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自古名将美人

自前朝起，姬家就世代鎮守西北，姬家先祖嚴令後世子孫不得稱帝，當年天下大亂，若非姬家軍不戰而降，如今還不知道江山誰主。

寧朝的江山其實也算不上穩當，西北呼延部族虎視眈眈，昭帝昏聩，國庫空虛，連着數十年天災人禍，姬家世代盡忠，偏生就在大寧風雨飄搖的這一代，出了姬鳳這麽一個腦後生反骨的子孫，也怨不得景元帝登基不過幾年就丢了江山。

姬鳳回西北的一路上，除了知道內情的幾個親信，幾乎承受了所有西北軍将士豔羨的目光，華容公主的名聲壞在京城，連姬鳳也是從幾個有意拉攏他的勳貴那兒打聽到的，名聲是個虛無缥缈的東西，将士們只看得到公主美貌傾國傾城，怨不得自家主帥冒着殺頭的風險把人擄回營裏。

憋屈是真憋屈，可憋屈之外，姬鳳嘴上不說，心頭也有些微的熱乎，哪個男人沒想過老婆孩子熱炕頭，只是他年輕那會兒荒唐，連着娶了兩任妻子都不是可心的，戰事頻繁，沒時間沒精力，也就是偶爾瞧着旁的将士夫妻恩愛，夜深人靜，床榻邊上沒女人的時候想想。

刨去其他，華容公主确實是他見過的最特別的女人了，她活得荒唐，活得肆意，活得漂亮，就像他曾經有過的一匹紅鬃烈馬，一點也不惹人憐惜，只會讓人升起心中最原始的征服欲。

如果一定要娶個女人回家，那這個女人也不錯，至少比起那些見了他只會驚懼害怕，默默流淚的嬌小姐要好得多，何況……姬鳳眸子微眯，發狠冷笑，他就不信，到了他西北那一畝三分地，還有人敢在他頭上動土。

姬家鎮守西北有數百年之久，自姬家先祖組建西北軍以來，四易天下，所謂流水的皇朝鐵打的姬家，說的就是這個。

大軍急行十幾日，回到西北時已經入秋，景元帝發來的诏書除了痛斥姬鳳外，也是許嫁，消息走得比大軍快得多，一回嘉峪關，就有無數百姓夾道歡迎。

妲己騎在馬背上，這些天風吹日曬，也沒吹壞那張凝脂玉膏似的臉龐，哪怕是換下華服換上粗糙的軍衣，也沒有折損她一絲一毫的美貌，姬鳳有些嘚瑟，動作也溫柔了幾分，抱她下馬。

嘉峪關內城門大開，姬鳳帶着妲己回将軍府，十萬大軍直接回營，身邊只剩下十數名親兵并周平王盛，周平和王盛對視一眼，清楚地看到了彼此眼裏的苦逼。

姬鳳是老來子，上頭原先有個哥哥，那才是比着姬家二老心目中的兒子長的，性格沉穩內斂，遇事謹慎小心，在軍中聲望也不錯，原本再有幾年就能接過姬老将軍的擔子，正式繼承西北軍主帥的位置，然而卻早早戰死沙場，青史無名。按照姬老将軍的話說，老天收了他一個好兒子，換來了個吃肉喝血的野狼崽子。

姬老夫人身子早些年就不大好了，然而今日一大早就等在了府邸門口，也不嫌秋風吹着頭疼，伸着脖子等兒媳婦，京城那邊的消息早就傳過來了，姬家手握天下三分之二軍權，并不稀罕公主的身份，她稀罕的是自家兒子肯下決心娶妻生子。

姬鳳克妻的名聲傳得很兇，呼延那邊更是傳姬鳳殺人太多，注定沒後，不是實在有心攀附的人家，誰也不肯把自家好好的女兒嫁過來讓人戳脊梁骨，原本姬老夫人都松口問過姬鳳，哪怕是和他相好的那些個寡婦，只要他願意娶，她跟姬老将軍都是認的，可惜姬鳳沒應過。

姬老夫人脖子都要伸長了，才見路的盡頭姬鳳那高高大大的身影大步走來，懷裏還抱着一個墨發披肩的女子，那女子穿着再粗糙不過的軍衣，微微擡起頭，美得讓人呼吸一窒。

以往姬鳳回家，收到的最多的是白眼和漠視，這回二老等在門口目光殷切，他都有點不習慣了，再看去，将軍府門口的石獅子脖子上都挂了紅綢。

妲己從姬鳳懷裏掙紮下來，對着姬家二老款款下拜，姬老夫人一貫最愛飽讀詩書，溫文爾雅的女子，要不然也不會連着讓姬鳳娶了兩任官宦小姐，如今一見妲己溫溫柔柔的模樣，頓時樂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說話，連姬老将軍板着的臉都有些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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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鳳受到了徹頭徹尾的無視，他也不大在意，笑嘻嘻地跟在自家娘親身後，周平收到自家主帥的手勢，連忙從懷裏掏出個巴掌大的盒子，姬鳳眉開眼笑接過盒子，對自家娘親道：“上京城一趟，沒見着什麽好東西，就這玉镯還不錯，孩兒送娘親。”

