晚也是如此，房子裏漆黑一片，只有靠近外側才能看到一些光。

“你說…要去高加索、這是真的嗎？”謝巴終于說了一句利索話。

“是真的，我身邊同樣有來自高加索的夥伴。”祝勳點點頭，笑着說，“我明天帶它來見你。”

“太好了，我終于能…回去了！”謝巴十分激動，一對瑩藍色的眼珠閃閃發光，像倒映在河面上的星星，好看極了。

祝勳眯了眯眼，果然，謝巴與大烏都具有高加索特征，每到夜晚，大烏的眼睛也會變成瑩藍色，戈亞效應能改變一切，天生血脈卻不能被影響，譬如祝勳的黑發黑眼，修的銀發血瞳。

接着，祝勳仔細盤問謝巴來到托維拉的路程，正與他所猜測大烏的到來一樣，謝巴穿過那片不祥之地，不過，他并沒有來到沙漠，謝巴在凍土中迷失方向，跟開挂了一樣走到河界，順着丹喀利托流域往南走，到達買卡比沙漠唯一的碼頭。

這段旅程足以稱得上是奇跡了，畢竟在獸人大陸，沒有人像謝巴一樣，在凍土失去方向還能走到丹喀利托流域，這運氣值簡直不要太高。

“不祥之地果然能走到高加索，所有人都被傳說誤導了，凍土面積很有可能沒想象中那樣大。”祝勳冷靜的分析，凍土寸草不生，面積廣闊，與沙漠一樣，景象重複率高，很容易就會迷路，只要迷失方向，生還率便會大大降低，這時候，如果本人心理沒能扛過去，幾乎離死不遠了。

雨林也是相同的，如果在這種視野受到阻礙、不能辨清方向的場景，一定要往高處走，有幸爬上一棵最高的樹，就能明确前進的方向。

“謝巴，你在不祥之地滞留了多少天？”祝勳問道。

“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謝巴陷入回憶，“我走了很長時間…差不多有…十幾天…從那兒出來後，我上了船…就來到托維拉了。”

到現在，他都保留自己最初離開高加索的裝扮，他頭上戴着帽子，身上也裹着厚重的衣服，那全是都是魔獸皮毛做的，因為托維拉氣溫沒有那麽高，他換上輕裝，原來的衣服被謝巴好好疊在一起，用阿羅亞友情贈予的毯子包好，時不時拿出來洗一洗、曬一曬。

“你很思念高加索啊…”祝勳有些理解謝巴了，他一直都想回去，可這麽多年，歸鄉的願望一次次覆滅，如果他沒有來托維拉，恐怕謝巴還在尋找回去的辦法。

“阿羅亞酋長說，在獸人大陸還有其他高加索的人，但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們不能離開部落。”謝巴的眼神很哀傷，他的同伴流落到各個地方，他只能待在托維拉，祈禱有人能發現自己。

祝勳想起大烏，它被自己困在托維拉已經有許多年了。

“雖然高加索條件艱難，但在阿斯利特人眼裏，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家園，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回到高加索。”

謝巴鄭重的看着祝勳，瑩藍色的眼珠像是月光拂過的冰面，裏面倒映出高加索的嚴寒與風雪，那是充滿暴虐氣息的風景。

祝勳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堅定。

“謝巴，我會幫助你的。”

“這是我第三次受到幫助，很感謝遇到你們，這是我的榮幸。”謝巴露出一個微笑，眼中冰冷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一片溫暖。

“我也有私心，希望你路上能多照顧大烏。”祝勳沒有繞圈子，徑直把話說明了，“它就是我身邊擁有高加索血脈的魔獸，與你有着同樣的雙眼。”

“只有高加索才能誕出黑暗中發光的瑩藍，我們都它稱為瑪布。”

謝巴似乎想起什麽，神情變得虔誠。

“瑪布使我們不受戈亞效應，無論身至何方，我永遠是阿斯利特人。”

在可以搬遷的獸人大陸，這種想法很難得，尤其是戈亞效應的存在，它被發現後，許多人的精神不再被原生部落所禁锢，他們開始向往其他地方，要去看看新世界，譬如修這樣從家裏偷偷跑出來的人，每一年還是有不少皮皮蝦被逮回去。

“它同樣适應不了雨林，現在，它喜寒症狀越來越明顯，再拖幾年，大烏一定會出問題的，我不想讓它走…可大烏難受，我不能将它留在托維拉，它應該回到屬于自己的地方，而不是雨林。”

祝勳有些失落，兩人商量好第二天碰面時間便分開了，祝勳滿身疲憊的回到家，修知道他去做了什麽，也沒有追問，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坐着，祝勳愣了有一會兒，大烏在地上打了個滾，剛好滾到他腳下，強勢刷存在。

“大烏…”祝勳伸手摸摸它，自言自語，“你該回到屬于你的世界，我不能把你圈在這兒。”

