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自古名将美人

如今是四月，本就不到呼延人搶糧的時候，以往一打就潰逃的呼延人竟然也學起了寧人做派，姬鳳越想越不對勁，點了周平，帶着五千兵馬回城巡視。

嘉峪關天險，呼延人只有越過姬鳳這道防線才能直入城下，何況大營不遠，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知道，姬鳳也從沒有落到過守城的地步，周平接令後還暗自嘀咕，想着自家主帥果然是成家的人了，在前線還惦記着家中。

然而到了嘉峪關外，他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城門緊閉着，城門上的守城将士沒一個眼熟的，見到他，還分外警惕地問了一大通話，他心裏生疑，只想盡快入城，可叫了半天，愣是叫不出城門官。

五千兵馬并不足以攻城，周平也顧不得什麽了，直接找來傳令官，讓他給姬鳳傳訊，如果他猜得不錯，城中一定是出事了！

妲己和姬家二老被一并綁在馬車裏，那些士兵沖進來的時候，姬老将軍帶着家将殺了近半數人，卻還是寡不敵衆，被一刀砍在後背，姬老夫人身子不好，急得一連暈了兩回。

這些人确實是景元帝派來的，當初他許嫁親妹是為拉攏姬鳳，姬鳳不接，卻又帶着妲己私奔回西北，顯然是得了便宜還不想給好處，景元帝性情陰鸷，睚眦必報，利誘不成，就想威逼。

現成的呼延公主就在後宮裏，他想越過朝堂和呼延人取得聯系太簡單了，何況不過是讓他們做出聲勢來，拖着姬鳳大軍幾日時間，就能換得一座嘉峪關，呼延人也不是傻的。景元帝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西北是姬家的西北，嘉峪關是姬家的嘉峪關，用這區區一座關險換得姬鳳低頭，再劃算不過。

被抓的時候妲己就想通了關節，她雖然知道景元帝要有動作，卻也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得那麽狠，狠也就罷了，還蠢。換了旁人，父母妻兒被人用作威脅自己的棋子，妥協也是沒辦法的事，可景元帝就沒想過姬鳳的性格，比起妥協，怒起造反更有可能。

畢竟是景元帝派來的人，雖然綁了姬家二老，卻不敢對妲己動粗，何況妲己懷着身孕，磕不得碰不得，只是綁了她的手腳，防止她逃跑。

比起妲己，姬老夫人就要凄慘得多，姬老将軍雖然上了年紀，但畢竟也是征戰多年的将軍，帶着十幾號人就能殺得五百精兵折損半數，如果不是皇令在身，這些士兵們生吃了他的心都有，對姬老夫人自然不會那麽恭敬，姬老夫人的手腳被綁得青紫紅腫，額頭也磕出了一個血印，和姬老将軍靠着倒在馬車廂裏。

半數的精兵留在嘉峪關封鎖消息，押送他們歸京的只有一百多號人，這些精兵們為了掩人耳目，打扮成了過路的商隊，關着他們的馬車被護在前面，外頭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過路的大商人，帶了一批的貨物和護衛。

姬老将軍雖然受了傷，那些人也不敢拿他的性命開玩笑，替他做過處理，還敷了藥，傷口的疼痛讓他清醒得很快，一睜眼，他連忙察看了一下身邊的姬老夫人，聽她呼吸正常，才松了一口氣看向妲己。

氣氛是有些怪的，姬老将軍對自家這個兒媳雖然也疼愛，可真像姬老夫人那麽熱絡卻是沒有過，如今還出了這種事，他又不是傻的，就算不問也知道是誰做的。

外間只有風聲和馬蹄聲，想來是專挑了沒人的地段走，呼叫也無益，妲己抿了抿唇，低聲道：“爹，我真的沒想到……”

“誰也沒想到，爹不怪你，”姬老将軍面上還沾染着血色，硬邦邦地說了一句，他不怕死，活了一把年紀，早就活夠了，只是想起那些家将，都是跟了他大半輩子的親信，還有鳳兒，他比景元帝了解自家兒子的性格。

妲己也就嘆了一口氣，半晌才道：“兩天了，夫君可能已經發現了，要是他能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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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老将軍搖搖頭，不說話。

姬鳳要是能追上來，西北和朝廷的面皮也就算沒撕破，二老再幫着勸勸，也許還能讓姬鳳打消造反的念頭，可真要是到了京城，姬鳳怒起來，就沒人能攔他了。

V384瞧着妲己一邊一副懂事成熟又溫柔的樣子安慰着心急如焚的姬老将軍，一邊看着圓光鏡裏姬鳳追趕過來的情景，不由得再次為姬鳳點蠟，華容公主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有七個月了，用屁股想，妲己也不會讓這事這麽順利。