姬老夫人一邊拉着妲己的手進府邸，一邊瞪他，“有那個心思，怎麽不知道給公主置辦幾身衣裳？瞧瞧，瞧瞧，這細嫩的，你也好意思拿你那粗坯麻布朝人家身上套！”

姬鳳讪讪地閉嘴，就着自家的娘親的指頭看了看，妲己的手腕上，衣袖的邊緣處，确實印出了些許的紅印子，他摸了摸鼻子，“她也沒說啊。”

“沒說，沒說你就不會自己看？”姬老夫人瞪他一眼，又拉着妲己的手說好話，“公主，你別瞧他這個樣子，鳳兒是個粗人，你剛來，過一段日子就好了，他心裏疼你。”

妲己似笑非笑瞥姬鳳一眼，語氣柔柔的，“夫人，華容明白你的意思，将軍是個好男人，他跟我說過，娶了我之後就跟以前那些不幹不淨的東西都斷了，會好好疼我，我也等着看呢。”

姬鳳瞪眼睛，他那天喝醉了，但說的話都記得，他說的明明是讓這女人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斷了，什麽時候說過這個？

姬老夫人樂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連聲說了三個好，拉着妲己的手就不肯放了，姬鳳想反駁，但瞧着自家娘親開心的模樣，看了看笑靥如花的可惡女人，抿了抿唇，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姬老将軍步子一頓，板着臉瞪了姬鳳一眼，聲音洪亮：“既然答應了，說到就要做到，有個姬家男人的樣子！”

妲己明眸含笑一瞥姬鳳，姬鳳對她磨了磨牙，陰森一笑，意思很明顯，他能做到，也要她做到才行。

将軍府從消息傳到的那天就開始籌備婚事，只是入秋之後大吉的日子都錯過了，只能等到兩個月後，姬鳳既然已經答應了婚事，也就沒有反悔的意思，對時間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妲己卻露出了一副難色，猶疑地看了看姬鳳，對姬老夫人道：“夫人，再有兩月，就要過了百日熱孝，能不能不拘吉日，盡早辦了？”

姬府衆人這才想起先帝駕崩之事來，實在也不怪他們，皇室向來不注重守孝之事，不見景元帝剛剛登基就納了呼延公主做貴妃？只是新媳婦有孝心是好事，姬老将軍直接拍板，婚期定在半個月後。

将軍府處處張燈結彩，安置妲己的住處都刷了一層新漆，送來的下人丫鬟也機靈，張口就叫夫人，妲己一個個笑着應了，不見一絲被強擄來的忿恨，反而一副溫柔端莊的模樣，也讓将軍府上下松了一口氣。

說實話，要是妲己一直委屈忿恨，他們可能起先會憐惜幾分，可時間長了，也是會厭煩的。他們将軍不是罪大惡極的人，雖然做過很多荒唐的事情，但從來都是你情我願，沒有個前因後果，哪怕再漂亮的女人，他也不會強擄過來。

妲己正是知道這一點，姬鳳是什麽人暫且不論，就算他真是個土匪，姬老夫人是他娘親，姬老将軍是他親爹，将軍府的人從小看他到大，哪怕就是他做錯了事，他們的心裏也會偏向他幾分，總要在這裏呆一陣子，能說說笑笑就解決的事情，何苦還要多做掰扯。

姬鳳進院子的時候也有些驚訝，妲己這自在的樣子，簡直像是把将軍府當成了她的公主府一樣，他娘親派來的兩個老嬷嬷臉上都要笑開花了，他聽壞事耳朵長，站在院門口就知道她們在走廊底下跟妲己說的是自己幼時鬧出的笑話，頓時臉都綠了。

兩個老嬷嬷都是姬老夫人面前得力的人，還有一個是姬鳳的奶娘，壓根也不怕他，行了個禮，面上還是帶着笑的，妲己輕聲笑道：“兩位可別再說了，瞧，将軍都要氣壞了。”

姬鳳的奶娘含笑道：“慣的他，公主這麽好的人，老奴可要好好看着，他要是敢欺負公主，老奴就去夫人面前告他一狀！”

“就是，将軍你可聽着，是夫人讓我們來看着你的，夫人說你要是對公主不好，她親自拿掃帚來打你！”

姬鳳瞪眼睛，他在自家娘親的眼裏，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