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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卿被她咬得一癢癢到齒根,見她嬌嫩的唇瓣一張一合,朝他撂着狠話,心念一動,理智就靠了邊,掌心一把扣住她的後腦勺,低頭堵住了她非常嚣張的嘴。

元賜娴眼都直了,給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出驚得打了個響亮的咯噔。

陸時卿:“……”她還能再煞風景一點嗎?

他突然吻不下去了,蓄勢待發的唇舌戛然而止,後撤一步松開了她。在元賜娴看來,整個過程,他便似重重砸了一下她的唇。

然後她聽見他清了清嗓子,尴尬道:“那個,我是想着,反正都要洗了。”說完,轉身匆匆進了淨房,一把将門阖上。

得了便宜還賣乖!

元賜娴一時怒火中燒,一拳忿忿砸在面前的門框上,卻痛得“嘶”一聲響,揪着臉拼命甩手。

聽聞動靜的陸時卿詫異之下重新移門而出,低頭看了眼她通紅的手,遲疑道:“你……”說着似乎要來抓她的手察看。

元賜娴一躲,把手背在身後不給他碰,怒目切齒道:“沐你的浴去,淹不死你!”

她說完,揉搓着被他砸得現在還麻的唇瓣,頭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到晚膳也沒給他個正眼瞧,只一個勁笑眯眯與宣氏和陸霜妤講話。

陸時卿其間幾次想插話,卻竟無論如何也無法融入到她們當中去,回回不是被元賜娴打斷,就是他一說完話就四下冷場。

倒不是宣氏和陸霜妤不肯搭理他,而是每次他一開口,滔滔不絕的元賜娴就驀然停嘴,席間氣氛一僵,母女倆疑惑之下自然得對個眼色,便錯過了接陸時卿話的時機。以至他一度感受到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女人一道排擠是個什麽滋味。

元賜娴對待宣氏還是十分友善的,因不好意思吃白食,用完晚膳就去幫她挑新制冬衣的圖樣,之後繼續宿在她隔壁屋,臨入眠倒是消了點火,不料夢裏卻生出更氣人的事來。

這一回的夢境是上一次的延續,她聽見姜璧燦的婢女說完話以後,遠遠傳來一陣車轱辘滾動的聲音。

馬車越駛越近,緊接着響起一個她驚心熟悉的女聲:“燦兒?”

正是姜璧柔。她的嗓音略有些虛弱沙啞,但元賜娴不至于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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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璧燦似乎往前靠了幾步,然後道:“阿姐,是大伯托我來這裏等你的。大伯叫我轉告你,你去到嶺南後自有人接應,此後切記隐姓埋名,再也別回長安。聖心難測,你與元家牽連甚深,聖人現在答應赦免你,卻難保他何時變卦。”

姜璧柔像是苦笑了一聲,沉默許久道:“謝謝你與二叔替我在聖人面前求情。”

“阿姐何必與我見外,你當初也幫了我不少忙。好了,時候不早,我該回了,你一路保重。”

“你也是,夾縫生,大不易,你與二叔在六殿下與聖人之間來回周旋,萬莫掉以輕心。”

姜璧燦應了一聲“好”。

接下來便是馬車離去的響動。

元賜娴醒來後,見窗外仍舊一片漆黑,便将臉埋回被褥,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下心中不可名狀的火——元家滿門慘死,姜璧柔卻獨善其身,活着逃去了嶺南。

她咬着後槽牙冷靜了一晌,暗暗理頭緒。

姜璧燦口中所謂的“幫了我不少忙”,必然是指毀掉她和鄭濯婚約的事了。姜璧柔會作為幫手參與其中,她并不如何意外,叫她有些驚訝的是,姜家竟不止意欲投靠鄭濯,而與此同時如牆頭草一般,與聖人也打了一手好關系,且不知何故,竟在嶺南也布及了手腳。

掌握姜家姐妹不難,但要解決朝堂上的這些麻煩,俨然已不是她一個閨閣女子力所能及的範圍,她恐怕有必要再與鄭濯聯絡一次,或者趁在陸府,先探探陸時卿的口風。

唉,怎麽每次一跟他生氣,就有便宜事落到他頭上,偏偏還都是她有求于他。

元賜娴暗暗嘆口氣,一直思慮到天亮,卻因陸時卿早早就進宮面聖去了,便沒能與他打上照面,等吃過早食,卻聽說姜璧柔來了陸府拜訪陸老夫人。

這說辭是個幌子。元賜娴客居陸府之事不曾宣揚到外頭,陸時卿交代了阖府上下統統閉嘴,府門一關,知道這事的,也就是元陸兩家人罷了,所以姜璧柔來找元賜娴,明面上還得尋個借口。

宣氏聽說姜璧柔是來當和事佬,勸元賜娴與元钰和好,早些歸家的,便差人将她領去了西院。

元賜娴一見姜璧柔來,就曉得了她真正的來意。她肚子裏的孩子怕是熬不住了吧,竟急迫到找來了陸府,非要嫁禍與她不可。

她移門看見姜璧柔站在階下,言辭懇切道:“賜娴,阿嫂是來接你回家的。你說你,無名無分的,住在陸府算怎麽一回事?傳出去實在太不好聽了。”

元賜娴嘴角一扯:“阿嫂若是不說,也不像今日這般貿然前來,外邊人怎會曉得?”