果然就見妲己瞧瞧外頭，用極低的聲音對姬老将軍道：“爹，外頭駕車的有兩個人，我給你松綁，你有幾分把握能奪車？他們騎馬的人不多，我們要是先聲奪人，一時半會他們追不上來的。”

姬老将軍神色一緊，透過若隐若現的車簾，果然只瞧見了駕車的身影，他傷在後背，說起來流了不少血，但真沒傷筋動骨，說立時殺了兩個青壯是虛的，但把他們掀下車還是做得到的。

妲己面上松了一口氣，在姬老将軍狐疑的眼神中扯出斷繩，她小聲地說道：“我在車棱上磨了兩天……”

姬老将軍看去，果然見自家兒媳玉白的手腕上一片嫣紅，妲己輕手輕腳給他松了綁，姬老将軍将麻繩握在手裏，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腳，對着妲己一點頭。

V384簡直想給他也點一根蠟，要知道，圓光鏡裏姬鳳正在趕來的路上，最多不超過一刻鐘就能趕來。

姬老将軍卻不知道這個，他屏住呼吸，挪到了車簾前，猛然間将其中一個邊駕車邊喝水的士兵推下馬車，随即用麻繩将反應過來回頭的另外一個士兵扼住，這時周圍的人也反應過來，顧不得太多，姬老将軍一把将窒息的士兵推開，奪過馬車，向着另外一個方向疾馳。

也不知道是運氣還是剎那間的父子感應，姬老将軍選的正是……和姬鳳完全相反的方向，馬車疾馳，因為要僞裝成商隊，只有那領頭的和四五個騎着馬，不多時就和後頭的人甩開了一大截。

領頭的沒想到一個受了重傷的老頭還能如此勇武，氣得臉都青了，好在馬車和馬還是有區別的，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姬老将軍回頭見果然只有領頭的和幾個騎馬的追了過來，便停下馬車，喝道：“我下去拖他們一拖，華容帶着你娘，有多遠跑多遠，這裏是西北的地界，只要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就安全……”

他話沒說完，妲己就跳下了馬車，手裏握着的正是那個被他扼死的士兵腰間的劍，他驚住了，說話間那領頭的和幾個騎馬的親信都追了過來，妲己的劍卻沒有對着他們，而是比在了自己的脖頸間。

“爹，你帶着娘趕緊走，”妲己對着那領頭的人低笑道，“要是你們走不了，我今日就自戕在這裏，等見了皇兄，記得告訴他，華容因為半路逃跑，被他的手下給殺了。”

領頭的面皮一緊，卻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咬牙擠出一個笑來：“陛下和殿下乃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妹，殿下莫非真要為了外人，壞了陛下大事嗎？”

妲己不理他，只是盯着姬老将軍說道：“爹，你放心，他們不敢傷害我的，辦不成事只是無能，至多一人身死，殺害皇室，可是滿門抄斬，九族同罪！”

那領頭的投鼠忌器，恨恨地看向姬老将軍，卻也不得不承認，妲己這話是真的，姬老将軍也是個果斷之人，見了領頭的神色，咬牙點頭，換了個方向疾馳而去。

馬車離遠，領頭的面色灰敗，回頭卻見妲己劍還橫在脖頸上，頓時火氣上頭，走近幾步，怒聲道：“殿下滿意了吧？我等如今性命……”

他話沒說完，妲己眼尾一挑，千般風情盡在其中，讓人不由得呼吸一窒，四月春風拂過她美得驚人的面龐，衆人也都是一愣，随即就見美人紅唇輕勾，手裏的長劍陡然變換了一個角度，刺在胸口。

玉山傾倒，衆人還是一副怔愣模樣，那領頭的呆呆抹了一把濺在身上的血，還不及反應，一聲驚怒吼叫從林外傳來，“華容！”

姬鳳那匹黑鬃西域馬由遠及近，那領頭的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刀砍飛了腦袋，姬鳳身後幾道飛箭，也将那還在怔愣中的幾個人一并射殺。

從馬上下來，姬鳳高大的身影陡然跪在了妲己身側，顫抖着手撫摸上了她的臉龐，“是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妲己還撐着一口氣，緩緩地搖搖頭，艱難道：“我這個樣子……會不會，很難看？”

姬鳳啞聲道：“好看。”

于是妲己就笑了，她的笑很好看，讓姬鳳想起草原上偶爾會開的，一種叫不出名字的紅花，那紅花開時極美，仿佛萬裏草原都是她陪襯。

妲己眸子微微眯了起來，手捂着小腹，聲音漸低：“我們的，約法三章，還沒結束呢……”

姬鳳死死地盯着她咽下最後一口氣，目光下移到小腹，緩了一口氣，猛然提劍，血濺在他眼底，慢慢地化成一點水色。

數萬的西北軍将士站在不遠處，背脊挺直如同青松，沉默地看着那個仿佛能頂天立地的大将軍抱着新生的嬰兒，哭得啞了聲息。