“嗚嗚。”

大烏開始舔舐祝勳的手，一雙似乎能出水的大眼睛緊緊盯着他，似乎在安慰什麽。

“雨林很熱吧？來到這兒是不是很難受？”

祝勳心裏很痛，整個人頹廢起來，相比自然地不可抗力，他更痛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的感覺，高加索與托維拉之間遙遠的距離，還有穿越凍土的難題，這些都是擋在幾人面前的最大難關。

“明明生在高加索，卻連雪都沒見過，我真不是個合格的主人。”

“嗚嗚！”大烏發出高昂的嗚咽，從地上跳起來，猛撲到祝勳懷裏。

“祝勳，大烏最開始是被你救起的來，你為什麽會這樣想？如果你不合格，那獸人大陸就沒有合格稱職的飼養者了。”

修用手指指大烏，又捏捏它身上的肉說。

“有多少人能把魔獸養的這麽胖？你對它可比家養獸好多了。”

“是嗎？”祝勳下意識摸摸大烏肚子上的肉，驚奇道，“是有點胖了。”

大烏：“……”

“但大烏不适應托維拉倒是事實。”修看了一眼大烏，煞有其事的搖搖頭，“部落裏還有從高加索來的，大烏，你可以跟他一起回去了。”

大烏沒有吱聲，它搖搖尾巴，使勁用頭去拱祝勳，理都不理一下修。

修：“……”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送大烏回去。”祝勳站起來，在床前發表宣言。

“你知道從哪兒進高加索嗎？”修往後一仰，懶懶的躺在床上。

“不詳之地，那個外族人正是這樣過來的，但是他沒能走到沙漠，只是順着丹喀利托流域到達碼頭。”

“不詳之地？凍土的面積沒人能确定。”修的尾巴冒出來，在空中不停的變換形狀。

修皺皺眉，這顯然是個冒險的舉動。

“謝巴走了十幾天，他迷失方向，卻幸運的找到河流…”祝勳沉思道，“我們如果跟他一樣，順着流域逆行，說不定能找到通往高加索的入口。”

“極寒之地是一片冰川，常年飄雪，往裏走，凍土與流域一定會分不開的。”修在一旁提醒道。

“可那個時候，已經到達高加索的邊境了，謝巴是阿斯利他人，他知道路怎麽走。”

祝勳有些執拗，相反，起初很樂意去高加索看一看的修卻不那麽熱衷了，因為這個想法太天真，祝勳的假設完全有博弈在裏面，如果他們迷失方向，又找不到河流，一定會被困在凍土中…況且，對于高加索，他們只有傳說模版的二次想象，有許多事情，不能單靠想象就能實現的。

“太危險，不确定性過大，我不建議你去。”

修血紅色眼瞳仿若要穿過祝勳的眼，直達心底，祝勳有些慌亂，他避開修的視線，狼狽的低下頭。

“祝勳，你現在很不理智，睡一覺再來讨論。”修眨眨眼，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這讓祝勳感到輕松，剛才修幾近看穿他要做什麽了。

“來睡覺，現在該休息了。”修拍拍身邊的空位，雙眼發亮。

“可是，我…”

“沒有可是，你現在很累，不要再想了。”修罕見的強硬，祝勳愣了一下，随即腰部傳來熟悉的感覺，他低頭一看，原來是修的尾巴纏上來了。

“你答應要陪我睡覺。”修舔舔嘴唇。

“我現在不怎麽困。”祝勳強撐着說。

修望着他，眼裏有幾分說不出的抑郁，忽然，祝勳被尾巴用力一拉，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撲到他身上。

“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你以前不是最喜歡跟我一起睡了。”修把祝勳抱個滿懷，開始在床上打滾。

“……”祝勳覺得自己被當成了枕頭，任由修擺布，突然，修停了下來，他看着祝勳臉，眼底盡是嚴肅。

“這些事，明天再想吧，我會陪你一起去找謝巴。”

“……”祝勳眼神游移，輕輕的點點頭。

在這件事上，他其實是沒有安全感的，之前習慣跟9527商量，現在還是頭一回自己面對，祝勳是有些慌的…

不過，還是被修看出來了。

“你身邊有我，以後，這些事情不用瞞着我了。”

修定定的望着祝勳，眼中柔情比窗外月光都要飽含深意。

“我能保護你，別人不能欺負你，也不能為難你。”

“…你是我的庇護者。”祝勳睜大眼道。

“你說呢，快睡吧。”修揉揉祝勳的頭，十分溫柔。

“嗯。”

這一刻，祝勳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是被保護的，雖然對象比自己要小…但比任何人都要可靠。

祝勳閉上眼，只覺得腦中的不愉快都飛走了。

這種感覺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太陽終于出來了，心情好

我上的榜要求兩萬字更新，沒有補完，今天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