姜璧柔微微一滞:“你與世琛到底為何争執,如今竟連阿嫂也氣上了?”

元钰在元賜娴跟前發過毒誓,絕不将夢境的事告知第三人,故而姜璧柔倒的确不曉得真相,還道兄妹倆真是吵架了。

元賜娴笑笑不答:“外邊天寒,阿嫂進來說話吧。”

她說着便三兩步下了臺階,瞅了眼略有幾分潮濕的青石板,攙住了姜璧柔道:“這臺階夜裏結了霜,剛被下人清掃過,阿嫂當心。”

姜璧柔應了一聲,笑容略有些僵硬,在她的攙扶下跨上了兩步臺階,等走到第三級,忽是靴底一滑,驚叫一聲朝後仰去。

元賜娴的手卻早便等在了她腰後,使力死死托住了她,随即平靜道:“阿嫂還好吧?”

姜璧柔似是驚魂未定,點點頭說:“沒事,倒是吓得腿有些軟。”

哦,都給下一次假摔埋好伏筆了。

元賜娴笑盈盈地瞅了眼五步之外的門檻,果見姜璧柔臨門一絆,擡了腳卻是一個腿軟沒跨過門檻,直直往前跌去。

這次她沒再攔,見她把小腹準确無誤地摔在門檻上重重一壓,方才彎身似詫異似憂心道:“阿嫂!”

姜璧柔意外滑胎的事很快傳遍了陸府。大夫第一時間趕來,卻還是沒能保住她肚裏的孩子。

宣氏被吓得不輕,元賜娴沒去痛得死去活來的姜璧柔身邊陪着,反倒過來寬慰她:“老夫人不必憂心,這事我會處理好的,跟您陸府沒有幹系。”

宣氏見她從事發起始便是一副相當淡漠的模樣,心中疑慮漸生,剛欲問點什麽,卻見她笑了一下,吩咐被陸時卿留在府上照看的曹暗:“曹大哥,你替我去請阿兄和城西的俞大夫過來吧。”

她說完,叫陸霜妤好生照看宣氏,然後便朝西院去了。

元钰火急火燎到陸府的時候,正碰上從大明宮匆匆趕來的陸時卿。

府上生了如此亂子,曹暗自然當即差人快馬加鞭去了宮中禀報郎君,故而陸時卿得到消息實則不比元家晚。

他看了眼滿臉焦色,一頭大汗的元钰,伸手一引示意他請,然後當先跨進府門,待入了西院,到得元賜娴屋子前卻不好再往裏,一個急停頓在了門檻處。

屋門半敞,正中一道屏風遮掩了床榻,元賜娴站在屏風外側抱着小臂,因冷風灌入打了個寒噤。

她聽聞腳步聲回頭,先看了眼陸時卿,繼而将目光投到了他身後一截的元钰,淡淡道:“阿兄來了。”

這裏畢竟是陸府,又是女眷的院子,元钰也不好随意跨進去,有心無力地急切道:“你阿嫂如何了?”

元賜娴笑了一下:“阿兄進來看看就是了。”

元钰見她神情不對勁,卻也一時顧不了許多,忙看了一眼陸時卿以示詢問。

陸時卿略一颔首,示意他請,待見他入內,便聽屏風裏側傳來姜璧柔含帶哭腔的聲音:“世琛,對不起……你別怪賜娴,都是我自己不好……”女聲含含糊糊的,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這一句。

陸時卿負手聽着,目光卻落在一旁一樣冷眼旁觀的元賜娴身上。等姜璧柔說完,他看見她上前幾步,入了屏風裏側,然後道:“阿嫂,這事如何能不怪我?我是故意松手的呀。”

陸時卿隔着老遠都感到裏頭氣氛僵了。

元賜娴的聲音卻仍舊很平靜:“臺階濕滑,阿嫂想摔上一跤,我覺得不合适,畢竟你懷着我阿兄的骨肉,所以拼命将你扶住。卻不料你決心之堅毅,實如東流之水一去不回,眼見前頭有塊結實的門檻,就又要将肚子往上軋。我能怎麽辦,只好松了手,成全阿嫂這一番感天動地的苦心了。”

元钰瞠目盯着元賜娴。

姜璧柔面容慘白道:“賜娴,你在說什麽?”

“阿嫂,我搬到陸府,就是希望你能夠知難而退,若你不來今日這一遭,你的心思,以及你買通俞大夫的事,我都打算裝作不知,哪曉得你竟是個迎難而上的性子?”她說罷,朝屏風外喚了一聲,“陸侍郎,煩請替我催催俞大夫,他這腳程也太慢,我得給他扣工錢了。”

陸時卿笑着嘆口氣,去外頭替她催人,回來時手裏多了件披氅,站在門檻處朝裏道:“元賜娴,出來。”

元賜娴一頭霧水地步出,問:“大夫呢?”

陸時卿把披氅搭在她肩頭,給她裹嚴實了,一邊說:“大夫很快就來,這屋子太髒,你別待了。”然後朝裏淡淡道,“元将軍,您的家務事,請您自行處置,陸某先将令妹帶走了。”

他說完,攬着元賜娴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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